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 / 2)

“你是说皇后?”秦沂不屑一顾,“本来也没指望那个昏君,事实证明我还真没埋汰了他。反正他已经相信这是皇后干的,至於实际惩罚反而流於表面,不太重要了。”

这等话理应是极大的不敬,可是楚锦瑶竟然无法反驳。楚锦瑶转念一想也是,皇帝已经知道皇后多年来残害皇嗣,害妃子流产。小齐后已经失去了圣心,有没有具体惩罚都不过是形式罢了。何况,这就和当年楚锦妙撒谎,而楚老夫人没心思惩罚她一样,现在逃过的惩罚,日后都要加倍还回来的。

皇帝现在对小齐后有感情,所以不忍心罚她,可是一旦他知道身边这个女人十年如一日地行恶害人,这就如慢刀子割肉,时间长了,皇帝真的会不介怀?

他能不能继续心无芥蒂地对待小齐后乃至潞王、二公主,且等着就是了。楚锦瑶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长大了,她不再纠结皇后做了坏事却没有受罚,这些都是表像,背后的得失才是真正重要的。相反,楚锦瑶更在意的是皇帝没有惩罚皇后,这个举动所蕴含的意义。

皇帝从前全然信任秦沂,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继承人丰满羽翼,可是现在,未老的雄鹰有一点警惕了。

秦沂和楚锦瑶默契地点到为止,并没有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皇帝没有处罚皇后,又不代表小齐后真的什么罪都不用承担,后宫之中错综复杂,即便是皇帝的意愿,也未必就能顺利推行。

如果小齐后做下的这些勾当被宫中其他妃嫔知道了,会怎么样呢?皇帝不肯罚小齐后算得了什么,淑妃,丽妃,还有许多不显山不露水的美人,她们可比皇帝厉害多了。

楚锦瑶已经在思索,如何“不经意”地将这件事泄露给淑妃,皇帝的禁口令不可违背,但如果是淑妃自己查出来的,那可怨不得人。

但是说白了,小齐后、皇帝不过是两个血缘亲近的外人,其实楚锦瑶更担心秦沂的状况。小齐后今日作死地提到了大齐后,甚至用早亡的姐姐作为自己固宠的武器,楚锦瑶看见这一幕都生气又恶心,那秦沂呢?

“殿下。”楚锦瑶尽量不经意地说着安慰的话,“皇后她惯来无耻,她连孩子都不放过,更不会顾及人伦。而皇上是九五至尊,有些话要为尊者讳,但并不代表他是对的。”

“我知道。”秦沂用力拥住楚锦瑶,将下巴放在楚锦瑶头发上,“过去的十多年,我已经一次次领教过了。我早就不对他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望了。”

皇帝无原则偏袒自己的爱妻,楚锦瑶不过看到了这一次,那之前又发生过多少次呢?

“殿下……”

“没事。”秦沂知道楚锦瑶想说什么,“都过去了,我并不在意,我只是替母亲不值。”

大齐后病逝在建兴八年,那时秦沂不过五岁。男孩五六岁的时候能闹死个人,那本该是男人一生中最快乐最怀念的时光,可是秦沂五岁的时候,他恣意的孩童岁月停止得毫无预兆。

大齐后自诞下嫡长子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利索,那年春天气候燥,她再一次卧病。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太医院,皇帝,包括大齐后自己都觉得这不过是换季而已,多吃几贴药就好了。

五岁的皇长子无人敢管,他横行霸道,到处做恶作剧,把后宫搅的天翻地覆,唯独在大齐后面前能安分些。那天他照例去给母亲请安,却在母亲的宫殿里看到了皇帝,以及衣衫不整、梨花带雨的小姨母。

大齐后和妹妹不同,她是家里嫡长女,半辈子骄傲刚烈,连撒娇讨巧都不屑。她就如世人调侃的正室嫡妻一般,端庄,美丽,但无趣。

而她的妹妹显然是另一个极端,妹妹嘴甜会说话,从小在娘亲和兄长娇惯下长大,看中什么就要什么,即便那是别人的。从前大齐后虽然觉得不妥,但毕竟疼爱唯一的妹妹,所以大齐后也只能尽量顺着她。可是谁能知道,她的好妹妹竟然看中了自己的姐夫,大燕的一国之君。

大齐后气急攻心,当时便让身边的女官好好管教这个被宠坏的妹妹,这种时候大齐后还是为了妹妹好,无媒苟合,流传出去是要浸猪笼的!大齐后不忍心妹妹一时鬼迷心窍,害了自己一辈子,而大齐后的母亲,当时的镇北侯夫人却连夜进宫,死死拦住大齐后,涕泪俱下地说小女儿已经有孕两个月了,经不得大齐后出气。

大齐后这才知道,自个的亲妹妹已经坏了丈夫的孩子,都已经两个月了!母亲,父亲,兄长,丈夫,她的这些亲人全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为妹妹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大齐后当即便晕厥过去,之后病情一落千丈。

这场闹剧发生的时候,秦沂就在当场。四月时,大齐后已经垂垂危矣,娘家和皇帝时常来她面前探病,可是大齐后知道,他们都在等她死。因为妹妹的肚子已经显怀,快要藏不住了。

四月末,秦沂跪在病榻前,亲眼看着大齐后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三天后皇帝念大齐后育皇长子有功,諡其为文孝皇后。諡号中有“文”又有“孝”,委实是无上殊荣,满京城的命妇都在羡慕文孝皇后的体面,真可谓生荣死哀。

是啊,生荣死哀,六月小齐后就因为皇帝“过度思念先皇后”而进宫,镇北侯府齐家连出两位皇后,可不是荣耀至极。

自那之后,秦沂和外祖家反目成仇,他也再没有称呼皇帝为父亲。

父母就是孩子未来的缩影,秦沂之后被封皇太子,即便他不缺吃不缺穿,呼风唤雨地长大,并因此形成飞扬跋扈的性子,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摆脱童年的影响。早在秦沂还不知道什么是婚姻、什么是责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背叛。到现在,秦沂也无法坦然接受别人的亲近,也从不能直接地、不怕拒绝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若不是遇到楚锦瑶,他大概就会这样高傲又孤冷地度过这一生。

每次想到大齐后的事都会难受,久而久之,秦沂便不许别人提起母亲。可是今日,许是因为怀里抱着一个人,他心中的钝痛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明显,秦沂突然好奇起一件事情:“当时皇帝逼问你时,你顺势叫她一声母亲也未尝不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称呼并不能改变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强?”

“不要。”楚锦瑶的声音有些闷,但又带着直白的骄纵,“我才不要和皇上皇后站在一边。你喜欢的人我不一定喜欢,但你讨厌的人,我一定讨厌。”

“你这样做,她以后可能会变本加厉地为难你。”

“又不差这一次,她本来也不会对我好。”楚锦瑶停了一会,发现秦沂没有说话,轻轻碰了碰他,“殿下?”

“没事。”秦沂眼神中光芒明灭,仿佛涌动着无尽的暗流。秦沂突然在想,如果大齐后还活着,她看到楚锦瑶,一定会很欣慰。

自建兴八年的那个春天后,从五岁到十七,他的人生空白了十二年。直到一次边关进犯,他受了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外伤。他一睁眼,便遇到了他的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子。

从他开口说“别哭了”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完全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