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梵天静静说完,看向夏极,“听闻先生欲要屠神,老衲便在此等候,随先生一同往北而去罢了。”
说罢,大梵天便是露出微笑,双手合十,轻轻一拜。
夏极奇道:“你怎知我屠神?”
大梵天笑道:“天下何人不知?”
他慈悲的双目看向那连贯南北的长桥入口,“神也知道你来了,这条百里长桥难过,这弱水之洋难渡,老衲便是助你一臂之力。
北地,即地狱,老衲愿随先生往赴地狱。”
妙妙搀扶着浑浑噩噩的小苏,两人虽是没什么力量,但因为定海珠的原因却也不怕攻击,可夏极看着那条神异的桥,却不知道要不要带两人过去。
然而,若是不带,他却又不放心。
大梵天说话那些话,便是不再多说,站到了天龙背的入口,垂首合十,静静等待。
未几...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笑。
“和尚独自来此,便是不叫上我,是看不起我崔直么?”
那大笑声才到,一人便是踏风而至,身形在空间里几个定格,便是落在了距离夏极百丈之处,停缓速度,缓缓而来。
这来人眉宇之间藏着豪气,行走如同山岳挪行,背后插着一矛一刀,具是神兵,而这矛与刀竟然还能组装起来,形成一把巨大的镰刀,尤其擅长在不窄不阔的地带收割。
天龙背就是这样的地方。
来人走到三十丈处,看定了夏极,笑道:“崔直,愿舍了此命,和先生一同往北。”
夏极稍作思索,便是明白自己屠戮宗门的轨迹必定是被许多有人之人察觉了,所以他们便是知道自己往北来了,故而在这里等待。
只是...
他奇道:“为何要随我一起?”
崔直道:“先生莫笑,从前是不敢,现在是不惧。”
夏极问:“何以不惧?”
崔直道:“若说这南地乃是火之余烬,先生便是火种,这火种投落到余烬之地,便是引起燎原之火了。
这心意焚烧着可以说所有人,自然也焚烧着我这样的人,这次若是不抬起头来,怕是这辈子心底是过不去了。
所以,我来了。”
夏极问:“你又是何人?”
崔直笑道:“赴死之人罢了,何必多问。”
说罢,他便是往前,站到了天龙背入口,与大梵天站到一处,但只是看两人相处模样,便知道这崔直必定是此方的绝顶高手,实力不在大梵天之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天地之间,诸多人影蜂拥而至,每一位都非等闲之辈,有僧人,有仙侠打扮之人,有书生模样的剑客,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笑颜如花的仙子,有气势霸道如是魔王的将军.....
不一而类。
但相同的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独特的气势,这气势是自身心力的体现,是精气神的凝聚,与境界无关。
可只是从他们相处的态度,聊天的模样看来,都知道这些人定是五湖四海这万万里大地上诞生的英杰。
他们每个人眼里都带着笑。
妙妙看到这么多人来帮夏极,不知为何也是非常开心。
她跑到夏极身后,推了推他道,“大...大哥,你看,其实你虽然不知道,虽然看不到,但是有很多人是帮着你的。”
夏极听着这古怪的称谓。
妙妙眼睛笑成了小新月,“你让我叫大叔,我偏不叫,何况你哪儿像大叔?”
夏极道:“你...”
妙妙打断他道:“我要陪你上桥。”
夏极犹豫了下,道:“好,你护着小无,不论何时,绝不要离开我身边。”
“知道了知道了,罗嗦的哥哥。”
夏极看到许多人围聚在这里,便是不等了,他已经完成了状态的调整,如今整个人如是一把开天辟地的刀刃,完好而满是锋华。
他正要往前踏出。
远处,一个身高近乎四米,将军模样的人瓮声道:“先生,再等等吧,还有许多人没来呢。这些人若是不能随你一起,必将抱憾终身。”
另一边,一个绿衫仙子柔柔地靠在天龙背的桥桩,出声道:“我们算是飞的快的,还有些人是骑马来的,还有些人跑过来的,他们速度慢,但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先生便是等等他们吧。”
再一个豪侠模样的人道:““醉者生,醒者死。醉者为奴而生,醒者奋战而死。为奴者饮酒数百年,醉生梦死,行屍走肉,如今好不容易醒来了,先生便是等等他们吧。”
夏极应了声,便是仰起头。
天光正盛。
是深春。
而在这春日的穹苍之下,宛如大河方才解冻,万川千流从不同方向汇聚而来,
细细看去,竟是什么人都有。
有的,甚至连超凡者都不是。
有的,甚至连武者都不是,只是些抓着耗尽财产买了把刀的泥腿子。
数日后...
天龙背以南,竟然汇聚了浩浩荡荡的人群。
王雄也来了。
章瑾也来了。
方初雨也来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为首的少年,少年着白衣,身后两名女子,一个裹着防寒的裘衣呆呆萌萌,一个金带白衣娇美无匹。
夏极走到桥头。
这条桥宽容五辆马车并行,看不到尽头,
这条桥只能走过去,而这条桥注定已是神明伏击的地方。
大梵天双手合十,身后已聚集了一众僧人,有手持七彩宝伞的,有抓着金刚杵的,有捏着刻绘霹雳纹铃铛的,有手握狮子刀镡戒刀的...
大梵天问:“先生,出发吗?”
夏极看向这位裹着麻布衣袍的二十诸天之首,心底生出一股奇妙与人世无常之感。
一千五百年前,你我为敌,不死不休。
一千五百年后,你我并肩,同生共死。
他再往后看去,竟也看到了帝释天,看到了密迹金刚,看到了日宫天子,看到了许多曾经的敌人。
如今,他们却已同路。
夏极道了声:“走吧。”
然后,他踏步往前而去。
这桥果然古怪,一落其上,神通与业力就如冻僵了一样,便是法身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压制,而这座桥本身的踏感...也让人感觉不是什么材质构建的,就如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屍体残骸。
夏极往前走,诸多人便是随在他身后。
从南往北。
而若从极高处俯瞰,便能看到桥对面,亦是如浪如潮,桥之彼岸,更有延绵没有尽头的大军...
显然,众神庭的人,或是那位秦辰天秦神主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一批不知好歹、不知感恩,伤害了他的叛逆之人绞杀在桥梁上。
只不过,他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两波人潮,撞击在了一起。
夏极抬手轻轻一叩。
叩虚空。
如开天地之门。
门开,见混沌之气。
灰蒙蒙的法相如同洪流,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往前扑去。
此时这座桥的诡谲之处就显露出来了,在这里,一切消耗都是成倍的增长。
大梵天走在夏极左侧,眉目慈悲,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躯体变幻,生出四头四手,分别执着吠陀古经,黄金天鹅,束冠玉孔雀,念珠。
一道道强大的能量随之往前激荡而去。
崔直走在夏极右侧,他已经把背后的神兵长矛与神兵之刀组装在了一起,化作了一柄绝长的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镰刀,镰刀挥舞之间,带起令人心悸而欲逃跑的幽蓝气息。
这些气息在他身前割出一个个凌厉的蓝圆,但凡入圆者,死。
夏极身后,是各色各样的攻击,各种强弱不一的能量,还有怒吼呐喊之声往前,如一股强绝无伦的惊涛骇浪,逆冲向北。
长桥百里。
弱水怒流。
对面忽地又分开,金属闪光忽地刺目而来。
伴随着的是让桥梁产生震感的闷雷声。
从高空俯瞰,便可以看到,那是一队重甲骑兵,不知多少万人。
而这些重甲骑兵,竟都是达到了十一境,修出了法身的武者,只不过他们资质普通,还没有达到十一境巅峰,没有挣脱凡人寿元束缚。
但即便如此,这些人化为骑兵,却还是极强的。
尤其是,似乎有一人在施展着儒门之法,将这数万十一境骑兵的气凝聚而起,化作恐怖的相。
这相已经超脱了法相,甚至超脱了法身的范畴,而是一举冲达十三境巅峰,在这压制着境界的桥梁上,显出天地神通之力。
隐约之间,便如一根从茫茫空间里刺来的长枪。
枪尖,对着夏极,对着夏极身后的一切人。
所有力量在对抗到这枪尖时,便都是纷纷弹开。
眼见着这一体的骑兵已到眼前,再往前,这支骑兵沉重的形体将把所有实力稍弱的人全部挤碾到桥下,落入弱水。
大梵天,帝释天,崔直,王雄,章瑾,方初雨,还有诸多的僧侣修士豪侠武者,停下脚步,纷纷攻击,
但这些攻击毕竟是零散的。
那迎面而来的枪, 已是激荡的桥梁气流纵横,无坚不摧的一击却是凝聚的。
这一枪还未至,便已摧枯拉朽地撕裂了所有零星的攻击。
妙妙搀着浑浑噩噩的小苏缩在夏极身后,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害怕,她看着那少年的后背....
只有那后背,在挡着千军万马了。
可,能挡得住吗?
妙妙大脑有些空白。
夏极很不想显出法身。
因为...
法身虽是他本身。
但在人间却无法彻底施展。
所以,变幻后的半成品法身会显得很难看,且会“泄密”。
可此时,他不得不显出了。
於是,他往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才踏地,他身形便以一种明明极慢,明明有着层次感,但却以念速瞬变的姿态开始了变化。
九大噩兆,黑皇帝,蜃君,祝融,火王,勾熠夫人,白凰,逆熵君,火姑,送葬者...
九兆合一,融於那源自於劫源本身的天地至热至阳之第十焰——源炎。
十焰合一,附着於夏极之身,刺激着他的力量,使得他周身毛孔已经不复存在,而是化作了一个漆黑的鳞铠。
鳞甲黑如深渊,之间有着熔浆流淌,有火珥环散,有光斑震荡...
而他身形却是拔高到了极度凝聚的三丈,从怀里抓出了冥地刀。
刀随心变,刹那亦是化作三丈。
在小冥还未彻底变态的,怯生生的,幸福与惊喜的小声里,夏极猛然一扬这漆黑的死亡的长刀,与那滚滚的钢铁洪流狠狠撞击到了一起。
而此时,小冥才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喊了声:“砍,砍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