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朝海棠香(2)(谢骛清轻扬眉。千年桃子?...)(2 / 2)

夜阑京华 墨宝非宝 5770 字 2天前

她怕是自家船客,问林副官“是谁”

“召家的大公子。”

不止满桌男人,陪坐的两个女孩子的筷子都停了。

就是那个先要娶何未,却突然改了主意,同何家另一房女儿何至臻定了明年二月结婚的召家大公子召应恪

餐室从未有的静。

谢骛清在这静里,慢慢向后靠到椅背上,异常沉默。

“想不想见”他重复问了何未一样的话。

她没说话,摇头。

他对林副官说“去说,二小姐不想见。”

“等等。”她忽然反悔。

满桌人惊讶,谢骛清却没多余反应,只是看向她。

“你对他说”何未知道召应恪不是能被一句简单话就打发走的人,掂量再三,说,“就说我今日陪谢家公子来的,不想身边人为了一桩不值得提的旧事不高兴,不能见他。”

她说完,肯定道“就这样说。”

副官应了,挺高兴地走了。

“我这么说,没关系吧”何未轻声问他。

“没什么不该说的,”谢骛清回答“都是实情。”

这人,占便宜上瘾了。

何未抿着唇角,睨他,没做声。

他先从何未手里接了那双纯银细链点缀的筷子,给她添了最后一块白切油鸡,随后亲自起身,提了在烛火上温着的古瓷茶壶,为她添茶。何未应酬吃饭的时候多,常被人招待倒茶,佳人公子皆有。但被谢骛清这种顶着清贵公子爷的名号,却是个实打实的戎装男人在外当众倒茶,还是头一回。

她托腮,见满座衬衫马甲的绅士,唯他一个衬衫领口没系的。眼往下,见他锁骨,不知怎地想到那光溜溜的腰。没头没脑地想到一句楚腰纤细掌中轻

林副官沉着脸,从屏风后再冒出来。

“召家大公子说,既是谢公子在,他也当敬一杯酒。”

桌旁的陪客们交换着神色。

召家虽无权无势,名望却告。他们祖辈是华侨,晚清归国,曾追随过张香帅。辛亥革命后,家中人鲜少再事公职,一心治学。因家训在,召家几位公子在仕途上有建树的人不多,但都是精通中西文化的才子,尤其这位召应恪,更是雅士中的雅士,公子中的公子。

能让召公子不顾礼仪,强行要见谁,那还真是头回见。

谢骛清良久不回,瞅了眼二十余步开外立着的那面紫檀木雕就的屏风,像隔着屏风见着了非要敬酒的男人。良久后,才说“先要敬二小姐,再要敬我,不知道的以为今日是我们的喜宴。”

座上人陪着笑起来。

谢骛清跟着说“对他说,今日就不必见了。若谢骛清能有幸追求到何二小姐,自会送喜帖到召府。”

林副官去传话,这次再回来没大张旗鼓地说,在谢骛清耳旁说了两句。

他没做声,轻挥手,让林副官退了出去。

以何未对召应恪的了解,这回一定是走了。

午饭吃到三点。

“还想去哪儿”他出了门,问身边的何未,“你说的那个便宜坊”

刚出谭家菜,就要去吃烤鸭,太不像话了。

“用带这些人吗”何未暗指陪吃的一干人等,她想去的地方坐不下。

他摇头“不用。”

她高兴起来,指不远处“往前走不远,有个正明斋。”

谢骛清无可无不可,跟着她走。何未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毫不计较皮鞋走土路,她怕谢骛清以为自己没吃饱,笑着说“我看你屋子里摆着许多,想你肯定爱吃。你挑的那些都是最普通的,带你去吃更好的。”

他从不吃点心,嫌甜腻,但没反驳。

何未颇有兴致给他讲,那店里最有名的是果子干,用甜柿饼和杏干熬出来的甜汤,泡了藕片,浇上糖桂花和碎冰便成了一碗消暑小食“可惜是夏天吃的,眼下没有。”

夏天恐怕他早离京了。

何未一瞧便是此处常客,进了铺子,带他沿长长的走道往里走。店主知她喜堂食,为她腾出来一个坐塌,笑着说了句“头回见你招待客人。”

她笑笑。饽饽铺不适合宴客,她过去都是带家里人来吃。

店主和气地看了眼谢骛清,问她说,“要大八件儿还是小八件儿”

她回“吃不完的,刚吃过饭。帮我随便挑三四样吧。”

店主问“硬皮、糖皮、酥皮,还是油炸的”

“你定好了。”

店主没多会儿上了点心,把碧绿的纱门给他们拉上了。何未斜着靠在榻上的矮桌,指着一小瓷碟的白酥皮玫瑰饼,白酥皮上还盖着个方形的“玫”字“我给你切开。”

余下的两碟不用切,按份摆了盘。

一碟讨吉利的佛手酥;一碟是讲情调的粉色六瓣桃花酥;剩下那个是洒了干桂花的茯苓糕。还有两小碗凝霜冻玉的奶酪,浮了层花蜜,有淡淡的奶香和酒酿醉香。

“在天津说带你吃好的,”她怕隔墙有耳,轻声说,“今日终于做到了。”

谢骛清察觉她比方才饭桌上开心多了“刚才吃得不愉快不喜欢陪坐的人多”

“还好,挺热闹的,”她担心问,“我们在这里能坐多久”

毕竟是两个人关在个小隔间里,她把握不好时间。

他看半透明的绿纱门“隔着纱门做不了什么,倒不必太计较时间。”

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他随她偎着小桌子,再说这种话,她想不往歪处走都难。她耳根子烧起来。谢骛清抬手,指了一下两侧未到屋顶的木隔断,冷静评价说“这两旁透着光,也藏不住声音,最多说几句情话。”

一个饽饽铺当然只能说说情话也不对,谁说饽饽铺是用来说情话的被他绘声绘影地一拆解,更不像话了。

她数着碟子里的桃花酥,一共六瓣,数了几回,像能多数出一块似的“你不是约了吃饭的小姐看文明戏不急着去吗”

谢骛清想了想,问“想不出能看什么,你可有喜欢的”

问我做什么。她垂眼看点心“没什么喜欢的,倒不如听戏。”

他点头,直接道“那便不去了。”

谢骛清看她眼睛亮了一些,不禁笑,轻声说“又不是非约不可的人。”

何未看着那桃花酥。今日酥皮色泽竟额外好,粉中带俏,娇而不俗。

谢骛清始终不动筷,她便放了筷。

此刻得了清净,她细算了算船期,召应升应该平安了。

一旦召应升联络上他哥哥,真相自然会揭开。以召应恪的脾气秉性,势必要来向她赔罪的,今日说不定就为了这个。她早前确实盼着“沉冤得雪”这一日,让召应恪好好给自己赔一回礼。但最近杂事多,竟把这事给忘了。

谢骛清打破安静“和我这种人在一起,会不会觉得闷”

何未不再想杂事,摇头笑“只是奇怪,你这么话少,要如何应酬人”

“倒不必应酬,”他不大在意地说,“我就算不说话,该有什么,都照样要来。”

倒也是。

“谢家公子的烦恼,是我们这类人无法体会的。”她揶揄他。

“是吗。”他微笑。

他每回说这两个字都是漫不经心,似问非问,叫人没法接话。

碧纱门是半透明的,因门外时常有人走动,透进来的光时亮时暗。何未和他一人一边倚着这张矮桌,在光影的明暗交换里,七荤八素地想,他方才说得并不十分严谨在这里若想做什么,还是可以的。

“从出了谭家菜,你就心不在焉,”面前的男人问,“因为召应恪”

提这人做什么她不解看他。

谢骛清也瞅着她,说“他方才开了一个雅间,等在那里,说要等到你肯见他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