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禅机(2 / 2)

外头的群众大声喝彩。

和尚最擅长辩机说禅,一张嘴能开出花来,谁都说不过,偏偏许七安一番言辞,让西域来的小和尚语塞。

这感觉,就是在佛门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了他们,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酸爽程度比许七安挥出的那一刀还要畅快。

士气大振。

朝堂诸公们沉默看着,斗嘴破不了金刚阵,看看这许七安有何目的。

这时,许七安把黑金长刀丢在净思和尚面前,沉声道:“大师,你若觉得本官说的不对,你若觉得自己真能体验民间疾苦,为何不尝试一番呢。”

净思抬起头,喃喃道:“体验一番?”

许七安颔首:“收去金刚不败,在臂上划一刀,你便能领悟本官的痛,领悟真正的佛法,而不是何不食肉糜。”

“不,不.......”净思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不要尝试:“收去金刚不败,我便输了。”

“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师却如此执着胜负,已经是落了下乘。”许七安循循善诱:

“输了一场斗法,大师却看见了更广阔的的天空,体会了真正的佛法,孰轻孰重,大师自己斟酌。”

出家人四大皆空,不该执着胜负.......何不食肉糜,何不食肉糜........净思和尚表情渐渐复杂,露出了纠结和挣扎的神色,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黑金长刀。

许七安嘴角一挑。

“原来如此。”楚元缜赞许道:“净思自幼在佛门修行,或许佛法精深,却少了几分人世间沉淀出的经历,这是他的破绽。许宁宴果然机智。”

净思便如同天赋异禀的世家子弟,自幼在族中修行,实力是有了,心境却不圆满,缺乏历练和沉淀。

“阿弥陀佛。”恒远念诵佛号,内心怅然。

他想到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恒慧,也是一位极有天赋的佛家弟子,但缺乏世俗历练,动了凡心,以致於酿成大祸。

做的漂亮!文官们眼睛一亮,暗暗喝彩。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一步暗合兵法,妙到毫巅。

相比起打打杀杀,许七安破金刚阵的这个操作,更让文官们有认同感。

不由的再次浮现那个念头:此子不读可惜了!

本能的,浮现下一个念头:许平志不当人子。

王首辅暗自点头,许七安的操作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应对之策。

税银案时,他并不知道许七安这号人,真正关注他,是在桑泊案之后。豁然间意识到,此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是魏渊的人,以后只能是敌人,当不成盟友。

当是时,伴随着念诵佛号,一个声音回荡在天空:“净思,你着相了。”

这句话响在众人耳畔的同时,也传入画卷,响在净思和尚的耳边。

俊秀的年轻和尚如梦初中,触电似的缩回了手,连忙双手合十,不停的念诵佛号。

渐渐的,眼神恢复清明。

“混帐!”

王首辅摔杯而起,怒不可遏,“度厄罗汉,佛门输不起吗?”

魏渊身后,九位金锣同时起身,按住刀柄。

净尘和尚淡淡道:“监正可暗中相助,为何佛门不行?”

他这是咬定许七安刚才那一刀,是监正暗中相助,或者,提前就在他体内埋下相应的手段。

王首辅冷笑道:“这天下的道理,是你佛门说了算?你说监正出手相助,监正就出手相助了。”

达官显贵们面露怒容,大体还算克制,围观的百姓和桀骜的江湖人士就不管这么多了,怒骂声一片,甚至出现了冲撞禁军的行为。

“无耻秃驴,这摆明了就是舞弊,我们不管,金刚阵已经破了。”

“堂堂佛门如此不要脸,今日斗法佛门若是赢了,我们可不认。”

“...........”

度厄大师对震天的谩骂充耳不闻,看了眼净尘,淡淡道:“你又何尝不是着相。”

“弟子知罪。”净尘低头。

.............

场外的和尚能听到我和净思的对话.........还能这样?斗法即有文斗也有武斗,各凭本事,场外强行干预,这也太过分了.........许七安心里暗恼。

他当即不再说话,盘膝吐纳。

一刻锺后,许七安睁开眼睛,捡回了黑金长刀,收回刀鞘。

按住刀柄,许七安朗声道:“我只出一刀,这一刀过去,生死自负。”

声音通过画卷,传到外面。

只出一刀?!

不管外行还是内行,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听到这句话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气话么?

许七安沉淀了所有情绪,收敛了所有气机,体内的气息往内坍塌,丹田宛如一个黑洞,这是天地一刀斩必不可少的蓄力过程。

既然你们作弊,那就别怪我开挂了.........他闭上眼睛,精神力同步坍塌回缩,勾连到了体内一股庞大的气血力量。

那是神殊和尚的精血。

从云州返京的路上,许七安吸收了这滴精血,凭借不死不灭的武者精血死而复生,但部分力量还沉淀在他体内。

许七安在见到度厄罗汉让净思入阵,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尊“金刚”,而有了佛门秘境加持的金刚不败,凭许七安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斩开。

当时他就藏在司天监里,沟通了神殊和尚,司天监是术士的地盘,不用担心会被度厄罗汉察觉。

神殊和尚给的建议是:调动体内精血,将这股残存的无法消化的力量宣泄出来。

这股力量并不会暴露神殊和尚的存在,为了能让许七安吸收血液中的不灭精华,神殊和尚早已磨掉它的“属性”。

它现在本质上,只是武夫凝聚出的精粹。

沉淀在体内的力量复苏了,它化入许七安的四肢百骸,转为纯粹的气机。

佛境无风,可许七安的长发无风自动,他依旧闭着眼,宛如沉睡的霸主,在一点点的苏醒。

这天地都要为他的复苏而战栗、颤抖。

“怎么回事,是我眼花了吗,怎么感觉世界在颤抖?”

“是佛山,佛山在颤抖,是佛山在颤抖.........”

场外,忽然有人惊声高呼:“是许七安,他要拔刀了。”

没人是瞎子,都看出是许七安引起的佛山震动。

“阿弥陀佛!”

净思手捏法诀,巍然不动,可佛境内的云雾动了,洒下一道道细碎的金光,融入金身。

於是,金身愈发璀璨浓郁,绽放出万道光芒,犹如冉冉升起的朝阳。

分庭抗礼!

怀庆霍然起身,踏出凉棚仰头望着,她的眼睛里,迎着璀璨的金光,她死死的盯着,屏住了呼吸。

更多的人站了起来,走出凉棚,他们抬起头,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其中包括王首辅。

魏渊缓缓起身,踱步到凉棚外,悠然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魏公!?金锣们望着他的背影。

铿!

拔刀声如惊雷,响彻天地。

世上再没有这样一把刀,如此的万众瞩目,牵动无数人的心。

世上也再无如此决然的刀,仿佛要斩断一切,宁为玉碎。

世上当然也没那么快的刀,快到肉眼捕捉不到。

但是,场外众人的眼睛,清晰的看见那尊金身破碎,看到层层叠叠的金光宛如雾霭般被吹散,那是无匹的刀意驱赶了金光。

这尊在南城外不败了半旬的金刚,那尊被城中百姓耿耿於怀了五天的金身,终於,败了。

场上,许七安傲然而立。

净思跌坐,胸腹的刀痕入骨,可见破损的脏器,他脸色惨白,无法在维持打坐姿势。

一道道细碎的金光重新聚合,汇入他的伤口,修复血肉。

“我说过,我只出一刀!”许七安淡淡道。

这一刻,京城万人失声。

大概有个四五秒的寂静,然后,突兀的,声浪来了。

有人尖叫,有人欢呼,甚至有人热泪盈眶,一扫多日来的憋屈。

“我大奉乃九州正统,文治武功天下第一!”有读书人嘶声高喊。

“许诗魁武道绝顶,天下第一。”

这个时候,众人想起刚才秘境里传出的话:我只出一刀!

直到此刻,他们才懂这句话里的自信和豪气。

站在观星楼顶的元景帝,直面了声浪,也看到了热血沸腾,群情激昂的子民。

“金刚阵,破了。”

老皇帝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监正,你果然是有把握的,好,很好,许七安也很好,不枉费朝廷的栽培。”

“自古英雄出少年.......”

王小姐听见父亲低声喃喃。

确实是了不得的英雄.......王小姐心说,她目光扫了一圈,看见许多相熟的大家闺秀,望着佛山台阶,傲然而立的少年,眼神痴迷。

其中竟还有一些风韵犹存的贵妇,她们目光侵略性十足,灼灼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青年。

即使是状元,也没他这么风光。王小姐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砰砰,砰砰.......裱裱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是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激烈。

看着风光无限的大哥,许玲月都有些痴了。

婶婶“啧啧”一声,“老爷啊,这次斗法之后,咱们家的门槛都会被媒婆踩破吧........老爷?”

许平志双眼含泪,满脸欣慰。

大哥越来越强了,他在武道勇猛精进,我也不能落后太多.........许新年悄悄握紧拳头。

即使是淮王年少时,也没他这般光彩夺目吧.......老阿姨心想。

............

“大师好好修养吧。”

许七安收刀入鞘,继续登山。

穿梭在云雾缭绕的山林间,走了一刻锺,前方豁然开朗,乱石嶙峋,草木稀疏,有一株巨大的菩提树,树下盘坐一老僧。

许七安知道,这是第三关。

而他此时,已经快抵达山顶。

通过这一关,山顶应该还有一关,也是最后一关........许七安双手合十:“大师,这一关,咱们比什么?”

老僧念诵佛号,悠悠道:“施主心不静。”

一开口就是老禅师了.........许七安心里吐槽,反问道:“为何要静?”

“心静则有法,有法,则有佛,有佛,则能超脱苦海。”老僧回答。

“为什么要超脱苦海?”许七安又问。

“为何不超脱?”老僧也反问。

“为何要超脱。”许七安抬杠。

“为何不超脱。”老僧悠悠道。

............

“他们在说什么?”

“说禅机呢,这都听不懂。”

“你听懂了?那你告诉我。”

“废话,我要是能听懂,我就成高僧了。但是,就是因为听不懂,所以才内蕴玄机啊。”

“原来如此。”

外头的百姓们交头接耳,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人眉头紧锁,逐字逐句的咀嚼他们的对话,试图从中体悟到禅机至理。

有的人则微微点头,或摇头晃脑,一副有所悟的模样。

然后,所有人,上至皇亲宗室,下至平民百姓,听见许七安说道:

“大师,咱们说人话吧,我刚才都是信口胡诌的。”

...........

PS:小母马涨的有些过分了!!!!我已经被好几个作者嘲笑了。

最多两章,这段剧情就写完了,如释重负,哦,现在还不行,还要继续肝。

今天就这么一个大章,早上的单章末尾里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