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西北大捷。」深呼吸了好几次,萧十一才道,「萧左宣布免了西北三年的赋税,举国欢庆一日。但我猜,在他的龙颜大悦之下。潜藏着深深的隐忧。你要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机才能削藩,用了多少阴谋才灭了蕃王之首的霍家,哪想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是一场局部战争,就如春风化雨,霍家军重回天下人的视野,成为大赵百姓心中的图腾!如今,他还怎么能轻易砍倒百姓心中的旗帜?」
琉璃点头,很认真的样子。但她能说吗?她心里仍然长草似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这个时候才似乎开始影响她。在古代,这种程度很深了吧?她怎么才能继续若无其事下去?
「其二,生擒阿鲁台回京,对百姓是大块人心,对皇上呢?鞑靼肯善罢甘休吗?纵然,阿鲁台被抓,鞑靼内部的各权贵只有开心的份儿,会忙着争权夺利,再立新王。但意思意思,也会发兵讨人。讨不到最好,还能为往后兴兵侵边做借口!鞑靼人,是多好战哪。除非一次把他们打得服服帖帖,否则边境会战事不断。其实对萧左来说,只有阿鲁台这种内心软弱、喜欢借势和政治交换的人在位,才是最符合利益的。也就是说,皇上想削减霍家军,至少不让它坐大是暂时不可能了。因为,他必须利用霍家军挡着鞑靼人。你若聪明,就让程格打起仗来有胜有败,只要不骚扰到百姓、减少自己的伤亡就可以了。这样,霍家军才有时间和机会继续发展壮大。若施全力,一次就让鞑靼俯首称臣,那就离兔死狗烹不远了。」
琉璃继续点头,思维也继续飘。但萧十一下面说的,却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其三,我这样安排九郎,其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萧十一仰着头,望着迢迢星瀚,「十王宝藏,已经搬得七七八八,只余一小部分在。毕竟,那是能充军费的,家大业大也得省着点花啊。可就是这小部分,也是送九郎离开的踏脚石。」
「别是送他上断头台的梯子就成。」琉璃嘟囔。
萧十一伸出食指,使劲点了琉璃额头一下,瞪着她道,「你说得没错,我给九郎扣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还沾染了皇上最忌讳的十王之名。还有,我安排的证据全是实证,死证。可你有没有想过,死证令九郎有口难辩,却也令萧左无法亲自审问。那样,他心中虽然愤怒,却如何凭借死人的口供定九郎的死罪?」
诶?!琉璃愣住。她一向是精明敏锐的,虽锐气逼人,却从不会冲动。果然,她对九郎是关心刚乱,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萧十一越说越气,恨得又戳了琉璃额头一下。「天家无父子,可也不会随便处死自己的儿子。九郎一定不会承认罪名,以萧左的多疑,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所以九郎基本上是会被定罪的,却绝对不是死罪。再者,你忘记崔淑妃了吗?她生了好几个孩子,只剩下九郎一个,宁死也不会让九郎连命也断送的。我那皇叔有万般不好,但就一桩,他对崔淑妃有真情,几十年没有变过。你以为崔淑妃凭的是狐媚子手段吗?那手段宫里的女人都会,当皇上的见惯。哪会稀罕。她凭的,就是我那皇叔少有的那么点真心。」
那姐姐算什么?算什么!琉璃恨得咬牙,却也知道萧家男人都很多情。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九郎最终会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贬为庶民,然后远远的发配。」萧十一继续道。「大赵之地,有四处偏僻苦寒。西北、东北、西南、东南。西北现在程格占着,皇上暂时动不得他、又得防他,还要依靠他,所以断不会让九郎去那里,免得放虎归山。东北有我的根基,我向来与九郎交好。皇上也不放心他去那里。东南是沿海,九郎在都水监任职了那么久,算是他的地盘,怎么会被允许潜龙入海。剩下的,也只有西南之地了。」
琉璃觉得萧十一声音有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立即敏锐的感觉到什么,问,「你想让九郎去西南?你在那边有安排?如果我没记错,威远侯王家在那边经营了多年。难道……他们是你的人?」说完。吃惊到不行。
「算不得我的人,只能说,利益是最有力的盟友,让不相干的人站在一起。」萧十一想了想,不打算再瞒着琉璃,「这事,说起来也和崔淑妃有关。你知道,她能成为皇上的贵妃,来路有点不正吧?」
「听说之前定过亲,可是后来成了望门寡,这才被萧左纳为妾室。萧左登基后,位份一直升到了贵妃。」
「与她定亲的人姓付,人称付小将军。当年先皇派兵去西南平蛮,是当今圣上领兵,但他举荐了从没去过西南的付小将军随行。正是在那里,付小将军死於战场。不过,付小将军不是死於蛮人之手。射死他的毒箭来自后方,付家表面没起波澜,暗中却调查了多年,终於得知那只箭正是出自咱们英明神武的皇上之手。」
琉璃惊讶的瞪大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早有风闻,说萧左和崔淑妃在之前就认识,原来不仅是认识,而是有了奸情。这才令色胆包天的萧左,居然在战场上从背后射箭,杀害正在为国拚杀的同袍战友!
怪不得在但丁的《神曲》中,只有皇帝才配下十八层地狱,因为他们没有无耻的底限!
「付小将军是付家嫡支的惟一子嗣,他去了,嫡支就断了根。所以,我相信你能理解那种愤怒和仇恨。何况付家是世家大族,自有骨子里的骄傲,就算皇族也不能折辱。」萧十一身子后仰,以手肘撑着,半躺在台阶上,「可你又知不知道,威远侯王岳是付小将军的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