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劝说着陶玉书躺下休息,这个时候冬冬突然走进了屋子,稚嫩的小手里还拿着一板扑热息痛。
“妈妈,吃药,奶奶说吃药病就好了。”
已经四岁零一个月的他,说话越来越清晰有调理,手里的药是张桂芹交给他的。
他的童声稚气一下子融化了陶玉书的心,“谢谢冬冬。”
然后她对林朝阳说:“你先带孩子出去吧,省得传染给他们俩,我先吃药睡一觉,发发汗。”
“好。”
安顿好了陶玉书,林朝阳带着儿子出了屋子。
张桂芹站在门口担忧的说道:“玉书这丫头,干嘛总这么拼命?”
“是啊!”林朝阳叹了口气。
张桂芹又说:“还不是你不顶事,自己闲的五脊六兽,整天让自己媳妇出去卖命!”
“我……”
“我什么我?等会熬碗姜汤给玉书,让她多发点汗。”
张桂芹冷飕飕的对儿子说了一句,然后扯着孙子的小手,往内院的西厢走去。
“走,冬冬,跟奶奶去玩会儿。”
这老太太!
林朝阳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厨房熬好了姜汤给陶玉书送进了屋。
然后他一边守着陶玉书,一边看书。
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林二春突然跑来了小六部口,进屋之后先对陶玉书嘘寒问暖了几句,又埋怨起了林朝阳。
“你说说你,整天就这么晃荡,也没个正事,自己老婆在外面累死累活……”
林朝阳自动屏蔽了二春同志的唠叨,等林二春说的差不多了,他才问:“你怎么知道玉书感冒了?”
“你妈去胡同口拿公用电话给我打的电话。”
打电话?
林朝阳不解其意,她打电话,你也得能接着才行啊!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林二春腰间有点鼓,这个时候林二春自然的掀起了衣服,露出腰带上别着的小巧机器。
“BB机,上回你不是说香江的打工族不少人现在都有嘛,现在咱燕京也有了!”
林二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说话的时候腰还特意挺起来。
那腰杆子别提多硬了!
“行啊,二春同志,你这是紧跟时尚潮流啊!”
林朝阳没大没小的调侃了一句,引来了林二春的虚晃一脚。
玩笑过后,林二春才正色说道:
“上回你们刚走,燕京这边就开通了第一家寻呼台。那天杜峰来家里串门,腰里别了个这东西。
以前总听你说,这玩意我还是第一次见,拿过来瞧了瞧。
杜峰非说要送我,那我能要吗?
咱也不差那点钱,直接买一个!”
别看林二春现在的语气满是豪气,买个BP机跟买大白菜一样,头两个月买BP机的时候可心疼坏了。
你别说,这玩意还真好用。一响就知道准是有事,找个胡同口或者公用电话亭回个电话,办事比以前可方便多了。”
相较于1987年才进入内地的大哥大,BP机进入很早,1983年便出现在了沪上。
不过即便价格比大哥大便宜了很多,但这玩意也依旧不是如今中国的绝大多数老百姓可以享受的。
现在市面上只有摩托罗拉的BP机,最早卖八九千块一台,这两年价格降了不少,可依旧得三四千块钱。
“摩托罗拉寻呼机,随时随地传信息”的广告语配合上这样高昂的价格,让拥有BP机的那一小撮先富起来的同志们出门无论是走到哪里都倍儿有面。
见人打招呼,临别前报个呼机号,说一句“有事儿您呼我”,那叫一个潇洒!
当然了,林二春买BP机肯定不是单纯为了面子,而是看到杜峰用了之后,感觉确实有这个需求。
林朝阳调侃道:“看来是真赚到钱了,三四千块钱的东西说买就买啊,你让我给你带一台回来多好,这玩意香江才两千港元。”
林二春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你看我像冤大头不?”
“啥意思?”
“我这台是让杜峰托人从广州带回来的,一千块钱。”
林朝阳承认自己小瞧二春同志了,自从当了包租公以后,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腰上别着这么个玩意,林朝阳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林二春已经领先了国内至少95%的生意人了。
可以说是脱离了“小老板”的阶段,开始往“资本家”的方向发展了。
“不错不错,真是与时俱进,以后大哥大要是进国内了,我再给你弄一台。”林朝阳说。
林二春闻言摆了摆手,大哥大他没用过,但听林朝阳说过,也在杂志、电视上见过。
BP机挂在腰上,走到哪里都不显眼,大哥大不一样,那玩意拿手里、揣兜里太招摇了。
“你这生意越做越大,以后越来越忙,配个大哥大有什么的。”
“太招摇了,太招摇了,有这BB机用着就行,够方便的了。”
林二春说着朝儿子的腰间斜看了一眼,那里空空如也。
“你不弄一个?有这玩意方便。”
“我用它干嘛,我一个靠媳妇的人!”
林朝阳用自嘲回击林二春说他让陶玉书累死累活的话,顿时让二春同志暴跳如雷的想要给他两脚。
父子俩在院里追逐了一会儿,冬冬站在西厢的廊下看热闹,嘎嘎乐。
“行了行了,老的没有老的样,小的没有小的样,再把孩子带坏了!”张桂芹出面制止了父子俩之间的闹剧。
等到吃晚饭时,陶玉书的状态比早上好了不少,烧也退下去了不少,人反而没什么精神了。
说话瓮声瓮气,嗓子有点沙哑,张桂芹说这是快好了。
第二天一早再量体温,果然正常了,就是嗓子还在发炎。
等早上吃饭,她又要去燕影厂,说再等两天燕影厂都放假了,林朝阳只好开着车拉上她一起前往燕影厂。
进门登了个记,车子停到主楼前,可能是临近春节的缘故,厂里看起来确实比平时要冷清一点。
夫妻俩先是上二楼跟胡启明打了个招呼,坐了一会儿便打算去录音车间去。
一般人听到“车间”这两个字,第一印象通常都是摆满机床的工业车间,燕影厂的车间实际上也是工业生产场所,但不单是生产场所,而且还是行政单位。
在燕影厂,电影制作所涉及每一道工序都有相对应的行政单位。
包括了摄影、制片、编导、美工、录音、照明、服装、化妆、道具、洗印、剪辑等诸多流程。
名称不尽相同,但级别都是一致的。
《孩子王》目前的剪辑、配乐都完成了,已经进入了混音阶段。
到这个阶段,后期制作的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了90%,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林朝阳夫妻和胡启明到录音车间的时候陈凯戈父子俩也在,两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显然是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
柏林电影节每年的报名参赛时间截止为年度的11月底,所以早在两个多月前,《孩子王》就已经通过电影局方面报名参加了明年的柏林电影节。
不过报名是报完了,可电影制作却还没完成了。
《孩子王》9月份才开机,现在这个进度对于国内的制片进度来说已经很快了。
为了赶进度,剧组还超支了3万元。
现在已经是1月下旬了,而柏林电影节的开幕日期在2月20号。
距离电影节开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在电影后期制作还未完成,不仅是时间紧张,陈凯戈父子俩同样紧张。
林氏影业对这部电影投入不菲的资金,寄予厚望,他们父子俩也同样投注了心血,当然希望电影能够保质保量的完成,如期参加柏林电影节。
寒暄过后,林朝阳见陈怀恺一脸疲色,特意问候了一句,“老陈,辛苦了!”
陈怀恺揶揄道:“你小子少跟这猫哭耗子,还不是你出的主意。”
“主意是我出的,钱可是你拿的。再说了,大侄子拍电影,你这当爹的出点力怎么了?”
林朝阳说的理直气壮,而且句句是实话,陈怀恺也拿他没办法。
闲话几句,投资人都来了,当然得看看电影的成色。
虽然电影的后制没有彻底完成,但不妨碍大家观看。
《孩子王》的故事改编自阿诚的同名小说,剧情讲述的是人道洪流时期,山区师资奇缺,生产队长安排队里的知青老杆去学校当“孩子王”。
学校分配老杆教初三,他抛弃了学校原本的那种死板的教学方式,以自己的方式教导学生们,最后却被学校退回到生产队的故事。
小说本身的剧情张力很强,如果改编得当的话不失为一部优秀的教育主题的影片。
但后世陈凯戈在改编这部小说时,增加了太多的个人表达。
使得电影充满了晦涩复杂的各种意象,节奏缓慢,人物的行事动机看上去莫名其妙,让观众看的云里雾里,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这部影片的上限和观众的接受度。
这一次,陈凯戈的剧本有林朝阳把关,拍摄和剪辑由父亲陈怀恺全程监督,完全没有浪的机会,结结实实的当了一把“工具人”。
他的心里是很不爽利的,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谁让这俩人辈儿都比他大呢!
放映室内,放映机嗡嗡嗡的声音停下了,陈凯戈去打开灯光。
陈怀恺有些期待的问:“朝阳、玉书,你们觉得质量怎么样?”
陶玉书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林朝阳,不仅是他她,在场的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沉吟不语的林朝阳。
林朝阳此时的沉吟不是犹豫该如何表达,而是在对比后世和现在两版《孩子王》的成片效果。
跟后世的《孩子王》相比,这一版的《孩子王》当中象征旧教育制度的“石磙车”这一类的意象反复出现的次数变少了。
这些意象当然对于观众理解影片主题和导演意图有帮助,但过度使用就会使得影片的表意变得隐晦,难以理解,也影响了观影感受。
再有就是长镜头的表达变得克制了,长镜头容易给观众带给沉浸感和感受人物思想情感,但也会带来节奏缓慢、拖沓、审美疲劳、镜头转换滞涩的问题。
剪辑方面,因为少了一些无意义的长镜头,整体流畅度明显变高了,情节与人物的关系也变得自然了不少。
这些都是好的一面,当然了,弊端依然有。
比如除了老杆、王福之外,其他人物的性格依旧单薄,缺乏令人过目难忘的印象。
不过总体而言,这一版《孩子王》的成片质量要超出原版不少水平。
林朝阳沉吟片刻,眼神望向陈凯戈。
见他看过来,陈凯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