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的痛让魏忻移开了视线。
多么熟悉的痛楚,彷佛能从他脸上,看到那一时的自己。
「那样其实也好,」魏忻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颗还未绽放的花蕾上,微微出神,「那个时候孩子的出生本来就是多余的,没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事实,没有感情,无爱,无恨,也无痛。
顶多……就是一丝遗憾罢了。
只是就是那话中仅剩的遗憾,震碎了萧桓的心。
「是不是冲了?」萧桓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看着我在梦想着我们的未来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但是我不知道……我从未真正打算伤害你……那天……我也是……」
再说不下去,握紧的拳头颤颤巍巍,喉头一梗,是有多痛恨这个时候语无伦次的自己,萧桓忽然走到魏忻面前把她狠狠束在自己怀抱里,感知到她心跳的那一刻,再也无法压制的泪流了出来。
他从未流泪,但是他痛啊。
为自己痛,更为她痛,到现在,也已经不知为何而痛。
这样难过,总该有一个要发泄的,而他知道,她再也无法流泪了。
因为她的心死了。
是他亲手杀死的。
所以他哭她之哭,痛她之痛。
「你不用为我哭,没有眼泪了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魏忻抬手摸上自己的肩膀,他的脸在她的手指下,微微探索,能摸到一股热流,不缓不慢,却极其悲伤,「以前我哭,是因为以前有人能为我护我,而现在,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萧桓,那个人以前曾经是你,我认识你那么多年,怎能察觉不到你对我动了心?」魏忻微笑摇头,「只是我一直搞不明白那是爱还是喜欢,还是单纯的觉得新奇而有趣。那个时候我时时诱惑你,也是自己自私,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殊不知你却比我更倔,我一靠近,你就走开,还会抱别的女人,你自以为藏得很好我不会察觉,但是……我爱了你那么多年,这点感觉还是有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别说了……」
「於是我在你身边越来越矛盾,越来越卑微,卑微得甚至不像自己,我一边痛恨你的背叛,却又清晰地意识到给你这个权利的恰恰是我自己,要是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或许你就不会只把这桩婚姻当做赌注,也不会那般践踏。」
「要是你告诉了我,或许我就不会答应那桩婚姻了。」萧桓哑声道。
他何尝不了解自己?
要是早知那是她的真心,以当时的他来说,或许就不止如此了。
爱情,哪里能分谁对谁错?
只是……先爱的人总是容易吃亏,总是心痛得最多,最久。
「是的,所以我说,我从未后悔过。」
白皙的手,轻而慢得抵上他的胸膛,慢慢推开。
「但,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不是么?」魏忻体味着他的颤抖,最终勾起唇角。
眉间目里,都是淡然。
萧桓手一抖,让她离开了自己的怀抱,眼中却已染上绝望:「别走。」
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么?他明明大错特错,她都愿意给他家里的钥匙,愿意和他一起,愿意被他抱着疼着呵护着,为什么现在不?
嘴唇轻抖,再说不出一丝请求。
而这时魏忻却伸出一只手:「就是这只手,被你戴上戒指牢牢套住,也是这只手,在雪地里被你错过,如果你还能握着它,我就不走。」
眼前的手指,窍细修长,是天生属於艺术的。
萧桓嘴唇微动,缓缓抬手。
手越靠近,头越痛,心越裂。
眼前一幕幕闪过的全是她——初见的时候,那个顽皮的女孩;在教堂,羞涩如花的少女;在新房中,妖娆魅惑的女姬……却最终全部散去,变成了——被他辱骂时的苍白,背叛时的痛苦,还有那一夜,他转身离去而没有见到的那沉重的绝望和悲伤。
手半空一抖,终是错过!
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握这个能够以命相爱的女人的手?!
抆边而过的那个瞬间,她的手似乎也抖了下,「看,你已经不能再握它了。」眸光涣散,魏忻终是苦笑。
收回手的时候,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那只手正在微微得颤抖。
结局是自己预料的,却为什么……久违的心痛。
不过还好,只是一点痛,真的只有那么一点。
魏忻转身离去,萧桓侧着脸没有去看她,那黑色的修长的身影,在空旷的花圃里,宛如石像般静立着,不知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