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可是面上却不肯表露,只是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朕自有主张。”
秦沂知道这件事不能急於一时,皇室的规矩无穷无尽,太子妃尤其是重中之重,皇帝若是一下子就应允才是问题。而且,选太子妃除了要说服皇帝,还要考虑朝中的势力。
秦沂装模作样质疑了一会,然后就顺势退下。整个过程中,他没有朝小齐后看过一眼。
小齐后保持着微笑,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秦沂的态度一般。等秦沂走后,小齐后倚到皇帝身边,跺脚娇声道:“皇上……”
皇帝搂着小齐后安慰:“他就是这种脾气,你不要在意。你是他长辈,多多容忍他一二吧。”
又是这样,小齐后心里暗恨,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对她百依百顺,可是一旦涉及到太子,皇帝一下子就宽容起来。这些年小齐后明里暗里吹了不少枕边风,换成任何一个臣子,早死了千二八百次了,可是偏偏秦沂,还是深得皇帝信任,太子之位稳若金汤。
小齐后也真是想不懂了,乖巧孝顺的儿子皇帝不中意,偏要选最刺头、最恶劣的那个做继承人。果然男人都是贱骨头,别人对他越差他越喜欢,就受不了好!
小齐后咬牙切齿地想完,面上还要温柔娇弱地表贤良:“皇上您放心,太子虽不是我生的,但是在我心中,他和我的亲子别无二致。”
皇帝很喜欢听到这种话,他说:“秦沂和你的血缘本就近,你们俩总该比普通后妃更亲近才对。早在他小时候,他还很喜欢亲近你,你们不要生分了才好。”
小齐后僵硬笑着应是。
小齐后和秦沂关系可不是亲近,那可是秦沂的小姨母呢。
秦沂在干清宫见了小齐后,一整天心情都烦躁的很。秦沂从皇帝那里出来后就回了慈庆宫,外面常以另一个名称代指这座宫殿——东宫。
秦沂从有记忆起就住在这里,可惜这座宫殿却不能给秦沂任何“家”的感觉,事实上,从进皇宫开始,秦沂的情绪就不住调低再调低,脸上甚至都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秦沂突然想起楚锦瑶,在楚锦瑶身边,仿佛任何人都容易放松下来。即使是一些无意义的事情,可是看着楚锦瑶做,意外地让人安心。秦沂知道,不光他有这个感觉,其他人也有。
不过从以后开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
皇宫里因为太子册妃的事情,无声却剧烈地在内阁和深宫里引发一场地动。皇帝不曾表态,几位阁老各有各的心思,但不约而同觉得有些仓促。而小齐后却一反常态,积极地游说皇帝同意此事。
原因很简单,小齐后调查了这位神秘的长兴侯府五姑娘的背景,差点从被子里笑醒。虽然前几天她的母亲才进宫和她推荐了一个郡王府的小姐,可是这有什么要紧,她是皇后,她还需要对什么人负责不成?只要有更好的选择,落谁的面子都不能成为问题,镇北侯府拒了就拒了。小齐后可不会为了维护自己母亲的颜面,然后坏了自己的大计。
相比于范首辅的孙女,长公主的嫡女,小齐后实在太中意楚锦瑶了。在秦沂的备选太子妃名单中,怀陵郡王府的县主甚至都排不上号。一个异姓王的县主,在皇城这些实打实的权贵们眼里,甚至都不能算是真的县主。京城里这么多公主亲王,他们说话了吗?
小齐后积极劝皇帝答应秦沂的婚事,并且越早颁布赐婚圣旨越好。这一点,小齐后倒是意外和秦沂想到了一起。
而太原城的闺秀们对京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们现在聚在知府家的后院里,正在开怀地赏花,说笑。
楚锦瑶也受邀在列。因为上次的事,楚锦瑶和郡王府的事情彻底黄了。楚锦瑶不敢表现出来,但其实她非常开心,而楚老夫人因为魏五临走时的那句话,一时琢磨不准,也不敢贸然给楚锦瑶相看亲事。楚锦瑶很喜欢现在的状态,她开开心心,专注於自己的事情,而不必为出嫁发愁。说白了夫婿和婆婆都是陌生人,谁乐意搭理他们。
反倒是楚锦妙,因为苏家的事,在长兴侯府的地位越来越尴尬。她说她不认识苏父苏母,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和她无关——可是,谁信呢?
楚锦妙终於感觉到状况有些不妙,她一边巴结讨好县主,一边想和林熙宁和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然而林熙宁的态度,明显到全侯府人都能看懂。
事情没有定论前,楚老夫人不愿意将事情说死,所以这段时间一直任由楚锦妙蹦躂。相比之下,楚老夫人其实更愁楚锦瑶。
楚锦瑶现在彻底成了一句老话,高不成低不就。郡王府黄了,其他差不多的高门也很难进入,若是从中意楚锦瑶的人家里挑,楚老夫人又觉得可惜。楚锦瑶是嫡女,容貌惊人,性格稳妥,一看就是权贵人家才养得起的,若说嫁入普通官宦人家,楚老夫人总是不甘心。
最重要的事,魏五临走时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楚老夫人原来以为是魏五,可是她看到魏五对楚锦瑶毕恭毕敬,不像是喜欢,反而像是对待女主子。这更让楚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魏五究竟想干什么?
楚锦瑶因为暂时不需要忧愁嫁人,心情明朗了许多,只不过内心深处,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仿佛在她完全看不到的地方,一些事情正在失控。
楚锦瑶还去打听了苏家的事情,知道苏父苏母毫发无伤,只是苏盛这辈子被科举除名,再也不能参加科考,遑论做官。楚锦瑶很是吃惊,锦衣卫那位钟大人的一句话,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楚锦瑶这次彻底明白了锦衣卫这个特务机构到底代表着什么,他们又握着什么样的权力。
楚锦瑶很是感激锦衣卫钟大人的处置办法,苏家差点毁了她的人生——事实上,已经毁了,那就也让苏盛尝尝被耽误一辈子的感受。苏父苏母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最后却害了他们唯一的儿子,真是解气又活该。
楚锦瑶默默感叹,有权力真好。
感叹完之后,她就回到自己的世界,听周围的闺秀说最时兴的衣服首饰。
今日是知府夫人做东,许多人家上门捧场,众多官宦夫人带着自家姑娘上门,夫人们聚在一起说话,妙龄小姐则坐在花园里,一块说笑玩闹。
吹来的风渐渐有些凉意,没一会,竟然飘起小雨来。雨丝不算大,姑娘们没有移到室内,而是坐在亭子里,一边看雨一边说话。
楚锦瑶正听一个闺秀说话,突然外面传来笑闹声,一个丫鬟笑着跑进来通报:“怀陵郡王府的小姐来了。”
楚锦瑶动作微微一僵,因着世子妃和侧妃的事,楚锦瑶和怀陵郡王府算是彻底闹僵了,虽然不至於反目成仇,可是也最好不要见面。
今日若是楚锦瑶知道怀陵郡王府的县主、小姐会来,她就不会出席了。可惜事与愿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楚锦瑶只能当做不知道,坐到最里面,微微避开林家的姑娘们。
可惜,她愿意避开,而其他人却未必。过了一会,县主众星捧月,专门来这里找楚锦瑶,一见面都不待楚锦瑶反应,迎面就劈里啪啦说道:“听说前几日二婶去找你说道,你还拿捏架子给她难看?你哪儿来的胆子,敢看不上我们王府?”
楚锦瑶不欲多说,她现在算是半被退亲,这种事情无论错在谁身上,吃亏的总是女方。楚锦瑶本来心情很好,并不想谈婚事,尤其是郡王府这门带有侮辱性的婚事:“县主,这种事涉及名节,不是我们这些姑娘该谈的。你若有话,以后单独再说吧。”
然而县主本来就是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些天被人捧着,更是越发把自己当太子妃,完全听不得一点不顺心了。她见楚锦瑶竟然不顺着自己的心意说话,还让她以后再说,县主不悦,声音尖利地说道:“你竟然还敢拒绝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我的伴读,我问你话,你竟然敢不答?”
“县主,我是你的伴读不假,可是并不是你的丫鬟。”楚锦瑶站起身,想着惹不起躲得起,既然县主愿意待在这里,那她换个地方避雨好了。
县主见了楚锦瑶的表现大怒,用手指着楚锦瑶嚷嚷道:“枉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忘恩负义至此!她们说的果然是真的,你一直都心怀鬼胎,想借着我跃高枝!”
“忘恩负义?”楚锦瑶几乎要被气笑,一个按着别人头做侧妃的人家,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说忘恩负义。楚锦瑶眼睛扫过县主身后的杨绮霞、楚锦妙,已经知道县主口中的“她们说”是谁了。
“县主,你说别人忘恩负义之前,最好提前了解一下,你们家又做了些什么勾当。”楚锦瑶站起身,冷着脸说,“麻烦让让,我要出去。”
县主也憋着一口气,高高扬起下巴,有恃无恐地说:“你对我们王府无礼,你还想走?你对我不恭敬就是对皇室不恭敬,以下犯上,我看谁敢放你走。”
县主这个“皇室”一语双关,她们家是异姓王不假,可是县主这个姿态,这个语气,所指分明另有其事。
早在县主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亭子里的姑娘见事不对,都找借口出去了。现在听到县主的话,许多姑娘脸色不变,但是眼角眉梢瞥向楚锦瑶的目光中,都带了掂量和撇清。
如今有所耳闻的人不在少数,许多人都模模糊糊知道,怀陵郡王府的县主,许是要有大造化了。
无论太子妃的传闻是真是假,但县主的品级却是做不得假的。她本来就是二品县主,家世已经比这些闺秀们高了许多,现在还有可能嫁入真的皇家,谁会在这种当口给县主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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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霏霏,一行人迎着雨丝,停在长兴侯府门口。
“爷。”一个短打装扮的人跑回来禀报,“门房说,他们家夫人小姐都去知府家赴宴了,现在府里只有老夫人在。”
“在知府家?”
说话的人年轻又俊美,窍细的雨丝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仿佛在轻柔地给瓷器拭水,越发凸显出瓷器鲜艳精致的底色。
“太子爷,雨好像渐渐大了,您要不要先去避避雨?”
“不必。”秦沂单手勒着缰绳,给战马掉了头,声音不高但不容置疑地说,“直接去知府府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