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 … 」
「总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就会想起恼人的往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 」她始终盯着他,想看透他面具下的表情,「对了,城主倒让我想起以前有人送过我一盒子发簪,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他一件事?」
他疑惑的问:「什么事?」
「我当年曾冒死捡回一支发簪,因为那是名师出产且是要送人的,并不是我喜欢莲花发簪,没想到他居然送了我一盒子。」虽然后来一盒子都去陪鱼池里的鱼了,不过那也是因为他总是不说清楚… …
「如果你不喜欢,就扔了吧。」佟忌仇顿了顿,最后涩声说道。
「我没说不喜欢。」看他要帮她拿下,她反倒将簪子更往发髻插实,「对了,城主跟祁天昊熟识是吧,下回你见到他的时候,记得告诉他簪子的事,就说他老是搞不清楚什么才是我要的。」
转过身,她跨过门槛,走没两步,又回头看着像是有些失神的佟忌仇一会,才犹豫着说出口,「城主,你好像瘦了。」
佟忌仇一震,她这是关心他吗?但他未及问出口,她人已经走远了。
他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沈默,一阵颇长的沈默,忍不住率先开口的人是金准之。
「呃… 很痛吧!要不要我替你上个药,但我好像没看过能抆心口的药,况且还刺得这么深… … 啧啧,她说恨啊!」他不是故意幸灾乐祸,但如果只有他一人情场不如意,他会孤单。
「滚开。」佟忌仇站在门槛前,一直到娇小的身影都走远了,才慢慢收回视线,走回书桌前。
「哎呀!你这是迁怒… … 况且又不是我愿意来,是你要我来的,难道你不想听我带回来的消息?」拜托,这一南一北的路程不近好吗,他可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才愿意两肋插刀。
「金准之,你觉得皮肉不痛不过瘾是吧!」
话才落,一枝毛笔插上金准之身后的窗棂,还削落对方几丝发,证明他现在心情有多糟。
「喂,你玩真的啊。」瞥了身后一眼,金准之吓出一身汗,毛笔的笔头是圆的,这要什么样的力道,才能让笔插进木头里?
拍拍胸口,幸好他闪得快,要不,这枝笔可就是往他的桃花眼上插了。
「我是不是玩真的,你可以试试看,我有一筒笔。」佟忌仇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说不说。对了,你的面具拿下来好不好,这里又没外人。」老对着一张假脸说话,怪不习惯的。
佟忌仇正要调整面具的手顿了一下,最后长指轻扣,银白色面具跟着滑下,落入掌心。面具下是一张棱角分明、极其好看的脸,眉若飞剑入鞘,眼眸深邃如潭,鼻若悬胆,只是唇瓣紧抿,看来颇难亲近。而这张脸的主人如果在朱雀城出现,人们也会喊他一声「城主」,但… … 是姓祁的城主!
「还是看你这张祁天昊的脸比较习惯。」他茶也喝得比较顺口,「不过我看你越扮越有心得,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还真猜不出佟忌仇就是祁天昊。」
「不用吹捧我,你不也是佟忌仇?」但金准之就不尽责多了,宁愿交换条件,在外替他奔波查事,也不愿意乖乖假扮佟忌仇。
不过两人会假扮佟忌仇,倒也是不得已的。
其实他、金准之跟佟忌仇很早就认识了,虽然他们各住不同城,但因为从小表现抢眼,同样是名声响亮的少年英豪,他十五岁上京那年,金准之跟佟忌仇也都上京受封,三人因此认识结交,发现彼此气味相投,算是童年玩伴。
不料,佟忌仇多年前让奸人所骗,跌落山谷,奇怪的是,始终找不到屍体,从此下落不明,音讯全无。佟夫人因此急出病来。最后抑郁而终、他跟金准之前来探望跟帮忙找人时、答应了终夫人临终前的嘱托、就是希望他暂时扮演佟忌仇、不要让玄武城落入他人手里、等找到他后再将城主之位交还、谁知他们就一直扮演至今。
因为他还有朱雀城跟地图的事得操心,便跟金准之商量两人同时扮演、为此,他们向外佯称佟忌仇跌落山谷时毁了容,故以面具遮掩。
两人原本和佟忌仇就是好友、知晓他的习惯与举止,再加上他的性子偏冷、原就孤僻少言、扮起来也没多大困难、只是为怕时间长了会有漏洞、两人故意限制府内下人的行动,让佟府的下人根本没机会接近主子,此事泄漏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再者、他们时常利用待在玄武城的晚上来回各地,顺便查找地图的事,因而设了宵禁。
但为了方便行事,他还是带来自己信任的下人― 锺言飞,目前只有锺言飞知道这件事、由他帮忙掩饰可以省下很多事、也可以遮瞒他一直觉得是奸细的花城。
很幸运的,几年下来、虽说玄武城的居民对面具城主的事情多有揣测,但也无人发现真相。
「哎呀!别提了,要不是佟夫人临死前一再拜托,我才不揽下这桩苦差事。」金准之摇摇头,摆明了他多不喜欢这差事。他想,冷冰冰的佟忌仇大概也只有祁天昊演得像,有时候轮到他,他还会佯装病了,让锺言飞帮着遮瞒。
「不说这个,朱雀城现在的情况如何?」这才是他要他跑一趟的目的,事情也该有个结束。
「还能怎样,不就如你所料… … 说到这,你跟风紫衣还真合,你们俩除了彼此的事猜不透之外,有什么事不在你们预料之内?」金准之眉一皱,不晓得之前那句「当局者迷」是指这个吗?
啊― 他想不透,这两人真会给他出谜题。
「不要说岔了。」祁天昊瞪了他一眼,这损友的专长肯定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你想知道朱雀城,我就跟你说朱雀城。」喝口茶,他将暗中查探的事说出,「如你所料,你一走,他就先搜你的书房,从你抽屉的暗格搜出假地图后,就认定宝藏藏在朱雀城里,所以才叫人以各种名义开挖。」
闻言,祁天昊笑了,「很好,那皇上那边怎么说?」
「颇有怨言。曹恽承这次太沉不住气了,虽然他有各种名目为由挖地,但朱雀城里天怒人怨的风声已经传到皇上耳中,加上你那妹子也帮了一把。」
「天乐?」眉头拢起,他不希望扯上妹妹。
金准之轻哼了一声。「你不用担心你那妹子,她现在正得宠,一边吵着紫衣含冤而死,又吵曹恽承光说不练、老找不出凶手,这眼泪一滴,皇上可舍不得了,已经派人给曹恽承期限,再找不出人,就要他立即退出朱雀城,还要治他罪呢!所以如你所愿,他在皇上面前已经没地位了,顺带一提,连曹贵妃也渐渐失宠了。」
难怪人家说女人惹不起,祁家的女人果然都很厉害,就像… … 唉"他家小喜儿光是「听话」一点,就把他吃得死死。
「那我呢?皇上怎么说?」
「喔,这也要感谢你那贵妃妹妹,你不是看过她之后就没回朱雀城吗?结果天乐虽搞不清楚状况,但骗人还挺行的,她跟皇上说你发现错怪紫衣后,不肯原谅自己,所以四处去散心了?你可不知道,皇上还称赞你这主子有情有义。」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是天子也逃不过,美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祁天昊点点头,没想到,这孩子心性、以前老要人陪着的天乐,这回竟帮了他这兄长!她也长大多了?至少当她一醒来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还很坚强的说:「如果孩子要我当他娘,他就会再回来的,我不难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帮紫衣脱罪。」
看他陷入思绪,金准之继续说,「照你说的,曹恽承以为离宝藏近了,没有心思顾及其他,找那宫女的事果然停下了,我现在也掌握到一些消息,不久应该就会有好消息,但麻烦的是,他冲冲没有找钥匙的动作,该不会是真的拿到了?」
「也许。没关系,地图还在我身上,只是… … 」可惜的是,他始终参不透 !
他将风紫衣折好的信收进信封?一样没有黏上,只是本来要收进暗格里,后来又不舍的将一迭信都拿出。「对了,欢弟的情形如何?」
「你放心,他过得比你好J 所以我才说你们一家人都不能小看。」他以为最没用的执彷子弟祁天欢,这次也让他见识了真本事,「那家伙打哈哈的本事一流,不管曹恽承问什么,他都有办法避开,加上他那风流形象,曹恽承对他也越来越没有防心。」曹恽承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要跟他打交道已不简单,而这祁天欢明明天天上花楼玩花娘,加上曹恽承控制了整个朱雀城,没想到他还是有办法把城里的消息传出来。
唇角微勾,「他啊,扮猪吃老虎。」他很清楚天欢是因为他跟天乐?才压抑自己的才能。
也就因为他这样,家里才能安宁,不然以方姨娘的个性,肯定要儿子四处争强?希望多分点祁家家产。
「对了,他说花城近来找曹恽承的次数更频繁了。」
「嗯,当年我们扮演忌仇的时候,我就很留意他这只笑面虎?哼,果然是曹恽承的人。」他冷笑。
「再跟你报告个好消息,这也是你那风流弟弟查到的。」明明知道书房只有他们两人,金准之还装模作样的看了左右?压低音量,「天欢说,从曹恽承接触的人跟近来他听到的消息看来,曹恽承找宝藏的目的是― 叛国。」闻言,一直低头在看信件的祁天昊,终於抬头看了他一眼,「叛国?难怪,花城一直以玄武城总管的身分四处接洽富商跟城主,以前也上朱雀城找过我,只是我刻意避开他,原来他是替曹恽承铺路。」
招兵买马要花不少钱,自然需要豪绅资助,加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不通,贵为国丈的曹恽承何以一直拓展人脉,甚至是低阶的将士也结交,这会儿把事情串在一起,叛国啊… 这倒是有可能的事。
祁天昊下定决心,「准之,我要回朱雀城一趟。」
「什么,你要回城?」不、不会吧,他最讨厌的事情要来了吗?
「『佟忌仇』 就交给你了,不要再装病了,还有这次得更小心一点,要不紫衣会看出来。」祁天昊将银白面具交到他手上。
他一阵无语,只觉得手脚发凉。「拜托,你家丫鬟精得跟什么一样,她一定会发现的。」
「那是你的问题,我还有事要处理,佟城主可以请了。」他手一摆,便低下头继续看桌上的信。
既然不得有异议,金准之只能叹口气的乖乖听命,在离开书房前,看好友动作奇怪,不禁问起,「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写给曹恽承的信。」至少名义上是。
金准之一脸不解,「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曹恽承那么好了,还跟他通信?」他最近有变笨吗?怎么除了小喜儿之外,老是听不懂别人的话。
祁天昊看着信,像是想起了什么,温柔的笑了,「这都是紫衣的笔迹,她自己不知道,她写信时的情绪都反应在字上了。像这个顿点,是她不认同我的话而停了笔;这句话写得这么草,是因为她神游了,听什么写什么;这一撇… … 」
「天啊,祁天昊你中毒很深,你知不知道?」不等他回应,金准之便走出书房,将面具往脸上一覆,轻轻扣住,「佟忌仇」一扬嘴角,只是这次的笑不再是冷冷的,而是玩世不恭。
他知道。祁天昊苦笑着将信收起,整迭放回暗格,如果紫衣往后要继续恨他,他至少还有这些装载她一颦一笑的信件可以回忆,这样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