暴君(2 / 2)

无纠 长生千叶 11783 字 7天前

因为齐侯的腿不是很方便,因此吴纠就先出去看看,但是齐侯不放心,很快也跟了上来。

声音是从远处传来的,但是非常凄厉,喊得恨不得整个府邸都听见了,好似见鬼一样。

吴纠和齐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了,原来是从靠近膳房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今天早上膳夫们已经上工了,因为最近要给难/民派发粮食,因此膳夫们都是早早起来上工的。

膳房里有专门盛水的缸子,膳夫们一大早上和面做馒头,结果做了一半的时候,发现水用完了,于是就有两个膳夫去挑水。

虽然整个小邑里面并没有水井,但是府邸里面却有一个,就在靠近膳房的地方,水井可是奢侈的东西,这么看来就知道审为当时有多享福了。

那两个膳夫准备去挑水,就来了水井旁边,把水桶放下去,盛了水之后,很快又拉上来,结果拉上来一看,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那两个膳夫还以为是因为地/震,水质变得不好了,结果水桶完全拉上来一看,那水桶中的水,怎么是粉红色的?看起来十分神奇。

结果一个膳夫低头往水桶里一看,顿时“啊啊啊啊”的大喊了起来,那水桶里,竟然打上来一颗人脑袋!

一颗断掉的人脑袋,因为膳夫受到了惊吓,大喊救命,水桶就翻在地上,吴纠和齐侯过去的时候,便看到那人脑袋滚在地上,人头被泡的不行,五官狰狞,大睁着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只如此,这颗人脑袋,他们竟然还认识!

竟然就是已经逃之夭夭的审为!

周甫昨天晚上连夜去追捕审为,但是到了审为的老宅,发现里面没人,而且钱财都被卷跑了,分明就是逃走了,齐侯还非常愤怒,让周甫去封/锁旁边边邑的城门,以免审为逃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才行。

但是谁也没想到,周甫在外面抓人,而审为的脑袋却丢在了府邸的井口/中,看这个样子,恐怕昨天晚上早就死了。

吴纠看到那颗泡发的人头,猛地捂住嘴巴,调头就要吐,齐侯连忙搂住吴纠,给他拍着后背,因为膳夫的喊叫/声,很多人都过来围观。

匽尚也从房舍走出来,看到审为的脑袋,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吴纠几乎要吐惨了,那颗人头可怕的确可怕,更不能忍的是异常恶心,泡的皮肉都肿起来,泛了白色,吴纠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吐。

齐侯阴沉的说:“先带下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速很快过来,指挥人将审为的脑袋带走,然后清理了旁边的污渍,让那两个膳夫也去休息了。

吴纠吐得十分难受,齐侯扶着他,两个人往回走去。

匽尚看着士兵处理人脑袋,很快也往回走去,走回了自己的房舍,他侧头往里看了一眼,随即快速关上/门,压低声音冷声说:“你怎么来了?”

原来房舍里竟然还有人,一个男人坐在席上,正在喝/茶,正是那之前的楚国人。

楚国人笑眯眯的说:“匽大夫的日子过得不错啊,这么好的茶,齐侯竟然都给你喝,经过这次事情,恐怕已经深得信任了罢?”

匽尚皱着眉走过来,冷声说:“审为的脑袋,是你做的罢?”

那楚国人笑着说:“是又怎么样?”

匽尚说:“为何如此做?你这样做,会引起齐侯的戒心,知道么?”

楚国人笑着说:“匽大夫只是让我杀/人灭/口,也没告诉我怎么杀,小人可不是匽大夫,如何知道怎么做才合乎匽大夫的心意呢?是不是?”

匽尚算是明白了,这楚国人怕是针对自己,果然就听那楚国人笑着说:“匽大夫才华横溢,自然有办法让齐国国君不怀疑你,是不是?”

匽尚看了他一眼,说:“你知道为什么楚王要重用我?反而将你当成一个传话的卒子么?”

他的话一出,那楚国人立刻说:“你说什么!?匽尚,你不过是一个郑国的丧家之犬,凭什么如此对我说话?”

匽尚一笑,说:“凭你没有脑子。”

匽尚说完,冷声说:“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那楚国人十分不屑,说:“好啊,那我就看着匽大夫如何博得齐国国君的信任了。”

两个人正在说话,就听到“叩叩叩”的声音,是敲门的声音,随即棠巫的声音想起来,说:“匽先生,您在么?”

那楚国人也怕被人发现,立刻就从后面的窗户跳了出去,匽尚连忙关门,将他踢在窗子上的脚印擦掉,这才说:“我在。”

匽尚很快走过去开门,棠巫端着早膳,说:“大司徒感谢匽先生昨日相助,令小臣送早膳过来与匽先生,等匽先生用过早膳,君上和大司徒请匽先生过去,谈一谈修水渠的事情。”

匽尚接过棠巫手中的早膳端着,说:“有劳了。”

棠巫说:“是小臣的分内之事,那小臣先告退了。”

匽尚见棠巫要走,突然说:“你的伤,好些了么?”

棠巫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纱布,说:“没什么事儿了,倒是匽先生,请好生将养身/子。”

匽尚又说:“有劳了。”

棠巫没再说什么,很快低头退了出去,匽尚站在门口,看着棠巫走远,眼神有些深沉。

当地的官/员解决了,修水渠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匽尚因为这次的事情,又博得了齐侯和吴纠的进一步信任,看来想要斩草除根的方法是不能用了,匽尚还需要表露自己的才华,才能让齐侯和吴纠更加信任自己。

匽尚的确是有才华,他的父亲就是水力方面的专/家,匽尚深得真传,吃了早膳就去和齐侯吴纠谈论水渠的事情,让人拿来一张小羊皮,直接在上面开始写写画画,将整个小邑剖析了一遍,水渠该如何走,如何修,如何分叉,如何重建农田,如何灌溉得到好收成等等。

吴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听得出来,匽尚果然是有才华的人,说的头头是道,没有一点含糊。

匽尚顿了顿,又说:“修建水渠固然是个好事儿,但是君上需要明白两件事情。”

齐侯说:“先生请讲。”

匽尚这个时候便说:“第一件事情,水渠乃是世世代代的功绩,可能修建起初的一年两年,甚至五年都没有办法得到想要的收效,也或许君上在位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将水渠的功效发挥到最大,这份功绩可能不属于君上,而是属于你的儿子,或者是孙/子。”

齐侯明白这个事情,吴纠也明白这个事情,就拿后世最经典的郑国渠来说,郑国渠修建了整整十年,工程非常浩大,齐国现在也想要修水渠,不只是修这个边邑的水渠,而是像匽尚说的,将整个水渠连城网,覆盖整个齐国,让粮食的产量大大增加,有粮食,土地肥沃,就有百/姓会搬迁过来,人口多了,国力自然就强大了。

想要修建成这种理想的模样,可不是两三年都能完成的事情。

齐侯沉吟了一番,说:“第二件事情呢?”

匽尚笑了笑,说:“很简单,那便是钱。”

匽尚顿了顿,又解释说:“修水渠需要耗费很多钱财,还有人力和物力,且一旦动工,绝不肯半途而废,因此钱财的补给是最关键的,君上若是真的想要修水渠,便要算算这钱财补给,到底能不能跟上来。”

匽尚说的没错,钱也是关键,没钱全都白顽,而匽尚的目的,其实也是疲惫齐国,消耗齐国的财力,消耗齐国的物力和人力,如此一来,齐国必须派军兵去修水渠,一大批兵马就会被占用,到时候楚国想要攻打郑国,齐国就绝对没有救援的机会了。

匽尚知道以退为进的法子,因此并没有各种宣/传修水渠的好处,只是将利弊陈述出来,弊端也不加掩饰。

齐侯听了又沉吟了一番,看着匽尚画的地图,又看了一眼吴纠,吴纠正低头苦思。

齐侯说:“二哥,你觉得呢?”

吴纠想了想,说:“君上,纠觉得,君上若只把目光放在国内,那么齐国已经是强国,无需修什么水渠,但若君上把目光放的长远,修水渠的事情,是势在必行的,只是如何修才好的事情。”

齐侯点了点头,伸手敲了敲案子,说:“好,大兴水渠的事情,还要回去和众卿议一议,不过眼下边邑的水渠,是肯定要修的,匽先生你准备一下,只要方案确定下来,随时都能开工。”

匽尚立刻拱手说:“是。”

匽尚的规划半天就出来了,而且非常详细,他做事的速度是雷厉风行,齐侯和吴纠看过之后,很快就首肯了下来,小邑的水力很快就开始动工了。

齐侯这一趟出来已经很久了,打算赶紧回临淄城,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回去召开朝议,让大家说一说水渠的问题。

小邑的水渠很快动工,匽尚并不需要亲自监工,也需和齐侯吴纠一起回临淄城,他还要陈述修水渠的利弊问题。

很快众人就开始动身了,风风火火的赶回临淄城去。

齐侯回到临淄城,第一件事情就是召开朝议。

众臣听说君上回宫了,而且还火急火燎的召开朝议,都赶紧往宫里赶去,吴纠洗漱了一番,穿戴好大司徒的官袍。

子清晏娥都好久没见到吴纠了,一见到吴纠便看到他手上的伤口,虽然已经都愈合了,但是手心里都是伤疤,伤疤还没脱落掉,有的时候会很痒。

晏娥看的眼圈都红了,说:“公子,您怎么受伤了呢,真叫人担心,下次还是带着婢子罢!”

吴纠笑了笑,子清和棠巫给他整理着衣裳,晏娥给他整理着头发,说:“带着你,你也没什么法子,也不是什么剑客高手?”

晏娥说:“婢子心细啊,绝对有用的,婢子不管,反正下次若是出门,婢子一定要跟着公子,不然婢子不能放心。”

吴纠也是好久没见到晏娥了,他当晏娥是妹妹,而且晏娥也是真心关心他,吴纠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上辈子吴纠就没什么女人缘儿,毕竟他是个工作狂,而且不擅于这些交流,这辈子虽然女人缘儿很旺/盛,不过都是公子纠留下来的烂桃花,好好儿的桃花夫人给虎子拐跑了,吴纠的女人缘儿依旧在走下坡路,好不容易有个可爱的晏娥在身边,虽然吴纠是没那方面心思的,但是当个妹妹也是好的。

众人帮吴纠整理好衣帽,晏娥说:“哎呀,这好端端的玉坠子就给撞碎了。”

晏娥将案子上的小玉敦拿起来,说:“边角儿都碎了,戴在身上恐怕会划手,公子还是别戴了。”

吴纠看了一眼那小玉敦,却说:“不,还是给我戴上。”

晏娥听他这么说了,自然有公子的道理,于是赶紧给公子佩戴上。

吴纠伸手碰了碰那小玉敦,虽然已经磕碎了,没有以前好看,但是这玉敦可是有重要意义的。

很快吴纠就赶往路寝宫,准备朝议了,其他人也都纷纷赶来,大家看到了身为三公之首的大司徒吴纠,连忙拱手,笑着行礼。

“大司徒,刚回来就朝议,真是辛苦了。”

“大司徒随君上考察民情,体会百/姓疾苦,真是我等的楷模啊!”

“是啊是啊,乃是我等楷模啊!”

吴纠听着旁人的恭维,只是假笑了两下,这个时候召忽就进来了,召忽也是好久没见到吴纠了,大步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吴纠,连忙大步冲过去,竟然给了吴纠一个“熊抱”。

吴纠被召忽搂在怀里,都有点傻眼了,紧跟着走进来的东郭牙赶紧拉了两把召忽,召忽不理他,说:“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听说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吴纠笑着说:“没什么,都要好了。”

说着伸手给召忽看,召忽一看,吴纠的掌心都是伤疤,好几条错综在一起,当即心疼的不行,连忙吹了吹,说:“还疼么?”

吴纠被他逗笑了,说:“早不疼了,召师傅您这是哄娃娃呢么?”

他们正说话,东郭牙又去拉召忽,召忽还是不理,结果东郭牙就稍微用了点手劲儿,召忽愤愤然的说:“你掐我做什么?”

东郭牙只是抬了抬下巴,召忽抬头一看,好家伙,不知齐侯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怎么没有寺人通报,就蔫不出溜的走出来了……

齐侯一走出来,就看到召忽抓着吴纠的手,对着吴纠的手心“暧昧”的吹来吹去,吹来吹去!

齐侯一口气就将酸醋干了,阴测测的盯着召忽看。

召忽险些被吓着,连忙放开了吴纠的手,然后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低声的说:“大牙你不/厚道,怎么不提醒我?”

东郭牙也小声的说:“东郭提醒中大夫了,可是中大夫见到大司徒太欢心了,因此没有注意。”

召忽没听出东郭牙的口气也有点酸,这个时候齐侯走出来,众人就连忙给齐侯行礼。

齐侯的腿其实是皮外伤,虽然伤的很严重,不过这些天好了不少,已经能正常走路了,手骨折还没有全好,不过在袖袍里遮着,也看不出来。

他脸上身上那些擦伤,经过棠巫的药剂调配,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因此看起来并不狼狈。

齐侯一身黑色的朝袍,气势巍峨的坐在首席上,淡淡的说:“众卿都平身罢。”

大家坐好之后,齐侯这才说:“今日,有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拿出来,让众卿议一议,这首要的事情……”

他说着,拿出一张羊皮卷来,吴纠就知道,修水渠肯定要最后才能议,齐侯可是个小心眼子的人,第一要务,绝对是对前大司徒兴师问罪,然后再找个理由,将那些结党营私的人处理处理。

果然齐侯就拿出那官/员写的小羊皮卷来,交给旁边的寺人,寺人连忙捧着小羊皮卷走下去,展示给众人看。

齐侯说:“这是孤这次体察民情的意外收获,来,大司空,你素来与前大司徒关系不错,那你就给大家读读,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大司空有些奇怪,为什么要自己读?又听齐侯说起了前大司徒,不由得心中打鼓/起来。

这大司空乃是公孙氏,说起来公孙氏,那必然想起的是公孙隰朋。

公孙这两个字其实很简单粗/暴,公侯的儿子叫做公子,公侯的孙/子就叫做公孙了。这大司空乃是公孙氏,因为他的祖上是齐公的孙/子,所以也算是名门贵/族之后,但是他并非真正的公孙,像公孙隰朋,还有公孙无知,都是真正的公孙,而大司空乃是擦边球公孙,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正因为大司空乃是贵/族,公孙的擦边球,所以自视甚高,认为可是老齐人,和前大司徒结党营私不是一天两天的,自从前大司徒被搬倒,这帮子自认为的老齐人就收敛了一些,不过很快又趁着齐侯和吴纠去灾区的空档,自动聚拢在了一起,就以大司空公孙为首,又开始凝聚力量,想要重振旗鼓,控/制年轻的齐侯。

毕竟算上这一年,齐侯才登基两年,而且方要到而立之年,还是年轻的国君,比他们这些老齐人来说,就更是年轻,若不趁着现在早点掌控齐侯,等日后恐怕就无法掌控了。

大司空心情忐忑的将羊皮拿在手中,展开一看,顿时“嗬!!”的一声抽/了一口冷齐,竟然是一封血/书,他的眼睛快速的晃动着,两三下就浏览了全部内容,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前大司徒被扳倒之后,其实也和大司空有些联/系,而且还想请大司空帮忙整治吴纠,将吴纠再踹下/台,但是大司空为了不被牵连,因此尽力和前大司徒划清关系,毕竟前大司徒已经是过往云烟了,手中也没什么权/利,大司空可不想和这种人为伍。

如今看到血/书上的内容,前大司徒不只是要杀吴纠,竟然狗急跳墙,连齐侯也要杀了,吓得自然面无人色。

说白了,大司空虽然是想要专/权,想要权倾朝野,甚至控/制齐侯,但是他到底不敢谋反,只是想要捞点钱,捞点权而已。

齐侯让他读这个,态度很明显了,分明就是认为这件事情自己也有参与。

大司空一看,当即“咕咚”一身竟然跪了下来,一瞬间吓到了旁边好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就听大司空突然没头没脑的说:“君上明/鉴啊!这……这与老夫无关啊!”

旁边的人全都面面相觑,前排的卿大夫因为离得近,看到那羊皮卷上竟然写的是血/书,虽然内容看不清楚,但是血粼粼一片,还是相当明显的,顿时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齐侯却稳稳当当的坐着,笑眯眯的说:“大司空这是怎么了?是骨头老了么?孤只是让你给各位大夫读一读,怎么突然就摔倒了?还不去将大司空扶起来?”

旁边的寺人赶紧搀扶起大司空,大司空哆嗦着,不知道齐侯是什么意思。

齐侯笑眯眯的说:“大司空,快给卿大夫读一读,你看,卿大夫们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齐侯说话的嗓音很温柔,大司空听起来却觉得打冷战,又不敢违/抗,只好哆嗦着将上面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

他一念出来,顿时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卿大夫们都喧哗一片的交头接耳起来,一个人两个人交头接耳声音不大,但是一片人都在说话,只有吴纠好端端的坐着,这声音能不大么?朝堂外面守卫的虎贲军都听见了,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卿大夫们怎么能不喧哗?前大司徒竟然想要刺杀国君,这是何等大事?简直是天砸下来的大事儿!

齐侯的态度也很淡然,说:“各位,这是证据确凿的事情,有血/书为证,孤也亲自审问了,现在就请各位议一议,这个事儿要怎么办?前大司徒可是四朝元老,我齐国堂堂的老齐人,当时是他执意称病说自己管不得地/震的事情,孤才好心允许他告老辞官,如今却要杀孤而后快!今日要是不当着众卿宣布惩治,置我齐国国威于何地?”

众人看到齐侯的表情,知道今天这事儿若不给一个齐侯满意的答/案,绝对是过不去的,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前大司徒竟然要谋杀国君,按理来说应该问斩,不只是他,而且他的家人,搞不好族人都要被牵连,而前大司徒可是四朝老臣,牵连甚是广泛,很多族人都是齐国有头有脸的豪绅和官/员,所以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齐侯幽幽的看着众人,笑了一声,说:“说啊,谁先说?”

他说着,目光盯在大司空身上,笑着说:“哦对了,大司空与前大司徒关系一向不错,这样罢,大司空就先说说,给大家做个表率。”

大司空又被点了名字,更肯定齐侯要和自己过不去,当即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说:“这……这……前大司徒可恶至极,竟然仗着自己是四朝元老,下狠手谋害国君,当真……当真可恶至极!”

齐侯冷冷一笑,说:“说的没错,大司空说的极是,很多人,仗着自己是什么老臣,什么元老,就不把孤看在眼中,以为孤是没断奶的小娃娃,想要控/制孤于鼓掌之中,一旦发现控/制不了了,竟然心生歹意,是不是?”

齐侯这么一说,众人都低下头来,大气儿也不敢喘。

众人坐在席上,召忽眼睛转来转去,侧头看了一眼东郭牙,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交头接耳说:“君上今日戾气怎么这么重?”

东郭牙无奈的低声说:“小声些,当心被听到。”

齐侯戾气能不重么?今日可算是找到了把柄,不得狠狠捏着这把柄,抽在那些自以为是的老臣脸上么?不拿出点气场来,旁人都以为他是好欺负的。

大司空只是说可恶至极,但是没说有什么办法处置。

齐侯又说:“谁再来说说?别跟孤说那些虚的,前大司徒可恶至极,这事情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的,若是谁看不出来,还用招子做什么?不如当场就给摘了!”

他一说,众卿听了更是瑟瑟发/抖,吴纠挑了挑眉,齐侯今日总是吓唬人。

齐侯“当当”两下,用手指敲了敲案子,说:“就说该如何处置。”

他说着,环视四周,被看到的卿大夫赶紧都低下头来,不敢与齐侯对视,因为他们还是不敢做出头鸟。

齐侯这个时候“呵呵”冷笑了一声,说:“大家心中一个个的,都在想孤如何宠爱大司徒,大司徒升/官很快啊,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就像现在,一个个好像闷罐子一样往地上一戳,孤只是问问处置的方案,谁来说一个字儿?若是要闷罐子,孤难道不会让工匠来做?给工匠的俸禄还不急你们这里人的百分之一!倒也省了不少银钱呢。”

齐侯发了火,大家更不敢说话了,这个时候齐侯又扫了一眼众人,说:“好罢,今日,孤便如了你们的意,不问大司徒的意见了……管夷吾。”

管夷吾立刻拱手说:“夷吾在。”

齐侯说:“你说说看自己的意见,对于这前任大司徒,该当如何处置?”

众人的目光立刻全都集中在管夷吾的身上。

管夷吾这个时候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了一声,说:“君上若问这个,不过是很容易的事情罢了。”

齐侯“哦?”了一声,说:“继续说下去。”

管夷吾气定神闲的说:“前任大司徒乃是四朝元老,自视甚高,而且结党营私,满朝之中,有不少他的党羽,若是想要杀,那是杀不干净的,君上又不愿做昏/君,然而做明君恐怕在那些党羽心中,又觉得君上窝囊,不敢动他们分毫……”

管夷吾把实情说出来了,朝上一个个大夫脸都变色了,因为管夷吾说的太露骨了,敢说国君窝囊?

齐侯没有阻止管夷吾,管夷吾继续说:“君上想要英明仁义,不如将前任大司徒和他的族人抓起来,老幼妇孺全都可免去,壮丁和党羽发配到边邑,夷吾听说君上正要为边邑的百/姓修水渠,不如就将这些贼子充当苦力,也为齐国的水力分忧分忧。”

齐侯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没有见血,也没有什么肉/体上的刑罚,然而这个办法实在好,让四朝元老去当苦力修水渠,这主意也太损了一些。

齐侯笑眯眯的说:“管师傅,你就不怕有人想要报复你?”

管夷吾倒是坦荡荡,说:“管夷吾上无老母,下无妻儿,孑然一身,命也不值什么,若是怕被报复,如今也不必站在这里了。”

齐侯立刻说:“好!说得好,那便赏管师傅……”

他说着,沉思了一阵,说:“管师傅直言敢谏,我齐国便是需要这样的人才,孤便赏赐管师傅为齐国上大夫,册封大司农。”

他的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连管夷吾自己都有些吃惊,毕竟在这之前,管夷吾可是“公子纠”一派的辅佐者,可以说和公子小白一派是各为其主,你死我活的。

鲍叔牙当年护送公子小白,管夷吾和召忽护送公子纠逃离临淄城,虽然这三人乃是挚友,但是各为其主的这段时间之内,也是真刀真枪的碰面的,管夷吾更有一箭射中公子小白衣扣的大仇,当时若不是因为齐侯机智,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吐血装死,恐怕管夷吾会立刻再跟一箭,把齐侯给射成蚂蜂窝。

这样的大仇,齐侯没有剁了他,将他剁成肉泥,如今还要册封管夷吾为上大夫大司农,大司农可是扼住了齐国钱财命脉的官/位。

吴纠倒是一点儿也不诧异,管夷吾的才华,何止是做大司农,分明是应该做国相的人。

管夷吾迟疑了一下,拱手说:“君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已经说:“不必多言,谢恩罢。”

管夷吾一听,顿时心中无限感慨,抬起头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吴纠,吴纠对管夷吾点了点头,管夷吾这才拱手说:“谢君上提拔之恩。”

齐侯笑了笑,说:“那也谢大司徒的举荐之恩罢。”

管夷吾连忙又拱手对吴纠说:“谢大司徒举荐之恩。”

吴纠说:“管师傅大才,纠实在惭愧,若没有纠举荐,君上英明,自然也会识人之贤。”

齐侯说:“好了,这第一件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一会儿三朝之后,速儿,你带人去,尽快将人发配。”

石速拱手说:“是,君上。”

齐侯的开场白明显很有镇场的威信,继续说:“这第二件事儿,和第三件事儿,其实是连着的,那孤就一并说了……”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孤这一趟去边邑体察民情,带回来了一个水力方面的贤能,这是他画出来的边邑水利图,已经在动工,剩下的两个事情,一是孤准备将这个水力方面的贤能封为司空中大夫,二是让大家也议一议,齐国水里方面的问题。”

大司空一听,自己明明是大司空,结果齐侯往自己这边插人,竟然没有任何的提前知会,而且一上来就册封为中大夫,那可是仅仅次于大司空的职位。

大司空自命自己可是老齐人,而且是公孙,齐侯这般插人进来,实在不把自己看在眼中。

大司空有些不服气,却装作恭敬的拱手说:“这……君上司空里面并没有官/位空缺,各位大夫也是各司其职,若是再插/进来一个人,似乎有些……有些浪费粮俸,这似乎不太……”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则是笑眯眯的说:“大司空,孤问你,你理膳么?你会手工活计么?你还是会种草养花?”

他的话说完,大司空就愣住了,不知是什么意思,齐侯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转而冷冷的说:“这些你都不会,术业之说,本就分文别类,孤不让你去做司农的活计,也不让你去做司理的活计,更不会让你去做司马的活计,但是你连眼前司空的活计都做不好,孤问你,你会修水渠么?你堂堂一个管理水力建设的大司空,连边邑的水力都无法控/制,如今孤给你千辛万苦的找来一个懂得水力的贤能,你却要置之门外,是什么意思?”

大司空没想到被齐侯当头骂了好几句,当即期期艾艾的说:“君上……君上,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啊,老夫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我齐国的贤能已经很多了,所以……所以……”

齐侯又是挑眉一笑,看起来甚是嘲讽,说:“够多了?你是指水力方面的么?大司空跟孤开顽笑么?孤可第一次听说贤能够多了,大司空会不会觉得自己的权/利和粮俸太多了?”

大司空说一句就被当头喝一句,多说多错,众人赶紧低下头来,不敢接话,都怕殃及自己。

齐侯见大司空终于不说话了,便说:“行了,传匽先生进殿,给大家认识认识。”

齐侯吩咐完,很快就有寺人跑出去传话,匽尚一身简洁的素袍子,很快走了进来,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匽尚脸上再不是皮/包/骨头的样子,虽然还是显得有些瘦,但是整个人看起来丰盛俊朗,器宇不凡,虽然冷淡,但是非常冷静,气定神闲,不卑不亢的走了进来。

匽尚很快拜下,说:“小民匽尚拜见君上,拜见各位大夫。”

齐侯说:“匽先生,快把你的水利图拿出来,让众卿掌掌眼。”

匽尚恭敬的将一沓子简牍呈上来,寺人很快将简牍分散开,卿大夫们人手一份,将简牍一展开,上面画的密密麻麻都是线条,那是匽尚初步设计的齐国全面的水利图。

吴纠早就看过了,不过看过的是简练版本,这是比较精细的版本,毕竟要在朝议上观摩。

吴纠是不懂水利的,看不出所以然来,就听到旁边的东郭牙惊讶的叹息了一声,旁边的大夫们也在交头接耳的谈论着水利图,齐侯没有说话,就让他们私底下讨论。

召忽见东郭牙面露惊讶之色,便说:“大牙,你做什么呢,要打喷嚏么?”

东郭牙无奈的说:“中大夫说笑了,东郭只是在惊讶这匽尚的才华。”

吴纠侧头说:“东郭师傅,此话何讲?”

东郭牙说:“大司徒您看看,这张水利图,画的极为详细,说实在的,东郭在入齐之前,什么苦工都做过,也曾经做过修水渠的工匠,见过一些水利图,但是没有一个像这张一般,详细、精准,而且……”

东郭牙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殿上站着的匽尚,似乎在观察匽尚的侧容,召忽见东郭牙盯着匽尚出神,心里感觉怪怪的,就想要挥手晃醒东郭牙,不过被吴纠制止了。

吴纠可想起来了,东郭牙是个心理方面的专/家,能从人的举止神态看出这个人的性/情,甚至是想要做的事情。

东郭牙观察了一阵,吴纠都有些着急了,轻声说:“东郭师傅,而且什么?”

东郭牙这才回神儿,轻声说:“而且心思细的让人可怖。”

召忽皱眉说:“心思细,还可怖?”

东郭牙笑了笑,说:“中大夫您想一想,心思细的人,心机必然不轻……且,这位匽先生,能将整个齐国的山川地势河流走向全都默记于心,呈现在简牍之上,还要配合水力建设的细节,条条框框如此细致精锐,可不是一个才华横溢,又心细可怖的人么?反正东郭是敬畏之至的。”

吴纠听到东郭牙的话,也想起来了,匽尚画水利图的时候,可没有管任何人要齐国的地形图,这些地形图也是他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如此精细,整个齐国都装在匽尚的心里头了。

吴纠看了看坐在上手的齐侯,感觉就算是齐侯,齐国的一国之君,可能也没有匽尚熟悉这方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