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婕护着自己的儿子蒋澄,连连后退,表情恐惧又痛苦——
“滚开!你滚开。”
陈祥嘴角咧着笑:“之前让你转帐,你不理,还把老子删了,逼得老子亲自来找你,开心不开心?”
“再不滚我报警了!”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报警也没用。”男人狰狞地望着她身后的蒋澄:“那...是我儿子吗,都长这么大了。”
蒋澄也是个胆子小的,站在母亲身后瑟瑟发抖:“妈,他是谁啊。”
“魔鬼,他是魔鬼。”江婕一直都有些神经质,脸色惨白,嘴角颤栗,拉着蒋澄离开:“不要理他,我们走!”
陈祥上前一步,拦住了江婕的去路:“想走,没那么容易!”
被他触碰,江婕开始疯狂地尖声,过往那些惨痛回忆一幕幕地浮现在脑海,她崩溃地抱住了头:“别碰我,你别碰我!”
然而,那男人却冲冲没有说话,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江婕抬头,看到他额头顶流下两道血痕,宛如蚯蚓一般,顺着他的眼角,侧脸,蜿蜒而下。
陈祥倒在了江婕脚边。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白头发的少年。
他皮肤很白,衬得那双黑眸越发幽深,他冷漠地看着倒在脚边的“恶魔”。
手里,握着一枚弹弓。
......
温暖挤进人群中,看到警察已经过来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被送上了救护车。
一位民警将手铐扣在了江焯的手上,他面无表情,也没有反抗。
温暖正要上前,却被温寒一把拉住了:“你干嘛!”
“江焯要被抓走了!”
“他给人脑子开瓢,当然会被抓走,你上前凑什么热闹,也想被抓进局子里吗!你看看地上的血!这他妈还能活吗!”
温寒使了吃奶的劲儿,跟八爪鱼似的,死死抓着温暖,没让她上前去。
温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焯被警方按着头塞进警车,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根本控制不住。
他今天生日,他今天刚满十八岁...
他许下了心愿,还没来得及实现...
上车前,江焯回头,望向人群中的温暖。
他嘴角弯了弯,露出初见时的笑容,像个孩子——
“下次记得,把礼物给我。”
温暖挣开温寒的束缚,扒开人群朝他奔去,警车却已经驶了出去。
身后,江婕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冲警察大喊:“那是我儿子!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
“他是为了救我!那个人是qj犯!”江婕语无伦次地辩白:“他威胁我,我儿子是为了帮我!”
一位女警官安抚道:“女士,你冷静一点,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现在就去!现在就去警局做笔录,把事情说清楚,他是正当防卫,他是为了救我!”
温暖僵硬地回过头,看着地上的一滩鲜血,看着那枚被取作证物的弹弓,心里一片寒凉。
即便江婕从来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江焯面上毫不在意、云淡风轻,但过往无数日夜的意难平,不会那么轻易抹去。
面对罪归祸首就在眼前,她可以想象江焯的愤怒,也知道,不可能被判做正当防卫。
她望着警车远去的方向,全身一阵阵发冷。
***
那段时间,温暖好几次去拘留所,但江焯都避而不见。
给的理由很简单,现在有点丑,不好意思见女朋友,等出来的时候,换个新造型再见面。
一晃小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足以改变很多事。
得知真相的温恒,悔不当初,立刻和张伊雪办理了离婚手续。
温承业改姓了陈,心态也崩了,成绩一落千丈,掉到了年级尾端去。
温恒知道了兄妹俩之间的种种事由,似乎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大有想要与俩兄妹和好,重新培养父女父子关系的念头。
反正母亲姚曼芝不搭理这男人,至於温寒和温暖,她尊重他们的一切决定。
温暖是不太喜欢这位父亲,倒是温寒,对父亲的态度一如既往,为了满足他的期待,甚至发奋读书,誓要考上重点大学。
温暖总骂他,说他臭没出息。
兄妹俩每天吵吵嚷嚷,日子倒也过得热闹。
江焯因为故意伤人,被拘留了小半年,整个江家倾力相救,江氏集团久不出山的老爷子都亲自出面,处理江焯的案子。
江家人丁单薄,他是唯一的孩子,哪怕是外孙,但也是江老爷子唯一的后代。
当然,能够如此轻易被放出来,最重要的原因在於...温暖拿出了那份逍遥制药寄来的秘药。
本来是用来救哥哥的,本来是用来救温寒,阴差阳错,救了江焯。
陈祥脱离了生命危险,如此一来,事情便可大可小,只做了民事纠纷处理。
江焯被保释的那天,江婕的奔驰车停在路口,等着他。
进去的时候是初夏,出来的时候,依然是草木枯黄的深秋。
他依旧踏着他那双招牌的夹板拖鞋,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毛衣,走出了拘留所大门。
远远便望见了江婕和蒋澄的身影,在等着接他回家。
他走近他们,江婕接过了他手里的行李,说道:“跟妈妈回家了。”
江焯面上没什么表情,低低地应了声。
蒋澄走过来,牵起了江焯的衣角,喊了声:“哥。”
他依旧淡淡地应着:“嗯。”
“那边,好像你的朋友也来了。”蒋澄指着不远处的江边廊台,说道:“你要过去跟他们道个别吗?”
江焯侧过头,看到几个少年站在杂草丛生的江边阶梯上,远远地望着他。
叶青冲他遥遥招手:“焯哥。”
陆宇从阶梯上跳下来:“终於出来了!”
江焯迈着疏懒的步子朝他们走了过去,不过,他的目光越过了他们,落到身后的假小子身上。
温暖今天早上换衣服化妆,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家里的漂亮裙子都让她试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穿温寒的卫衣,以过去她最常见的模样,见他。
倒没有别的什么原因,习惯了扮成男生和他在一起,忽然要换女装,她有些害羞。
江焯看她的目光,稍稍有些灼烫。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昨晚上温暖失眠到后半夜,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现在顶着两个黑眼圈,倒是不太好意思了,低低唤了声——
“焯哥。”
“过来。”
温暖走到他面前,江焯单手将他按入怀中,很用力地抱了抱她。
小姑娘没穿增高鞋了,脑袋只到他胸口位置,软软地趴在他怀里。江焯深呼吸,依旧能嗅到她身上隐隐绰绰的甜香。
手臂越发用力。
温暖有些委屈,眼睛都红了,说道:“以后你要是再冲动行事,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嗯。”
江焯一反常态,认真地应了下来:“都听你的。”
叶青笑着说:“焯爷,你一个生日愿望,真把这臭小子直接变成了女孩,我是真的服了。”
温暖不满地说:“谁臭小子呀!”
“你啊!前几个月还是小子呢,这会儿居然变成大姑娘了,牛逼。”
江焯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笑道:“你们几个...长了眼睛不用可以捐献给有需要的人。”
“听这话,焯哥你是早就知道了?”
“废话,她是我女朋友。”
温暖诧异地问:“你早就知道了?”
江焯嘴角扬了扬:“我没瞎。”
“那你还一口一个男朋友。”
“你喜欢,陪你玩点情趣。”
“......”
真是好有情趣。
江焯让江婕和弟弟先把行李带回去,自己跟朋友们沿着江边一路散步走回去。
江边的风很大,吹得小姑娘发丝缭绕。
她的头发长了很多,江焯从她手腕边取下黑色皮筋,给她扎了个小马尾辫儿。
陆宇似乎有话,憋了很久,总是欲言又止。
江焯道:“有什么话,直说。”
陆宇终於问道:“焯哥,我听老张说,你妈妈给你办了退学手续。”
“嗯。”
“不是...你退学干什么啊,是担心高考吗?”陆宇急切地说:“你这成绩,就算耽搁了半年,高考一样能6得飞起的啊!干嘛退学!”
“还没定。”江焯敛着眸子,淡淡道:“有位警官看中了我的身手,帮我联系了特种警校的训练营。”
陆宇不可思议地说:“我去!你在里面晃一圈,居然还有这样的奇遇,居然能进特种警校?”
“算是特殊训练营,这些年一直在找有天赋和绝技的成员,吸纳入伍,不过也是要考核和筛选。”江焯说道:“过去档案上黑历史不少,不一定能进。”
“当然能进了!”叶青对江焯很有信心:“就凭你这百步穿杨的身手,满世界就找不出第二个,你太适合干这个了!跟这比起来,那点黑历史算什么。”
“可他不是个脆皮么,他这身体状况,怕是三两就给练废了吧。”
“也分远程近战,我们焯哥可以单练狙击嘛。”
叶青说得没错,江焯这一身的本事和绝技,若让他参加高考,任何一个专业都会限制他,他应该走得更远一些。
“想想真是太酷了吧!”叶青羡慕地说:“国内第一狙击手,非你莫属!”
陆宇对叶青说:“你要这么羡慕,你也去啊,你这身手想进去也不难吧。”
“还是算了吧,我就是个被练功耽误的画家,我要考美院,将来当个知名漫画家。”
“行,你好好画,那我先预订签名,到时候转手倒卖。”
“没问题,给你签几千册,卖了咱们五五分帐!”
少年们都有自己火辣辣的梦想,高三还剩最后一个学期的冲刺,聊起未来,也相当憧憬。
因为母亲的遭遇,江焯从小心里就买下了种子,想当警察。
他想要保家卫国,守一方安宁。
......
江风瑟瑟地吹着,身后的女孩一直默默地跟着,没有说一句话。
江焯回头望了她一眼。
她低着脑袋,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一直忍着,愣是没掉下来。
江焯牵了牵她的手:“男孩子哭什么,好意思么。”
“我本来就不是男孩子。”温暖生气地甩开了他:“你要是走,我就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了...”
江焯用手背给她抆了眼泪,心都被拧成了一团。
他在最初听到程警官说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也是拒绝,怎么可能离开,怎么舍得离开...
那段时间,程警官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给他讲很多案例,那些藏在阴暗处逍遥法外的犯罪分子如何猖獗,每天都有多少女性遭遇伤害,甚至有的都还没有成年...这些数据每天都在刺痛他的心。
过去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选择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何意义,直到遇见那个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保护他的小姑娘,他给了她生存下去的意义。
现在,他也想要挡在别人的前面,他想要把那些恶心的家伙亲手送上审判台。
“我还没有回复程警官。”江焯捧着小姑娘的脸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我跟他说,我要和女朋友商量的,如果女朋友不喜欢、不愿意,我不会走。”
温暖抬头,可怜巴巴望着他:“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江焯望着她,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我想要保护世界,但我更想要你。”
温暖低头抆了抆眼泪,然后紧紧攥着江焯的衣袖,没再吭声,还是有点想哭。
“如果我回来,女朋友都跟别人好了,我他妈还保护个屁。”
温暖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不过立刻板起脸,闷闷地说:“我一定会跟别人好,你要是走了,我明天...明天我就跟陆宇在一起!”
陆宇差点摔江里去:“大小姐,我可没招你,别害我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温暖紧紧攥着江焯的小指头:“你不准走,你就留在我身边,你这么弱,又不能跟人打架,万一队里有人欺负你,怎么办,疼都疼死了。你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考大学,你想学别的什么专业都可以,你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我们念同一所大学,还在同一个班,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江焯垂着眸子,望着她一脸丧气又娇滴滴的模样,良久,点了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叶青和陆宇面面相觑,想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当警察是江焯一直想做的事,是他的梦想。但温暖...是照进他黑暗世界的第一抹阳光。
毫无疑问,他选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