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又急的一觉,等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大帐内只点着一盏很微弱的油灯,倒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高伯逸坐起身,发现竹竿像个幽灵一样,依靠在帐篷里的一根木桩上打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块石头在那里。
竹竿的感知非常敏锐,高伯逸起身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然后慢悠悠的来到高伯逸身边,躬身行了一礼。
“怎么今天在帐篷里睡?神策军中不会有人行刺我的。”
高伯逸一边套上挡风的袍子,一边疑惑不解的问道。
“今天那个姓郑的小娘子给你盖毯子,被我拦住了,我跟他说,高都督梦中好杀人。”
竹竿平静的说道。
对於这个回答,高伯逸也是无语了,他又不是曹丞相!不过多说也是无益,说了就说了呗。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从蜀地回来以后,竹竿的话明显比从前多了一些。
“你们家要立国这事,你怎么看?”
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当年有刘秀,我家先祖做不到立足西蜀。如今有高都督,我的父辈们,志大才疏,恐怕更加做不到立足西蜀。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竹竿摇了摇头,可以想象,这次他回蜀地,定然是跟家里谈得不欢而散。
人和人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并且,也完全做不到互相理解。高伯逸不由得想起那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饶是竹竿剑术超群,在这种事情上面,也没有半点发言权。能说得上话的,是高伯逸和公孙家的话事人。
“罢了,时移世易,现在多想也是没什么用。等回邺城后,我会派出使者去你家那边联络一下。很多话你不方便说的,我会帮你问的。”
听到高伯逸这么说,竹竿拱手行了一礼,随即轻声迈步离去,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只要是人,就会有牵挂。那种没有牵挂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啊。”
高伯逸感慨的叹息了一声。
每个人都有命数,而自己的命数,往往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命,往往是跟父母,子女,伴侣,家族甚至好友的命运相关联。
有人生而富贵,那是因为沾了父母和家族的光,有人毛没长齐就被人砍了脑袋,那也是被父母和家族所连累,没有人能说自己的命就只是他一个人的。
就连竹竿这种“无欲则刚”的人,也不能逃脱这个规律。
第二天,高伯逸遇到顶着黑眼圈的郑敏敏,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异常躲闪,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不过她对於记录书写这种事情,倒是非常认真熟练,没有出一点岔子。
今日,高伯逸命人赶制的攻城冲车,终於制作完毕,并在现场组装完成。这种车的尺寸,高伯逸都根据玉璧城的规模,做过一定缩小!
没错,就是缩小。
当年,高欢为了攻城,赶制了很大一个攻城冲车,导致需要很多人去操作,又十分笨重。看起来威力巨大,其实不过是过时的恐龙而已。
会失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哪怕韦孝宽只是个普通将领,只要稍微会点点守城的战术,对付这种冲车还是很麻利的。
大乌龟一样的冲车,被李达带着几十个神策军士卒,推到了模拟城池的城门下。这时候“乌龟壳”表面上已经插满了箭矢。
这让高伯逸意识到,哪怕这种车能够支撑到靠近城门,可是遇到敌军用火油包裹箭头的箭矢,只怕也是会烧着的。
无非是看什么时候着火!
高伯逸立刻叫停模拟战斗,然后跑到城池跟前去观察攻城冲车的受损情况。
不得不说,
蒙了生牛皮的冲车,防御力还是很可以的。只不过怕火这个毛病,估计很难解决。作为辅助或许可行,但你若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它身上,那实在是非常不靠谱。“将冲车拖走,不必测试了。”
高伯逸大手一挥,让早已焦头烂额的李达等人大大松了口气。
“上高橹吧。”高伯逸平静的对传令兵说道。
高橹为何物?高橹就是《三国志》记载中的楼橹。《三国志·甘宁传》记载,曹仁令五六千人围困吴将甘宁於夷陵城时,“设高楼,雨射城中”。
而后人在此基础上改良了不少,最后形成了“高橹”这种东西,一直到了宋代都还在使用。
这玩意说简单也简单,一辆八轮平板车,长宽都非常吓人。平板车中央造一座“木塔”,高度可根据敌方城池的高度而定,没有限制死。(但根据力学平衡的原理,木塔越高重心就越高,也就越容易倾覆)。
木塔上开了射击孔,可以朝外面射击。并且射击孔上有木板可以放下来遮挡敌军射过来的箭矢。木板上开了观察孔,用来观看敌军城头的情况。
这种高橹在扎营的时候,也可以立在大营中央,作为警戒之用。
由此可见,这玩意侦查和偷袭的作用比较大,可以作为攻城的辅助,却无法运兵。一靠近城墙,那就是个大写的死字。
因为弓弩射出去以后,抛物线会很快下坠,高度已经很是吓人的高橹,显然对於城头的箭矢不感冒。不过若是想装逼靠近城墙看,却很容易被城头敌军用引火之物抛入引燃大火。
此外,这玩意需要四匹马(或牛)拖动,转向也颇为不便。
当那一队负责给李达他们打配合的神策军引着四头牛拖动的高橹来到高伯逸面前时,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高都督,也面露尴尬之色。
临时赶制,配重也没有做好,还没有木塔上还没有上人,就已然是摇摇晃晃的。四头牛拖动的时候,高伯逸都看到平板车多次失去平衡,险些要倾覆。
“李达,等拖到地方以后,把牛牵到一边去,上去二十个弟兄在平板车上,看看行不行。”
现在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估计等打仗的时候,不仅要准备配重,还要打木桩将平板车固定。真他喵的麻烦。
高伯逸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攻城战最麻烦了。其实这也跟攻城的一方准备不足,并且将领所做的针对性训练不强有关。
而这个年代的野战军攻打城墙低矮的县城,那破城的速度,是按“时辰”来作为单位计算的。攻打十几座县城,也未必比攻打一座坚城死的人多。
“李达,用高橹观察城墙上的情况,再让一些弟兄上城墙,朝高橹射箭!哦,对了,昨天不是运过来几具攻城用的床弩么,将它们搬上城墙,然后用床弩向高橹的木塔射击。”
这么狠毒?
李达一愣,随即拱手而去。很快,以木杆为箭矢的床弩,就被搬上了城墙。李达命人朝着高橹射箭,远处还有军士在记录,射了多少次,中了多少次,中到了什么位置,造成了多大损失。
砰!砰!砰!砰!砰!砰!
试验其实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这个年代,很少人能像高伯逸这样,把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分解成无数简单的事情,理清楚它们之间的关系,然后一项一项,逐条逐条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