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本宽敞的女子闺房变得拥挤,一群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一个个面色凝重,心急如焚,就怕这口气没护住,芳魂离体而去。脸色惨白的人儿躺在床上,一身冷汗浸湿了被褥和衣衫,气若游丝地只剩下一口气,彷佛再无灵丹妙药,阎王就要派牛头马面来拘魂了。
金准之急得快踩破门槛,又嚷又吼地直跳脚,神色惊慌不已,恨不得代人受过。
戴上面具的祁天昊更是说不出的沉重,抿紧的唇瓣饱含怒气,在他府里有人出了事,出事的还是视如妹子的人,教他如何跟好友交代。
直到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被拖了进来,诊断出她是中了一种名为「七日红」的剧毒,大家震怒的眼神就更骇人了。不过在放了一盆黑血后,再服下两帖药,本来面无血色的娇颜不再惨白,也能虚弱地说几句话了。
金准之连忙凑到床前,一脸担忧,「灵灵,你是不是又乱摘后山的草药试毒了?是不是上回那带着红点的草药?跟大哥说清楚,大哥替你全拔掉… … 不、不对,大夫说是七日红,奇怪,这后山有种七日红吗?」
闻言,金灵灵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往下滴,咱答咱答的止不住,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哭不哭… … 」金准之连忙抆掉宝贝妹妹的泪水,更气了,「灵灵,你说,是谁欺负你,大哥替你报仇。」
他绝对杀光那个人全家,他们云锦坊家大业大,亲戚一堆,但偏偏这一代就这么一个女孩子,是全家的宝,他怎能让她受委屈。
「我… … 」一句话说不全,她又哭得惨兮兮。
看是时候了,花城连忙上前,「金少爷,有句话,花城人微言轻不知道应不应该说?」祁天昊看他一眼,语气一沉,「你知道什么直说无妨,这节骨眼不用顾忌什么。」难道这件事跟花城有关系?
「其实… … 金小姐毒发之前,奴才正好打金小姐的房门前经过,看见小紫从金小姐的房间出来,撞了我一下却连句道歉都没有,还神色慌张、急匆匆的走了,城主,您说这是不是有问题?」
「不可能。」祁天昊随即怒斥。
金准之转身,低头询问:「灵灵,花二总管所言当真?」
金灵灵可怜兮兮的抹掉泪,「… … 谁说… … 咳咳… … 谁说都不准,咳咳… … 要不,对质吧!」
对质?难道真和风紫衣有关?金准之看向好友,但对方全身散发怒意,摆明了不信。
众人沈默了好一会,气氛凝重,最后祁天昊招手唤人,「去叫小紫过来,来的时候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他相信不是紫衣,就让大家听听她的解释。不一会,风紫衣踏进金灵灵的闺房,看了脸色苍白的她,眉头也皱起来。她跟金灵灵不熟也没什么交情,但毕竟有几面之缘,她是帮过祁天昊的人,又是天乐的手帕交,看对方这样,她心里也不好过。
只是她想不通,金灵灵诬陷她的原因,难道真是为了「佟忌仇」?这下可麻烦了… … 在这当口,根本无法把事情说清楚。
「小紫,你有什么话想说尽管说。」祁天昊率先打破沈默。
「我不会听信片面之词,你说清楚,今天下午你可有来灵灵的房间?」金准之接着保证。
今天下午?她想都不想的回答,「有。」
祁天昊跟金准之的脸色一变,看着两个比她还慌张的男子,她失笑。
怎么他们看起来比较像下毒的凶手,一心想着脱罪的法子,但-- … 是帮她脱罪。
花城笑了,急忙开口,「城主,金少爷,这话可是小紫亲自… … 」
「咳咳― 」咳嗽声打断花城的得意,金灵灵气虚的说:「小紫来得正好,我问你,你可瞧见花二总管下午的时候从我房间走出去?」闻言,众人一惊,花城脸色更是绿了,只有风紫衣先回过神,笑盈盈的回答,「有。你不是找我来谈心吗?我来之前先撞到花二总管,他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进来的时候,你还跟我说花二总管对你很好,亲手替你泡了壶花茶呢。」
「嗯,我就是喝了花茶才倒下的。」终於,金灵灵虚弱地露出笑脸,「所幸我有找你来谈心,要不,他要是嘴硬不承认,我岂不是被人毒死!」
「你… 你… … 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金小姐你忘了吗?我们说好的!」花城大惊失色,脱口反驳。
「我们说好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要不你说给我听,或许我想的起来,但我可告诉你,我金灵灵行走江湖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别想骗我。」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花城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气喘吁吁,但就算现在他说出两人要谋害风紫衣的事也於事无补,且不说无凭无据,就是有,他也一样有罪。
祁天昊跟金准之不甚明了整件事,但反正他们关心的人都没有事,又能找个借口把曹恽承的奸细送走,不至於打草惊蛇,倒是如了他们的意。「好了,来几个人把花城带到官府,其他人都出去了,别打扰金小姐歇息。」祁天昊命令一下,众人纷纷听令行事。只是他靠近风紫衣,要跟她一起离开时,她却若有所思的说道:「城主先去忙吧,我跟金小姐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另一方面,很担忧妹妹的金准之也被金灵灵赶走,顿时,房间只剩侧坐床榻的风紫衣跟躺在床上的金灵灵。
两个人沈默一阵,没有人先开口,直到金灵灵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
叹了一口气,风紫衣像是对天乐、天喜一样,拍拍她的头安抚,「灵灵,你可知佟忌仇 … 」
「你别说,我知道。」
她一惊,颇为疑惑,「你知道,那你怎么……」
「刚刚才知道。」坚强的抹掉泪,金灵灵仍是笑着,只是笑得有些凄楚,「行走江湖,难免会受伤,加上制药的兴趣,我有试草药的习惯,以前老被我大哥骂,说我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风紫衣没说话,安静的听她说。「被大哥骂很多次后,我都偷偷的试,这玄武城的地理环境特殊,后山有一些珍奇药草,每回我来找佟…… 来找『他』 ,就会去拔草药试药制药,有回我吃到带毒的草药,我还千叮咛万交代要『他』 别跟我大哥说… … 」金灵灵泪痕未干,说得有些埋怨,「刚刚我大哥还骂我这件事,他不应该骂我,这一骂我不就都知道了… … 」
看来她已经知道,其实佟忌仇就是由祁天昊跟金准之假扮的了… … 只是嘴上还不想承认,让自己好过一点罢了。
风紫衣温柔的顺着她的话说:「这种男人,不值得你喜欢。」
「嗯,我金灵灵可是堂堂云锦坊的千金小姐,就说武林美女榜,我也是榜上有名,想想,我的标准得提高些,我不要『他』 了。」她气势万千的摇下话,却是哽咽着声音。
知道她会想开,风紫衣放了心,跟她开起玩笑,「你放心,我也不要『他』 ,我可还有人等我回去呢。」
「对厚,你是祁大哥的宝贝。」
风紫衣站起身,帮她拉高被子,「好吧,你休息吧,说到这… 下次可不许再这样,拿自己的身体跟花城玩,我这回就不说了,要有下次我… … 」
金灵灵嘟起嘴,「哪还有下次啊,如果有也只能说你太讨人厌了,这么多人要找你麻烦。」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你猜错了。」她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当时真是我的情敌,我可没想过要帮你,但花城太不了解我了,我金灵灵宣战向来是当着人家的面,才不需要偷鸡摸狗。喜欢就争取,失败就放手,我没这么输不起。」
她虽然粗线条,也的确不温柔体贴,一堆跟外表不符的坏毛病,但她不做亏心事,她知道强摘的果子不甜。
风紫衣想起以往天乐对金灵灵的评语― 敢爱敢恨,似乎有些懂了 --… 也许她也应该跟她一样,坦率一点比较好。
回过神,看金灵灵已经闭上眼,看似睡着了,她也就踏出房门,没听到身后有些无奈的低喃― 「那… … 真正的佟忌仇… 上哪去了?」豪
「封城?!曹恽承怎么沉不住气了?」书房里,祁天昊诧异地问。
金准之搔搔头,「我想,是花城的事逼急他了吧,另一方面,皇上给他的期限也到了。」
闻言,祁天昊的眉头越拢越高,「没错,是我们把事情想简单了,我们以为以别的名义送花城进牢房,就不会打草惊蛇,等我们找到那个宫女,再参他一本就能解决,不料曹恽承会封城… … 把天欢的信给我。」
金准之从衣襟内里抽出信封,递给他,「算了,他现在只是动作大点而已,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他之前不也是搜索来往朱雀城的人,你不也回得去。」
「不一样。」放下信,祁天昊的语气颇为沉重,「狗急跳墙。天欢说他这次调了兵,打算把朱雀城翻起来也要找到宝藏,而他第一个要翻的地方就是祁府。」
「什么?!那… … 」
「砰」一声,托锺言飞放水之福,风紫衣踹开书房大门,身后还跟着祁天喜,打断了金准之的话。
「那就攻回去吧!」她说得稀松平常。
不想再扯到她,祁天昊沉声一喝,「出去,这不关你的事。」
然而却一点都没吓到她,风紫衣还是笑嘻嘻的说:「那是我的家,我要回家怎会不关我的事?」她决定了,学金灵灵坦率一点。
「小紫回家,我也要回去。」祁天喜连忙出声,她很想念府里的小乌龟,不知道牠有没有吃饱。
「祁天喜,你跟着闹什么?」祁天昊一听到妹妹也来添麻烦,忍不住动怒吼她。
「你… … 你 … 」祁天喜眼眶一红,泪珠儿扑簌簌滴落。
「喂!你别管不住自己的女人,就找我的小喜儿出气。」见到心上人落泪,金准之心疼不已,连忙护着她,「小喜儿乖,他吃错药了,不用理他。」
「他… 他… … 他骂我… … 」她哭得更凶,眼泪如断线珍珠,全然止不住。
「他有病嘛!而且病得不轻,我们要可怜他,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他以为他的安抚会止住她的泪水,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大哥,小喜好想你喔!好久没听见你吼我,好怀念好感动喔。」跑跑跑,她往前一跑就抱住祁天昊。
这会,祁天昊跟金准之都一脸错愕,祁天昊还抬手摸了自己的脸,没掉啊,他的面具还在脸上。
「小喜儿,他不是你大哥,他是佟城主。」金准之扬起童叟无欺的笑脸,将她拉离她亲大哥。
开玩笑,他未来的娘子怎么可以抱其他男人,即使那是他的好友、将来的大舅子也不行。
祁天喜偏着头,笑得天直,「那是我大哥啦,我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大哥?准之哥哥,你认不出我大哥吗?」
「可是他戴着面具。」到底是从哪里认出来的啊?
「紫衣… … 」祁天喜皱着眉,问着已经坐定,正吃着金准之糕点跟茶水的风紫衣,「他们好奇怪。」。
风紫衣难得认真的应和,「是啊,他们以为眼睛看不见就不是真的,殊不知像天喜这么聪明的人,是用心看东西的。」
闻言,祁天喜的眼睛更亮了,「紫、紫衣… … 你是说我很聪明吗?」这是她第一次被称赞聪明耶。
「紫衣,你认出我了是吗?」一声叹息,祁天昊将手伸向环扣处,轻轻一按,银白色面具便滑入掌心。
风紫衣徐缓的掀睫扬眸,朝冷峻的面容扫了两眼。「舍得见人了,我以为你戴上瘾了,准备戴着入棺材呢。」
没有惊讶,也没有涕泪纵横的喜悦,只有一句冷讽和嫌弃,教人啼笑皆非。
看来她早已知情,真正受惊吓的是他们这两个认为能瞒天过海的傻子,她说的没错,用心看人的,才是聪明人。
「你 --…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好奇的问道。他以为天欢的演技已经够好,没想到,他家紫衣更是一流。风紫衣微微笑,指了指木桌,「你要我写给曹恽承的信应该还在吧?拿最后一封出来看看。」
「最后一封?」他依言拿出信,打开看后也笑了,笑自己怕太早回忆完,还舍不得读到这一封,这下糗大了。
金准之一脸不解,抽过好友手中的信,信上给曹恽承的话只有写到一半,剩下的一行大字―
给祁天昊: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笨蛋!风紫衣留
「我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金准之嘴巴张着阖不上,「那你是故意不跟我们说的?」
喝一口茶,她理所当然的点头,「你的确是个关键,让这破绽越扯越大洞。」
「我?怎么说?」金准之瞄一眼祁天昊,如果泄底的是自己,准会让人笑一辈子。
「首先,我一进佟府就怀疑这里的禁令太过古怪,而后进了书房的时候,觉得这不像一个人用的书房,加上 … 」她直勾勾盯着祁天昊,「我才不相信学武之人。疤痕会一样那套说词,那伤是我亲自上药的,我会认错?况且,你对天喜的喜好太了解了,实在不像陌生人。」祁天昊失笑,笑里尽是疼宠,「紫衣,你真聪明。」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但他好笨,竟然还想瞒着她,「最后看到金准之的时候,我实在不相信一切都那么巧,况且后来在花园撞到他时,这家伙的性格表现得太明显了,直到锺总管称呼他『城主』 ,不就什么都说清楚了,你们是两个人一起假扮佟忌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