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向茗看着稳坐自己屏幕的空水杯，脑门六个问号。
两道视线一齐射向齐唤。
齐唤稳如泰山，比在草莓园监工收钱还坦然，“麻烦帮我加点热水，谢谢。”
向茗挑眉，敛下困惑，“哦。”
热水在菜园子边上的房子里，她随手把手机塞口袋，拎起桌上的热水壶。
还好，他没把热水壶垫她手机。
齐唤手一空，就觉得自己犯蠢了，但他十分能装，端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动声色戴上一只耳机。
孙宥倒是笑了，退出微信扫一扫界面，“齐总，开门见山吧，我对中明没兴趣。”
“嗯。”齐唤不咸不淡的语气。
孙宥怔愣。
向茗没懂，以为他说的孙宥，“不啊。”她反应过来，托腮看过去，“齐老板，你是我第一个绞尽脑汁要微信的人。”
三言两语，干脆利落，一下击中孙宥不安的心。
34岁，他申诉无门，没人愿意相信这也是他的研究成果。他信奉的光灭了，选择远走，再没有踏进过实验室。
许久，孙宥问他：“如果我还是不答应呢？”
直到眼前这位中明的齐总找上门来。
孙宥倏然一笑：“中明不是非我不可，为什么还选我？”
学海无涯，对知识的汲取与其他无关。
从前，都是别人来加她。
齐唤沉默片刻，目光投向远方，没有光，他只感受着烈日的灼热，“四年前，我在J大校庆听过一场杰出校友的演讲。有个人说，教育像阳光般公平地照耀每个孩子，因为阳光从不会偏颇世间任何生灵，所以，他相信哪怕是一无所有的人也有资格追光。”
孙宥有些恍惚，移开目光。
孙宥听明白他说的满意的结果不是自己问的不答应，而是假设他真去了中明，没能让齐唤满意。
齐唤看着他的方向：“中明也不是非你不可。”他告诉他答案。
齐唤眉间舒缓，她目不转睛盯着他，“别人哪有你那么难弄？”
5年里，他沉迷研究药物赋形剂，也时常跟同学探讨改进，但他不知道同学在名利场沉浮，早已忘了初心。
齐唤手指轻敲手背，语气里带着些漫不经心，“你可以试试。”
33岁，他费尽心血的果实被同学抢先一步申请专利。
孙宥知道，三年前的事，他不甘心。
她放下水壶，再次对着孙宥，她记挂着她的玉米啊，“刚才还没加上微信呢。”
向茗心满意足改好备注，坐到桌子另一头，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孙宥一身工装，系上下地的围兜，继续侍弄他的菜园子，她静静看菜园子里的生机勃勃，心情愉悦。
得了，没他什么事。
沉默蔓延，齐唤嘴角噙着笑，“独立的实验室，助手随你挑，但你必须签署保密协议，我只看最后结果。”
孙宥回过神来，看着他的眼睛，“齐总就这么来了，您眼睛看不见的事情，不怕我透露出去？”
对比她的愉快，齐唤淡淡问：“你就这么跟每个人要微信？”
向茗到桌前，往纸杯里添上水，她推到齐唤手边，“好了，喝吧。”
孙宥笑了笑，余光里看到拎着水壶走近的向茗，犹豫要不要提醒看不见的齐总一声，就瞧见齐唤眼尾忽然有了笑意。还是那张脸，整张脸却柔和下来。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齐唤将水一口闷，心想，她之前要加他微信果然不诚心，纯粹为了骗他参加节目的。
他盯着齐唤，没料到在自己挑明后，他就是简单的一声“嗯”。
先是他，再是孙宥。
孙宥抿嘴笑，眼神瞟向齐唤，他这会儿小口喝着纸杯里的水，倒是没再阻拦，“行，到时候肯定给你寄过来。”
她都追着加了，他还给了严叔的微信。
眼前的人眉眼锋利，身处高位累积的气势逼人，可开口的嗓音无比平和，“我是商人，没有什么情怀。”他就事论事的态度，“我在意的只是你的研究能否给中明带来利益。”
孙宥突然红了眼眶，他听到齐唤的声音，“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误人子弟。”
28岁，他博士毕业，被志同道合的同学拉去创业。
他垂眸沉思，他不适合管理，所以当初就不该答应同学合伙创业。他一门心思钻研，但忘了两个人的实验，总有一个要失衡。齐唤今天这么把话撂干净，双方条件摆在明面，各取所需，反而舒服得很。
齐唤感觉到孙宥的呼吸重了，他给他时间。
齐唤没说的是，中明确实不是非孙宥不可，但他欣赏他，也想捞他一把。这样的人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眼，一心在科研，归根究底他还是个商人。
齐唤最后一击：“我从不强人所难，你可以考虑清楚。”
齐唤唇角弧度渐深：“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中明也不需要你。”
孙宥知道他的目的，但他又不明说。
那个人是孙宥。
孙宥越发困惑，只傻傻继续盯着他。
齐唤面向她，他垂着眼，遮住无神的眼睛，不紧不慢问：“难弄？”他嗓音很淡，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难道不是我加的你？”
向茗：“……”
是，是他加的，是问她收钱才加的咯。
向茗哼笑了声，扭过头，“那就麻烦齐老板赶紧地麻溜地把钱收了。”
齐唤：“……”
夕阳西下，落日黄昏，远处山峦叠嶂。
向茗往后一靠，懒洋洋地望着天，“今天的天空也超漂亮，还是粉色的。”
说完，她下意识看齐唤的嘴唇。
好像有什么PTSD似的。
齐唤沉默着，向茗一时拿不准，想给他描述，又不知道她描述的他能不能想象。
仿佛感受到她突然的低气压，他主动说：“我只是暂时性失明。”他顿了顿，第一次跟外人提及车祸，“上个月的事。”
“就是还是能好，是不是？”向茗小心问，突然看不见比从来看不见还惨。
齐唤点点头。
车祸导致的眼神经压迫，医生不建议手术，只说放轻松，自然会好。至於什么时候好，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