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间又是春天。
韦平与玉环已经成亲大半年了,小俩口的生活平淡却幸福。
韦平工作一如既往的勤快,平日除了捕鱼之外,还抽时间把厨房围上竹篱再糊上泥,做出了四面墙来,就怕玉环做饭时会受凉。
更让玉环感动的是他甚至买了一把铲子,每次从镇上卖鱼回来就用铲子挖上一个时辰的路,挖好了就把铲子就地藏起来,下次回家时再挖。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居然也把路给修出了样子。
玉环初嫁过来的时候,有不少事都得适应,如今也都已经习惯山中的生活,体力也好了许多,要自己走到镇上不是问题。
玉环见自己做完事后还有空闲,又见韦平工作极为辛苦,便要求陪韦平到镇上卖鱼,韦平心疼她,就道,「你连杀鱼都不会,怎么卖鱼啊?」
玉环听了好笑,「我不会,你就教我啊。」嫁过来之后,韦平从没让她做过挑水、劈柴之类的重活儿,杀鱼这种脏活儿自然更不愿她碰。
「可是你到镇上卖鱼,要是见到了你以往那些姊妹,岂不尴尬?」韦平又说。
玉环当年许亲给赵公子,是众人都羡慕不已的婚事,结果最后却嫁给了他这个打鱼的,反而成了姊妹中嫁得最差的人。
偏偏玉环还是闺女时,有些女孩嫉妒她,碍着杜家与赵家不敢说话;如今杜家倒了,赵家的婚事也吹了,就有那么些人讲话不太留情面,韦平说「尴尬」都已是客气。
玉环自然知道韦平说的是谁,只是她也不在乎。「你不让我去卖鱼,人家就不知道我是个渔嫂啦?我本来就是个渔嫂,又不怕人家笑话。」
当渔嫂,她高兴喜欢爱。她心里坦然,不觉得去卖鱼有什么不好?
韦平无奈只得教她杀鱼。玉环很用心地学着,只是这鱼鳞滑不溜手、鱼鳍又特别刺人,她杀没几条就被刺得满手伤,急得韦平说什么也不让她再杀。
没能给韦平帮上忙,玉环心里有些难过。韦平想给她找活儿分散注意,又不想她太过劳累,就从城里捎回一斤各色绣线,让她打发时间。
玉环的绣工在出阁前就是出了名的,如今在家里绣些绣品,倒也不愁卖不出去。
此外,绣东西攒钱赚得不快,但好处是不会太耗体力,又能趁零碎时间进行,不担误做其他家事的时间,玉环倒是挺满意这点。
这日,韦平从镇上卖完鱼回来,已接近中午。
「我回来了。这给你。」韦平把花递给玉环。
玉环高兴接过插入水筒里,推着他道,「快去洗澡,要吃饭了。」
韦平冲完澡回来,见玉环炒了一道蕹菜、一道韭菜,又炸了一碟河虾。河虾炸得又酥又脆十分爽口,韦平极爱吃这道菜。
「我还炖了鱼汤,应该能吃了。」玉环拿碗筷摆上桌,给两人盛饭。
「你过几天要去舅舅那里帮忙,我给你留几条大鱼下来,你可要记得带去。」韦平道。
韦平家只有一张渔网,又特别老旧,三不五时就要修补一番。每次修渔网韦平就没办法打鱼,让他很懊恼。
玉环知道韦平一直想攒钱买张新渔网,两张轮着用,这样他就不会因为渔网破掉而平白少一天收入,便跟韦平提议春天时到李家帮忙采茶。
采茶相对卖鱼来说轻松干净些,也是玉环习惯的工作,韦平就没有反对 ,打算过两天茶季开始就送她去李家。
「知道了。」玉环应了声,又回厨房拿鱼汤。
韦平夹了口炸河虾进嘴里,连头带壳地嚼了几口吞掉,吃了几口都不见玉环回来,便好奇地到厨房找人。
韦平到了厨房没见着人,只听得窗外传来微弱的呻吟声,赶紧冲出去,发觉玉环正蹲在厨房边干呕,急得跑过去问,「怎么了?又想吐了吗?哪儿不舒服?」
玉环这两天胃口不太好,昨天还吐过一回。韦平本要今天带她去看病,她却说可能是吃坏肚子了,过两天就没事。
韦平拍着玉环的背,着急得不得了,「玉环你说话啊,哪不舒服了?」
玉环还是蹲在地上不说话,对着韦平比划了两下。韦平理会的,赶紧又跑回去倒了杯水来给她。
玉环漱了漱口,又喝了几口凉水,这才将恶心的感觉压下去。「韦郎,我想……我或许该去看一下大夫。」
「我早说该去的。」韦平又气又心疼。若不是玉环想省诊金,她现在早从医馆里出来了。
「我有预感不是什么大病,你不要太过担心。」玉环拉着韦平的手往回走,脸上满是笑意。
「你还笑呢!」韦平看她一派轻松不由得有些生气,手上小心地将她扶到餐桌上,将碗筷塞进她手里,「我们吃过午饭就去。」
「好,吃过午饭就去。」玉环不气他语气差,笑咪咪地端起碗来吃饭。
韦平心急玉环,匆匆扒完两碗饭就急着要带玉环下山。玉环原本想要用走的,韦平却嫌她脚程慢,怕到了镇上医馆都要休息了,硬是把她背下山。
玉环原本想说他早上已经走过一趟,她用走的就好,却拗不过韦平,只得庆幸这一路上没有别人,否则还不羞死。
到了医馆,大夫给玉环把脉,又问了几个问题,便笑着向韦平说,「恭喜恭喜。」
「什么?」韦平一楞。
韦平见玉环动不动就吐,担心得不得了,哪知到了医馆,大夫把过脉之后却向他道喜?
「傻瓜,你要当爹了。」玉环害羞地道。
韦平被大夫弄得一头雾水,经过解释才知道原来自己居然要当爹了!当下笑得像个傻瓜。
玉环是个女人,多少可以猜出是怎么回事,只是她毕竟不是大夫,不敢断言。如今得知果然是有了身孕,心里也非常开心。
大夫看多了这种情况,也不笑话韦平,只跟他说明了一些怀孕应注意的事情,又交代道,「小娘子身体可以,不用吃药,只需要平日多吃点营养的食物即可。」
韦平连声应是,一一小心记下,又多给了大夫一些诊金,这才开开心心地把玉环小心背回家里。
「我要当爹爹了……我就要当爹了……」晚上睡觉时,韦平一只手老不安分地在玉环平坦的肚子上抚来抚去,一句「我要当爹了」从医馆出来后就没消停过。
「是啊,你要当爹了。」玉环被他弄得好气又好笑,只是心中还有点小遗憾,「就可惜舅舅那儿是去不成了。」
大夫刚才交代过,她怀孕还不到两个月,正是需要事事注意的时候,像采茶这种要站上一整天的工作,最好还是先避免。
「这是自然。」韦平抱着玉环道,「别担心,这是好事,他们一定能理解的。」
玉环轻轻「嗯」了一声,交代道,「你记得去给舅舅家通知一声。」
「好。」韦平拍拍玉环的手让她别担心,「早点睡吧。」
「好。」玉环依在他怀里,两人交颈鸳鸯似地睡了。
李家人与杜李氏得知玉环怀孕的事都非常开心,只是春夏正是农忙期,杜李氏必须到茶园帮忙,没法子照顾玉环,只好吩咐韦平多看着。
韦平笑说,「自己媳妇呢!」
因为他一直待女儿很好,杜李氏倒也挺放心。
玉环之后害喜的情况愈来愈严重,别说吃鱼,就连闻一下也不行,后来更是连活鱼的味道都受不了。韦平见状只好把渔网远远晒到山上,每次从镇上卖鱼回来一定先洗得干干净净才回家,此举果然让玉环反胃想吐的情况好了些,只是胃口仍然不是很好。
韦平家是打鱼的,饭桌上从来没少过鱼,玉环嫁过来之后除了鱼之外鲜少能吃到其他肉类。如今鱼吃不得,河虾个头又小,顶不了什么事,眼看玉环明明怀着身孕却愈来愈瘦,韦平心急得不得了,一日从镇上卖鱼回来时,手里就拎了一包蜜饯、一包鸡肉。
除了祭拜之外,韦平家一年吃不到两次鸡。玉环看他买鸡回来心里很感动,但又难过道,「何必花这钱?船才刚大修过呢。」
韦平夫妻俩努力攒了几个月的钱,把船大修过后已花了大半,再加上玉环害喜严重事做得少,如今只靠韦平支撑家计,收入少了很多。蜜饯与肉食都不是便宜的东西,这样下去是得等多久才能攒到买新渔网的钱?
玉环愁,韦平可不愁。他笑说,「渔网可以之后再买,孩子在你肚里长大却只有一回。」
玉环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只能告诉自己一定要快点把身体养起来。
有韦平变着法子给玉环补身子后,玉环果然好了许多,也逐渐不吐了。之后她不再害喜,肚子也大了起来。
自从得知她怀孕,韦平天天盯着她的肚子孩子孩子的叫,取了好几个名字对着玉环肚子问孩子想叫什么名,弄得玉环好气又好笑地骂他,「孩子还小着呢,哪听得懂。」
转眼到了夏末,玉环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一日韦平到镇上卖鱼,听见有个富商在招船工,给四倍的工资。
韦平听了很惊讶,四处向人打听真的假的?怎么给那么高的工钱?
「真的啊,好多人都去了呢!我也想去可惜没过关,不给上船。」被问到的人叹了口气就惋惜地离开了。
韦平弄了半天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有名富商来锦湖镇采买黄梅,准备运出去交货,结果船上的船工突地全病了,只剩几个情况稍好些的。
富商眼看时间一日日过去,交货的日期愈来愈近,心里急得不得了,只得在镇上招募船工。
当船工是极累的工作,又时常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愿意上去的人少、有经验的更少。
富商招不到有经验的船工,便听有经验的老船工说,要不挑力气大的就好,上了船可以慢慢调教,只要给得起高薪,不怕没有勇夫。
富商心里也想,就是把赚得的钱全砸在船工上、甚至自己再贴点都行,商誉可万万砸不得,便两倍三倍四倍的一路把工资开了上去。
锦湖镇这边的人几乎都靠采茶采梅过活,就是到码头当挑夫,都没上船当船工苦,可架不住高薪,还是有不少年轻力壮的人去应征。
富商心想自己花这么多钱,给这么高的工资,自然把录取的条件提得高高的,借此刷下一些滥竽充数之辈。
韦平听说,规定是没法担着两百斤的扁担在码头与船之间来回走十趟就是不行。许多人都在五六趟时就累得走不动了,因此中选的都是些年轻力壮之辈。
富商招到足够的人就要走,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韦平心中合算了一下——当船工一个月下来赚的钱比自己打鱼还要多两倍不止,而且他们工钱贵,富商不需要他们做那么久,只要三个月就让他们回乡。
这么算下来,三个月的工资不止够他买张新渔网,还够让玉环坐月子时天天都有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