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明明林熙远也是温文尔雅的性子,但是姐妹们就是更愿意亲近林熙宁,林熙宁和哪个妹妹都能说上话。像方才这样,几个姑娘都敢凑趣说笑几句,打趣林熙宁,但若换成林熙远,那就万万不敢。至於秦沂,更是说都不必说。
县主用手炉烤了一会后,再经过这样一玩闹,性子彻底打开了。她本就是个无法无天、活泼爱闹的性格,更何况现在还有太子在,文静的姑娘越发文静,活泼的姑娘越发活泼,县主的表现欲蠢蠢欲动,她站起来说道:“五姑娘,我也不会下棋,我和你一起来一局如何?”
楚锦瑶当然拒绝:“别了吧,我是真的下不好,何苦让我再丢一次人?”
县主一听,越发执意要拉楚锦瑶下棋。林熙远作为男子不好劝,只好朝另两位女子看去,希望她们出面劝住胡闹的县主。
然而楚锦妙低头不语,杨绮霞也扭头装作看雨,反正谁都不接林熙远的眼神。
此刻楚锦妙和杨绮霞的心思出奇地统一,能让楚锦瑶出丑,她们求之不得,怎么会阻止?
楚锦瑶被县主缠的有些尴尬,秦沂突然说话了:“她今日初学,对弈一盘也未尝不可。你若是有拿不准的,问我就好。”
太子这话让屋里所有人都惊了惊,太子竟然教楚锦瑶下棋,现在还主动说在场下指导?县主的表情愣怔,林熙远一见不好,赶紧说:“宝珠也不擅棋艺,那我这个做兄长的就腆着脸面,指点一二。”
秦沂点头,显然是应了。林熙宁目光从这几人身上移过,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杨绮霞一看这场面,看热闹不嫌事大,干脆笑道:“下棋太端重了,我也看不太懂,不如下双陆棋,更热闹些。”
秦沂觉得无所谓,点头允了,楚锦瑶越发坐立不安:“杨姐姐,我完全不会双陆棋。”
杨绮霞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谁都是从不会来的,你自己试一遍就都会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有谁让新手第一次便当着众人面赛棋?这分明是强人所难,楚锦瑶心里很不悦,杨绮霞为了和她置气,竟然这样使坏心。
秦沂看出楚锦瑶的为难,他说:“无妨,你放心去就是了。”
楚锦瑶这才想起,太子说他会提点她。楚锦瑶的心慢慢稳定下来,太子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会,有这样一个人做后盾,楚锦瑶意外地镇定下来。
棋盘拿来后,杨绮霞自告奋勇地替她们点筹。楚锦瑶和县主对立而坐,秦沂站在楚锦瑶身后,林熙远站到县主身后。林熙远在罗汉床边转了一圈,最后站到楚锦妙身旁。
杨绮霞掷筹,对弈正式开始。县主确实棋艺不精,可是即使如此,也比楚锦瑶这个全然的新手强。
楚锦瑶开局连连吃亏,虽说双陆棋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可是但凡是棋类便有策略,楚锦瑶下了几颗子后,明显感到被压在下风。
又一次轮到楚锦瑶动手,她落子前,突然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似乎太子不赞同她放在这个地方……她偷偷去瞄身侧的秦沂,发现秦沂的视线落在一个点上,楚锦瑶试探地将棋子落下,果然听到秦沂轻轻笑了一声。
楚锦瑶靠着秦沂作弊,飞快地挽回劣势,后来她渐渐熟悉了双陆棋的规则,倒也能和县主打个旗鼓相当。
楚锦瑶发现自己能独立上手,并且还能反压县主一头,心里顿时大喜。可惜自从这里之后,她的运气好像突然用完了一般,掉出来的筹点总是格外不利。
棋局上场面顿时反转,渐渐的,县主已经要胜了。
还没等结束,县主便露出胜利的表情,得意地对着楚锦瑶扬起下巴。秦沂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杨绮霞。
杨绮霞抱着筹壶,笑的温柔又大方。
双陆棋先撤完己方棋子为胜,现在棋局上各剩三颗棋,虽然看起来势均力敌,可是县主的棋子离终点已经很近,明眼人都能看出胜利方是谁。
楚锦瑶皱着眉,绞尽脑汁地想着下一步棋,虽然战局不利,但她还是想尽力试一试。
楚锦瑶伸起胳膊,正要落子,手却被秦沂拦住了。
楚锦瑶吃惊地回头:“殿下……”
秦沂的语气毫无波折,很是坦然地说:“我说过会指导你行棋,就算做最后这三颗吧。”
楚锦瑶怔了一下,正想推辞,对面的林熙远却笑着说:“好。那我大胆冒犯,替宝珠走这最后三步。”
场面顿时从楚锦瑶和县主对弈变成秦沂和林熙远对弈,林熙宁立刻拍手,笑着对杨绮霞说:“杨表妹,姑且给我个面子,将给太子和大哥点筹的荣幸让给我如何?”
杨绮霞勉强笑了笑,道:“当然。”
战局顿时微妙起来,楚锦瑶手拿着棋子,偏过头听秦沂说,然后作为秦沂的手挪动棋子,另外一边也是同样的情况。楚锦瑶本来觉得双陆棋运气成分太大,谁来都差不多,可是换成秦沂后,一样的局面竟然风云立变,原以为必败的局面仿佛也变活了。
最后几步棋走的格外精彩,楚锦瑶这个新手都觉得厉害极了,秦沂策略极巧,而林熙远也不甘示弱,到最后,两人竟然同时撤下最后一颗子。
林熙宁拂手称赞:“利害,我原以为双陆棋就是下个热闹,今日才知山外有山,大开眼界!”
楚锦瑶深有同感地点头,虽然看起来是平局,但是秦沂硬生生将劣势扭转,楚锦瑶私心里觉得是太子赢了。
林熙远也大大方方地拱手承认:“太子好谋略!我自愧不如。”
围观之人不吝赞美,而秦沂神态却很随意,仿佛随手干了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样。事实上,还真是随手为之。秦沂对林熙远说:“不必过分自谦,你的棋艺还不错。”
林熙远摇摇头,沉默不语。经过这一局后,其他人也嚷嚷着要下双陆棋,楚锦瑶站起身,将位置让给旁人。
楚锦妙立刻顶替了楚锦瑶的位置。她原以为楚锦瑶占着这么要紧的座位,应当不肯松手才是,没想到楚锦瑶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楚锦妙窃喜,下定决心一展身手,在太子和世子面前露脸。
楚锦瑶让开后,很快就被故意挤到外面,楚锦瑶也不争,干脆坐到一边歇着去了。
奇怪的是,秦沂方才全程观战,甚至还出手指点,然而第二局还未开始,他就走开了。
楚锦妙心中难掩失落,她还以为,太子会注意到她呢。
棋局那里闹哄哄的,楚锦瑶远远坐着,听着他们吵闹。也正是这时,楚锦瑶突然发现一件事。
算上她,现在屋里共七个人,林熙宁总往楚锦妙身边凑,鞍前马后不要太明显;向来小霸王一样的县主,在太子面前也娇羞不已;而杨绮霞更是一口一个表哥,总以各种名义找世子说话。
林熙宁和楚锦妙,县主和太子,杨绮霞和世子……楚锦瑶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好多余。
秦沂发现自己一错神,楚锦瑶又不见了。他回过头,才看到她竟然躲到了外面的屋子,一双眼睛盯着屋里众人滴溜溜转,不知晓再想什么。
秦沂也不想待在里面看他们下棋,吵的他头疼。秦沂走向外间,然而这次他发现,楚锦瑶看到他的靠近后一点都不惊慌,反而还若有所指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秦沂暗暗皱眉,当真就问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楚锦瑶带着笑意,摇头不语。她听到屋外的雨声消停了,当下站起身,俯身推开窗户。窗户一开,屋外的独属於雨后的清香空气顿时扑面而来,楚锦瑶撑在窗沿上,忍不住伸手去接屋檐上滴下来的雨水。
“雨停了!”
一滴水刚好打到楚锦瑶的手心,她惊喜地笑了出来,伸着手朝屋内众人禀报这个消息。她眼睛笑的微微眯起,楚锦瑶眼中自带水光,不笑时都盈盈发光,展颜一笑后越发像星子一样晃眼。秦沂就被晃得眼前一暗,关上窗扇的屋宇难免昏暗,楚锦瑶站在窗前,手里还捧着一滴水,对着屋内璨然一笑。她身后是被雨水洗的发亮的海棠花树,身前是昏暗的房间,仿佛天底下唯余她一个人发光。
不知何时林熙远也走了过来,他微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楚锦瑶:“雨停了固然好,但是雨水性寒,你用手去接水,小心着凉。”
秦沂莫名觉得不舒服,他看着林熙远手中的帕子,忍不住开口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在做什么?”
楚锦瑶本来都伸手去接帕子了,听到这句话,硬生生把手收回来。她生怕林熙远下不来台,於是对着林熙远笑道:“世子,没事的。谢你关心。”
林熙远被人打岔本来很不悦,可是听到楚锦瑶后面的话,脸上的神色由阴转晴,脸上的笑也变得真心:“你不要受寒就好。”
玲珑给楚锦瑶抆了手,楚锦瑶收拾妥当后,过来给林熙远和县主告辞:“世子,县主,太子,雨已经停了,我先告辞。”
林熙宁几人还在玩,县主也闹得不亦乐乎,林熙远听到楚锦瑶的话,立刻走出来说道:“这就要走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楚锦瑶拒绝,但林熙远却执意如此。他唤来自己的贴身小厮,吩咐道:“务必把五姑娘送回院子。”
小厮拱手,脆生生地应了。
秦沂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
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他曾问楚锦瑶,以后想嫁什么样的夫婿。
那时楚锦瑶说了什么?温和有礼,对她体贴,却心有干坤。
那个时候,楚锦瑶刚刚见过林熙远。
秦沂心有所感,有心停在最后,他也想知道林熙远特意请他出来,是想和他说什么。果然,等人都离开后,林熙远让人将一切都收拾妥当,然后请他坐在主位上。
林熙远说:“太子殿下,今日,我想和您说两件事。一件是替我妹妹向您道歉,另一件,是想和您请个恩典,为我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