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烧了热水来,萧弋慢条斯理地给杨么儿抆了身,这才又让她接着睡了过去。
而等帐中暖了,便有人打起帘子,萧弋便抱着杨么儿下了马车。
众人见之,不由都是一怔。
众人心头暗暗想的都是,新帝难道是个脱不开儿女情长的人?
士兵们倒是未曾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自幼得到的教育,便是要忠君。他们那里懂得分辨什么样的皇帝是好是坏,左右怎么样都是好的!他们唯一担心的便是,新帝若是不会带兵,可怎么是好?
在帐中休整一晚,第二日便接着启程。
杨么儿睁着一双迷蒙的眼,道:“不同皇上一起……”
萧弋却是不由分说地抱着她上了马车,他沉声道:“一回两回,朕都是从的,可不能回回都从。”
“为何?”杨么儿纳闷地看他。
“总该有那么一两日,么儿也听听朕的。”
杨么儿抿了抿唇,这才道:“皇上说罢。”
“从今日起,将来三日内,么儿都要同朕形影不离。”
“形影不离?”
“便是将你时刻带在朕身边的意思。”
杨么儿没应声,却也没拒绝。
萧弋抬手抚了抚她额边的发丝,知晓她这时候是极为不满的。
但瞧着她面上神情,他又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她自己当是没发觉的,她的眉梢眼角都带出了微小的情绪,仔细瞧便能瞧见。
那些情绪里头,有一点的发愁,有一点的恼怒,还有一点的甜糅杂着媚。
她自己也当是没发觉的,她说话渐渐地越发有条理了,也能顺着别人的逻辑往下回话了。
她开口的时候越来越多,时而语气里,也会带上点情绪。
他却也当是没发觉的,他的眉眼日渐有了点明媚之色,唇角不再是僵硬地板住,十年如一日了。
……
三日后,大军抵达了边城。
与边城紧挨着的宁城,已经沦为木木翰的地盘。
下了马车,大风刮得人脸疼,萧弋便取过帷帽,给杨么儿戴上,如此淡淡道:“安营紮寨,众臣随朕到厅中议事。”
“臣遵命!”
杨么儿是极听话的,说了三日形影不离,便真要同萧弋形影不离。
她抬脚正要同萧弋一并向前,萧弋却返过身来,按住了她的肩,他微微垂下目光,道:“三日到了,么儿今日便先歇息罢。”
一旁的莲桂忙上前扶住了杨么儿的手腕,道:“娘娘,随奴婢来。”
杨么儿茫然了一瞬:“唔。”
萧弋低头整了整袖口,等到再抬起头来时,神色便冷厉了许多。
之后的日子里,他都未必敢带她了。
他从来都是不畏死的,他对旁人狠,更舍得对自己狠。
待真要开了战,他会毫不犹豫地踏上战场。
冬日里,木木翰方才来骚扰了边城城民,当地守军多有麻木,鲜少抵抗。因为这都过去数年了,京中依旧繁华,边城依旧艰苦,从不曾见有朝廷派军队来收缴城池,赶退木木翰……
这并不奇怪。
於掌握朝中权利的文臣们来说,打仗与否,怎是他们该关心的事呢?
那边城好与不好,还不如抢夺一块肥沃之地,想法子将它弄给自己门下的官员来得有意义!
萧弋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所以他才更打定主意,要挑这样的时候,将木木翰打退。
厅中。
王参将出声道:“此时出击恐不合时宜,不若等待大月国与天淄国回信,若他两方肯出兵援助……”
萧弋掀了掀眼皮,冷淡道:“大月国国力弱,天淄国性情难以捉摸。与其等待他们,不如先行出兵。大晋已经数年不曾与木木翰交战,你们自认打不过木木翰,木木翰那方想必也是这样认为,不正是奇袭的好时候?”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有些面颊泛红。
倒也不是自认打不过木木翰,只是久未这样打仗,一时间谁不愿去做那个出头的。
倒是萧成钧低声道:“臣附议。”
萧光和见状,便也有样学样,跟着学了兄长的样子,道:“臣附议。”
李家派遣的那二人,本就是要推波助澜让萧弋亲征上战场的,於是这时候便也出声道:“臣附议。”
随后又有两个怀了别的心思的,开口道:“臣附议。”
此时,又一道陌生而又嘶哑的嗓音,道:“小人附议。”
萧弋抬眸扫了一眼。
那人身形挺拔高大,相貌平平,但隐约带着点异族人的模样。
“你叫什么?”
“小人屈然。”
萧弋收回目光,淡淡道:“站岗小卒尚且知晓其中道理,诸位还不懂得吗?”
其余人也有些惊诧,没想到支持皇上的人竟然这么多,他们这时候纵使心下再不愿意,为了表忠心,为了不落后於他人,便也纷纷道:“臣附议!”
“臣附议……”
他们之中,有人是当真想要送萧弋去吃个教训,待回京后便安分做个傀儡皇帝。
但却也有人,当真怀揣着建功立业的心思,欲助萧弋一臂之力……
众人怀万千心思,各有不同。
於他们来说,是一次绝佳的好机会,可于萧弋来说,同样。
……
纵使此地的饭食不大合胃口,但杨么儿也还是乖乖吃干净了,如此才洗漱完,换了衣裳,自己先躺倒在了床榻上歇息。
她从未走到这样远过,这样一回忆沿途,倒也十分有趣的。
她舔了下唇,突地想起来一事,便抬手撩了撩帘帐:“皇上呢?”
莲桂隔着帘帐道:“娘娘,要打仗呢。”
她的声音隔着帘帐传递过去,无端有些闷,有些压。
杨么儿呆了一刻,腾地坐了起来。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肚皮,那里缀着的红宝石早就取下来了,可依稀间,好像还残留着皇上轻抚过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