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
“万岁爷。”
“皇帝陛下!”
……
伴随着混乱的惊叫声,那些正在清理废墟的民夫纷纷抬起头。
这里有很多民夫……
毕竟这个烂摊子摆在那里还是很夸张的。
老百姓们又不是傻子,都是本地人,他们什么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民团封锁各处街巷,禁止闲人出来活动,但却挡不住老百姓爬墙头啊,站在屋顶一样能看的很清楚,尤其是广州城内木制楼房众多,爬到顶上基本一览无余,可以说绝大多数老百姓都目睹了皇宫的激战。
尤其是拱北楼附近的,同样也能看到耆老们在上面指挥进攻的场景。
甚至新军里面不少士兵亲属,都知道他们进攻了皇宫,到现在为止,随着民间消息的传播,这场战斗究竟是怎么回事基本尽人皆知。
当然,仅限於私下议论。
对於老百姓来说,什么皇帝什么耆老,都不是自己这个世界的,自己一群被统治者不需要关心统治者们的斗争。
不过心理上他们还是有一定冲击。
毕竟忠君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心中,是最单纯的正义。
无论戏曲,评书,民间故事都在告诉他们这个封建时代的最基本原则。
忠臣是好人,奸臣是坏人,忠臣为皇帝而死,受到奸臣冤枉也要到死都不能造反,奸臣威胁皇帝,绑架皇帝,然后要谋朝篡位。
然后皇帝在忠臣们的帮助下,终於把奸臣正法,奏响一曲浩然正气。
这就是老百姓心中最单纯的正义和邪恶,也是整个社会道德体系评价好人坏人的准则。
但是……
炮轰皇宫的算什么?
如果炮轰皇宫的是那些平日教自己忠君的人呢?
你们平日口口声声忠义,口口声声君君臣臣,口口声声尊皇讨逆,告诉我们为皇帝交税,告诉我们为皇帝打仗,然后你们这边炮轰皇宫,把皇宫杀到屍山血海,把太庙都烧了,承天门都轰塌了,整个皇宫到处都是死屍,你们似乎也不是自己平日吹嘘的模样啊!
不得不说他们的世界观正在崩坏。
此刻站在承天门和太庙的废墟中,踩着昨夜战斗的血迹,清理着那些燃烧的木头和瓦砾,甚至还时不时发现一具死屍的民夫们,就这样看着金灿灿的皇帝陛下乘坐着玉辂,在两头大象的拖拽下出现在他们视野,此刻已经斜阳低垂,浑身反光的皇帝俨然天神。
“圣驾出巡,臣民接驾!”
李凤高喊着。
那些民夫们一片混乱的跪伏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片混乱的喊声。
“昨夜逆党围攻皇宫,流弹伤及百姓,朕心不安,广州城内百姓免税三年,有伤亡者赐银百两以做抚恤,有房屋受损者赐银十两以做修缮,所有在此参与清理者,每人赐银十两。”
皇帝陛下喊道。
真的喊。
站在玉辂上的皇帝陛下手中还拿着个铜皮喇叭筒呢!
既然是山寨杨丰,这种杨丰经常拿来使用的喇叭筒当然也是必须的。
而且皇帝陛下还是用粤语,他属於蓄谋已久,早就在学粤语,要想搞事情就必须有和百姓直接沟通的能力,他跟着杨丰这些年别的不说,首先这个煽动能力算是学会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滇军至少今天是没希望能进城了,同样今晚就算继续抵抗也没用了,就目前剩下这些士兵和弹药,也不够再撑一夜的,如果不想就此屈服,老老实实被议事会重新圈起来,那就只能放手一搏。利用自己的皇帝身份来煽动百姓,
他是皇帝,他就是大义,在老百姓心目中他就是至尊,那他就走出去,拿出至尊的威严来。以各种承诺拉拢百姓。
不需要在乎能不能兑现,只要他赢了肯定能兑现。
不就是几百万两银子,随随便便抄几个世家大族就够了,估计把李待问家族抄了就差不多有一半了。
皇帝陛下现在早就已经黑化,那颗心早就已经是黑的。
抄家灭门什么的,对他来说毫无心理压力。
如果输了……
那就输了呗?
难道士绅们还敢杀了他不成?
如果广东议事会的那些老家伙有这魄力,他倒是会高看这些家伙,但就这些连白天都不敢进攻的家伙,哪有这种魄力,他们还想着奇货可居,到时候把他当筹码和杨丰讨价还价呢!
所以……
放开手干就行!
民夫们惊喜的看着皇帝。
“陛,陛下,此事需要群臣商议。”
陈长祚赶紧说道。
他就跟着万历。
但是许孚远已经离开,估计是去通知何维椅等人。
“朕是否天子?”
皇帝陛下威严的喝道。
旁边民夫们带着期待眼巴巴看着他们。
“是,是。”
陈长祚尴尬的说道。
“朕既为天子,难道不是金口玉言?难道朕要赏赐百姓,还得需要谁同意?卿身为吏部尚书,难道还想抗旨?”
皇帝喝道。
“臣知罪!”
陈长祚赶紧低头说道。
“哼!”
皇帝威严的冷哼一声。
不过他看陈长祚的目光却颇为满意……
这是个懂事的,知道这时候皇帝陛下需要个捧哏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那些民夫们激动的高喊着。
在他们眼中此刻的皇帝陛下,已经一下子变成实实在在的圣主明君,而不是过去那个虽然能看见,但却与自己无比遥远的空洞符号。
在山呼万岁声中,两头大象拖着玉辂继续向前,驶过还没清理干净的承天门。
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站在上面,保持着那种帝王威严,看着前方被鲜血染红的五龙桥,虽然其实是三道桥,但也以五龙桥为名,这里是之前交战的最主要战场,光死屍在上面就清理出上百具。鲜血将石砌的桥面染红,经过了一天的腐坏后变成了黑色,甚至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苍蝇,随着玉辂的驶过,就像被惊吓的鸟群般飞起。
五龙桥对面,警戒皇宫的民团一片混乱,那些士兵们全都惊慌的看着突然出宫的皇帝。
护驾的铁骑迅速向前,在桥头列阵护卫。
而那些民夫也跟着皇帝一起,从左右两道桥过去,桥头很快就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人。
然后玉辂驶过五龙桥。
“圣驾到,臣民接驾!”
李凤喊道。
那些民团慌乱的跪倒……
本能而已。
皇帝终究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