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嘶哑得很,早没有那文绉绉的清朗,也没有轻声缓语的优雅。可此人,如果不是温凝之又是谁?底下人断不会弄错,只不过在这种环境下,温凝之暴露了本性罢了。
人,这一生有多少伪装?特别是在别人的面前。心若是黑的,当真撕出那层皮的时候,当从天堂跌落到地狱,根本不用看什么灵魂,本相就足够丑陋、肮脏和恶心了!
「皇上,臣冤枉,您要给臣做主啊。」温凝之嚎了几嗓子,就对萧左哭诉道,「定然是,定然是有人陷害。皇上,求您还臣清白!」
「哦?冤枉?清白?哪里冤枉?哪里清白?」萧左开口,突然觉得讽刺。
他自是明白温凝之落到这个地步,是有人暗中设计。可是基於事实来说,温凝之真的清白和冤枉吗?那他呢?不过,他是真龙,是上天选定的天子,无论做什么也是对的!他是为了大赵,为了江山社稷!何错之有!
「皇上!」温凝之震惊得连哭也忘记了。
之前他疯疯癫癫,全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而且找不到人救他。此时皇上来到大牢,他看到了希望,脑筋瞬间清醒了些。他突然不举,被阿米赤扒光了衣服抽鞭子,还被赵天宇那帮子自诩正派的圣人门生们看到。之后察合合献投名状,爱莲居倒塌,露出下面的金银珠宝,桩桩件件,摆明有人挖了坑让他跳啊。别人不知内情便罢,皇上明明清楚红莲是因何而死,难道不救他於水火吗?
他愣愣的看着萧左冷漠的、被地牢的火光映照得阴晴不定的脸,心下骇然。那绝望,有如洪水,瞬间就吞没了他所有的期待。
「皇上,红莲她……我……您……」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字。就彷佛,那根拚命才抓住的救命稻草,在他手中瞬间化为乌有。
「想必,你也听说了。」萧左慢慢地道,「你的傻儿子,当众揭出了毒杀红莲,令她腹中胎儿成了死胎,至她一屍两命的惨事。还有,那些物证你无力反驳,也说不清秘信、王印和金银珠宝的出处。温爱卿啊,不是朕不帮你,是你翻不了案了。」
「可是皇上……」
「不是你,就是真凶,总有一个人要出来,消了百姓们的滔天之怒。」萧左忽地一笑,眼神和牙齿都寒光闪闪,似根根铁箭,在温凝之心上紮了无数个透明窟窿,「这个人若是你,朕念在从前的情分上,保你温氏一族不受牵连,罪只及一人。且,虽极刑,却痛快,不会多受苦楚。去之前,还能平平安安。这个人若是别人……不,不会有别人的。但你若不老实认罪,你的疯话不仅没人相信,也传不出大牢,你温氏一族还会血流成河。你本人,温爱卿啊,你可听过刑部的手段?那是连鬼,也都能给扒层皮下来的。」
卡答卡答……温凝之不说话,但上下牙相撞,映出灵魂最深处的颤抖。
「君臣一场,你应了朕,朕也应了你。」萧左在温凝之心上补刀,「你要明白,朕已经相当宽仁了,本可以让你什么也说不出就死在大牢里,全了我大赵的脸面。你说,朕待你好不好?」
温凝之下意识的点头,因为太绝望、太恐惧,已经做不出别的举动,可心里,却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有些事,是揭不起,也梳理不清的。皇上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他成了弃子。而这罪,他顶也得顶,不顶也得顶。结局都是一样的,只是能换个相对痛快点的过程。原来,他只是个牵线的傀儡,就算在前台表演得再卖力气,也得不到那些荣耀,该扔掉的时候,仍然没有价值。
所谓君臣恩义,不过是因为他若死得不明不白,霍氏之死成了疑案,皇上交待不过去。哪里是为了他好?哪里是要送他一程?反而这是告诉他,只要乖乖的,死前能过点好日子,死的时候不那么痛苦。
他有选择吗?
当年是有的,真有的。假如他没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睛,放过那个可敬的女子一马。可是现在,没了……没了……没了!
「咱们君臣,缘尽於此。你为朕做最后一件事,朕以江山为誓,必不负你。」萧左知道温凝之已经听明白了,走近一步,忍着恶心,把手伸进木栏内,拍了拍温凝之的头,「温卿,好自为之。」说完,转身走了。仍然一路龙行虎步,气度高华。掩盖了,那极龌龊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