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凝神片刻,似乎回忆这两天与琉璃的相处。好半天,微笑着轻轻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怜惜,「干吗生她的气?就算她之前曾站在我的对立面上,就算她现在跟我别扭着劲儿,就算……她将来会做错事,我又怎么能怪她?她看似强硬,其实不过是个孤独的小姑娘罢了。遇到一点点温情,就紧紧抓住,放在心窝里。那是她活命的气儿,霍红莲给了她,却让人夺走了。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害,就拚命地想要报复回来。不然,你让她怎么活下去?她啊,就是这样一个受了伤的姑娘,好不可怜。」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像梦呓般,却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因此而显得格外温柔。
袁丹青不说话了,因为他明白他家郡王殿下真的动了心。
又过了两天,萧左一道圣旨颁出:淮南侯尤肖被平反,归还财物,恢复爵位。不过因为尤肖在大牢中生了病,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所以官职实权「暂时」交出。新任的水军都督姓米名贵,大赵水军中另一派系的人物。一直被尤肖压着,从前很不得志来着。
果然不出萧十一所料,萧左不想给十王余孽当枪使,又要得到英明神武。慧眼如炬的好名声,於是放了尤肖。但,却也不能再完全信任此人了。那么之后,萧十一有没有动作呢?
「要查查这个米贵吗?」凌红蝶问。
琉璃摇头。「萧左是那种说好听点叫谨慎,说难听点叫多疑的个性,他用了天子手段都没查出什么,咱漕帮短时间内更不会有什么收获,不用理会。」虽是这么说,心中还是有些怀疑。
「姓米,偏偏叫贵。这名字……」唯唯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东京都的粮食涨价了呢。」
众人均莞尔。
凌红蝶借着这轻松愉快的机会问。「明天郭有年游街示众。小姐要去看看吗?」
琉璃犹豫一下。答应了。
人类,历来有围观酷刑的习惯,在古代。在大赵国也不例外。这天,东京都就跟过节似的热闹。算不得人山人海,但也绝对拥挤。好在凌红蝶提前叫人订了沿街的一间酒楼雅室,倒免得在大热的天,受摩肩接踵的苦。
琉璃坐在二楼临窗处,倒没有普通百姓的兴高采烈。其实,她的心情是沉重的,报复的感过后,总又觉得怅然若失。姐姐是回不来的,而她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
入京时,她戴的那块红罗面纱,此时折成细细的带子,绕在她窍细白皙的脖颈上,衬得她的面颊,白得近乎透明。而她乌漆漆的眸子,紧紧盯着长街尽头。那红罗巾是霍红莲之物,她想带着姐姐一起看那些害人者的下场。
「来了来了!」
「打死逆贼!卖国的,都不得好死!」
「给我石头!」
「啊,这儿有泔水!」
关着郭有年的囚车出现的一刹那,街面沸腾。无数的杂物丢了过去,囚车还没到琉璃所在的楼下,就遮盖了郭有年的身形和面孔。
琉璃突然心生怜悯,不是她圣母,而是她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了。看郭有年傻呆呆的脸,就证明他原来的罪恶已死,留下的不过是个躯壳而已。折磨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她没有快感,不似萧左那么变态。想来,若姐姐在,也不屑看下去,那会折损了她做人的骄傲。
人都有*,有野心,有想得而得不到的东西。若为此不惜去伤害他人,那还不如做个傻子,起码心是干净的。
「走吧。」琉璃站起身,率先下楼。
马车,就停在酒楼后门,共两辆。前面双人座的,是琉璃乘。后面能坐六人的大马车,由跟她来的丫鬟和凌红蝶坐。因为身边并无他人,琉璃不用装柔弱的大家闺秀,也不用人扶,自己上车。然而才推开夏季马车的竹门,立即就愣住。
车内有人,男人,萧十一。
车夫是水府的,没换,也没有示警,证明萧十一是利用自身武功的优势,偷溜进来的。竹门镂空,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把外面看得清清楚楚,就像百叶窗那样。
琉璃怔了怔,才要问他来干什么,或者自己退出去,萧十一却拍了拍窗子。
那是要车子启动的信号,车夫误以为是琉璃发出,立即催马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