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一支弩箭射进刚刚登上城头的周军士卒,他双手捂住喉咙,身体软软的栽倒在城楼下,成为屍体堆里面的一个注解。
“撤退,交替掩护。”
齐军这边,周敷果断下令,放弃城头,让周军先攻上来。神策军有五千人在虎牢关城内,城头这么小的位置,根本施展不开。
更重要的是,他的麾下,以弩兵为主,现在弩箭快要射完了,杀周军也是杀红了眼。此时不趁着对方狼狈喘息的时候退却,难道要这些弩兵丢下先进的“连弩”不管,拔出腰间短刀跟对方拚命?
虽然日常训练的科目中,弩兵的近身搏杀多有演练,但这么做,无疑是以敌之长,攻己之短。
而且,让周敷放心的是,李达这混球带着他麾下的人马来“换防”了。这也是高伯逸的策略,除了独孤信外,不让任何一支军队在虎牢关镇守超过三天!
时间一到,立刻就换防。打累了的部队,回荥阳郊外的神策军大营修整。所以看起来好像是周军在攻城,轮番消耗守军的体力。但实际上,却是高伯逸麾下各路人马,轮流在跟贺若弼带着的周军切磋。
等同於他们被齐军围殴,实在不要太惨。
这也是为什么贺若敦每每感觉就要攻破虎牢关的时候,立刻就会遇到生龙活虎的齐军。
然后就又碰一鼻子灰。
周敷带着人退下城头,贺若敦带着人还没在城头立足,立刻就有一支扛着步槊的齐军上了城楼。
步槊这种东西,要结阵才能使用,但是它又比较长,在城楼这种狭窄的地方,根本就施展不开。
贺若敦正要嘲笑对方不懂打仗,却惊讶的发现,这支军队使用的步槊,似乎比一般的要短……一些。
要是在平地上,绝对要吃大亏。但是在这种狭窄地形里,却又是恰到好处。
短了打人够不到,长了容易被女墙的凹槽卡到。
这一切,似乎非常有针对性,似乎就是瞅准了在这里使用的。
贺若敦不是贺若弼,他以前是个搞情报的,对於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有着天生的敏感度。
这再次验证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虎牢关,就是高伯逸给周军定下的预设战场。
别说是占领城关了,就是能全身而退,都要感谢上天庇佑。
撤退是不可能了,贺若敦咬着牙,带着麾下亲兵数十人,组成周军的“尖刀”,朝着楼梯的方向杀过去。
砰砰砰!
步槊的矛头打在木质的盾牌上,贺若敦带着人一点点的靠近,每一次呼吸都是提心吊胆。
城墙之上,狭窄之地,搞不好就会掉到城里面。对手的招数没什么稀奇,就是“捅”!
从盾牌的缝隙里面捅穿,轻轻一挑,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就掉城下了。
“咻!”
一支箭从侧面而来,射落了贺若敦的头盔。他惊恐的发现,刚才那一支难缠的弩兵,正站城墙的另外一边,朝这边齐射,企图破话他们这些刀盾兵的阵型!
一起挤上来的周军非但无法展开,反而被压缩空间,慢慢的朝后退。后面的人也无法支援到前排的人,反而被人用弩箭吊射!
此战不可为!
贺若敦再次肯定了自己的预测。
齐军精锐来了,面前的这两股部队,或者说隶属於神策军的两支部队,配合明显比独孤信麾下的人马要娴熟。
而且基本功和技战术非常精湛。
这些人到了,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高伯逸来了!
就算还没到虎牢关,起码也是在跟前晃悠了,齐军反击,就在眼前!
今夜,
或者明天清晨……谁知道呢?“鸣金收兵!”
大阵后方的贺若敦,在亲兵的簇拥下,从土丘道上撤退下来,叮叮叮叮叮叮叮一阵乱敲之后,周军再次如潮水一样退去。
这次攻城死了不少人,城楼下到处都是屍体,绝大部分都是周军府兵的。这些人不是不精锐,只是,所谓精兵,要看比较的对象是谁。
很明显,周军府兵远不是神策军的对手,尤其是在这种地形,士兵的技战术水平,比将领的指挥水平要重要太多。
看来高伯逸选择战场,也是有针对性的。周国并不缺乏能打仗会打仗的大将,但是士兵的训练水平,还不够火候。
这也跟府兵的性质有关。
宇文邕府兵改革以后,此时的府兵,正是处於青黄不接的状态。如果过两年,这些人经过历练,再来跟齐军交手,战损比或许会好看很多。
再次退下虎牢关城头,贺若敦把儿子贺若弼叫到了跟前,说起了今天遇到的那两支军队。
“父亲是说,那两队人马,都是神策军旗下的?”
贺若弼皱紧眉头问道。
这些人很扎手,尤其是在虎牢关城头这里,让人火大,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独孤信的人,王峻的人,高伯逸的嫡系,这些人,轮流在跟我们过手,这说明什么?”
贺若敦沉声问道。
“强虏之末不能穿鲁缟?”
贺若弼想起高伯逸写的那本《三国演义》,里面有这句话。
贺若敦慎重点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现在我军大营里已经牢骚满腹,身心俱疲,却还没有攻破虎牢关。
而养精蓄锐的齐军主力,却是马上要来了。今日我遇到的,明显就是负责打埋伏的连弩兵跟前锋的步槊兵。
高伯逸亲自率领的主力,大概是在等最后一击。”
贺若敦的话,让贺若弼无力反驳。因为这个猜测,能跟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吻合。
“宇文邕还让我们分兵去扫清后路呢!父亲之前带着人上了虎牢关城楼,儿子在下面就接待了使者,唉。”
贺若弼相当不满,却又不敢抱怨,害怕隔墙有耳。当然,连皇帝的名字都敢直接喊出来,其实也真是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大难临头,个人顾个人吧。
“为父今夜带着一千人马驻守,其他的人,你直接带走。到了皇帝在的大营,不要听他说什么,直接将其软禁,然后马不停蹄带着所有人去河阳三镇的南城!”
这样,很犯忌讳吧?
贺若弼很想问问他老爹,是不是刚刚喝多了上头。
“非常时期,非常对待,皇帝要看的只是结果而已。如果唯唯诺诺的,只能吃败仗,那要来何用?
你选择忠心,也不是要愚忠,而是要能分辨轻重缓急,懂了吗。等你们走远了,为父我自然会带着人马跟你们在南城汇合的。”
贺若敦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告别,甚至是永别。
他难道不知道,宇文邕这个人容不得别人摆布自己么?
贺若敦是知道的。
但是,在齐国强大的政治军事压力下,宇文邕有什么不满,都要忍着。所以哪怕贺若弼让他不爽了,他也必须要依仗贺若弼。
至於要秋后算帐的事情,那得等到宇文邕有余力进行秋后算帐才行。若是连这个月都活不过,想那么久干嘛?
“爹,咱们这是兵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