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男人,以武为尊。萧左再不济,也是在夺位的屍山血海中趟过来的人。武功算不得顶尖,却也不是孱弱之人。虽那正大光明匾沉重无比,再加上从上面掉下来的力度,萧左是没办法扛住的,但他可躲闪。
只不知他是被惊到还是怎么的,反正他就是没动。洪长志眼中闪过狠意,奋力地飞身扑上去。他用的力量太大了,不仅抱着萧左从龙书案上翻滚过去,把书案也带倒了,上面摆着的御笔朱砂,奏折和那枚代表了正宗皇权的玉玺,以及包护於外的锦盒,一起滚落於地,就落在群臣之间。
巨响传来,夹杂着无数惊呼。
正大光明匾落地,从「光明」二字中间,折成两断。它的下落之力,砸翻了龙椅,加上早就翻倒的龙桌,塌陷的丹陛,以及扬起微尘,皇帝每日问政的神圣之处变成一片狼籍。
「皇上,您怎么样?」洪长志拚命护着萧左,因此萧左倒没什么,他自己却被摔得头破血流,胳膊也断了。但,仍然紧张的第一时间问。
可是,没人注意到他这儿。因为随匾落地的,还有一件物事。那是个卷轴,半旧不旧的特殊纸质,根本无从仿造。上头系着的红绳因年久和巨震而断裂,致使它从丹陛上缓缓滚落下来时,也伸展开来。众目睽睽之下,好巧不巧的,它就停在萧左的脚边。周围,站着关心皇帝安危的群臣。
那是一道圣旨,上头的玉玺印迹仍然鲜红,字迹也仍然清晰,众人看得清楚。有历经两朝的老臣,认出那笔迹是先皇亲书。圣旨上写了不少字,但最关键的只有七个:传位於十王萧煜。
死一般的沉寂。
传位於十王萧煜!
萧左只觉得心底被打了一个洞,深到无尽且无名的深渊里。就在刚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没有遗诏。可片刻后,就像触动了神灵的意志,就像冥冥中先皇的手指动了动,不仅正大光明匾怒落,传说中的遗诏居然每天被他顶在头上。
这是真的吗?真有啊!他真的不知道啊!难道他真的得位不正,就要倒台吗?
现在怎么办?这么多人亲眼看着,他无法杀人灭口,也无法阻止臣子们怀疑,更无法在他们心头拔下这根刺。他这辈子就想要名正言顺,原来他始终不能吗?
不行不行不行!可他能如何!他要怎么反应!
有人动了,却不是萧左,而是有名的直臣田夏。他蹲下身,拾起从锦盒中滚出,正巧砸到他脚面的玉玺,面对面的认真看。他的鼻子都要贴在玉玺上了,他看得那么久,所以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他身上。
好像瞬间就过了四季似的,他终於放下手,脸白着,声间却如锤子,把那字字句句钉入众人的心底,「龙眼上,真的有瑕疵。」
众人不是应该发出哗地喧哗声吗?可结果,却更安静了。因为都在心里翻滚着一句话:玉玺难道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好半天,是老臣,威远侯王岳咳嗽了声,「皇上怕伤到了,还是先回后宫,另传太医。」又指了指几个内阁元老,「你们收拾了这里,到御书房去侯驾吧。」然后躬身对着已经无法做出反应,满脸冷汗,仍然怀疑自己是做了个噩梦的萧左,「皇上,要不退朝吧?」
萧左终於清醒了那么一瞬。他无力的挥挥手,却没忘记补充道,「今日朝上之间,严禁私下议论。违者,诛九族。」
群臣面面相觑,除了刚才被点到的人,都一声不吭的离开。这些大臣,就像冲刷海岸的潮水,迅速的退却了。可萧左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当他们卷土重来,还会听从他的圣命吗?
坐了那么多年的江山,费了无数心机才自觉得稳当了些。可是又为什么,在瞬间就松动了根基?似乎他会一下子摔下去,再也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