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章
劣势一。可能会死。来袭的吸血鬼有多少并不明确。对方将自己与莉蒂雅剔除在外,或许只是为了使任务更容易达成。自己打惯了收集敌人信息再予以悠闲摧毁的仗,深知面对突如其来的战火,深陷泥沼的恐怖感。
劣势二。可能会死。没道理踏进明知危险重重的屠戳之地。自己组成铁血之团的目的是为了宰吸血鬼赚钱,而不是搞联谊。跟团员之间的情感保持距离,也是为此。
「长官,怎办?」阿劳手心出汗。
「……」萨克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对了,彼得还说,这笔大买卖甜到,就连莉蒂雅也接到了紧急召回,眼巴巴从机场赶回基地。」阿劳抓着头。
「安全第一。」萨克发动引擎。
废弃的奶粉工厂。或者说,铁血之团的秘密基地。
沙发,炉火,电视机。
「长官现在应该到机场了吧?希望能在暴风雪前飞走。」沙德克搂着艾娃。
「真羡慕。虽然我不喜欢埃及,但总比这个鬼地方要来得好吧?」艾娃。
彼得起身,穿上厚重的防雪外套,戴上手套。
「去哪啊?外面雪这么大。」沙德克问,双手不安分地在艾娃身上游移。
「难道留在这里,看免费的咸湿片啊?」彼得笑笑,按下车库拉门开关。
「去!滚得远远的!」沙德克哈哈大笑,看着彼得的背影。
彼得没有回头,只是识相地挥挥手。车库门自动放下。
沙德克与艾娃继续放肆的缠绵。
「那小子要再不走,我恐怕得邀请他加入了。」艾娃咬着沙德克的颈子,狠狠地。
「啧啧,我可不爱那套。」沙德克脱掉身上的衣服,露出像熊一样的魁梧身躯。
沙发旁,老旧的电话机下,不知何时被剪掉的电话线。
被风雪围困的莫斯科机场。
莉蒂雅看着手机,一格讯号都没有。
看了看四周,没有熟悉的身影。
「不是在大衣里,偷偷放了张我旁边座位的机票吗?」
莉蒂雅坐在行李上,纳闷地咬着核果饼干。
对於那个男人,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
自己很喜欢跟他做爱,但没有喜欢到不跟别人做爱的程度。
自己很喜欢压着他,但也挺喜欢被他压着。虽然前者得到高潮的机率大得多。
自己很喜欢他找自己做爱,而不是艾娃或其它妓女。她承认看见艾娃从那男人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心里很不舒坦。
说来说去都是跟做爱有关,所以应该不是爱情?真的只是做爱的关系?做爱嘛,谁不需要?
但,用以上不断自我打转的辩证语句去推敲两人的关系,本身就够有问题的了。
坐在行李上胡思乱想,莉蒂雅发觉自己之所以特别喜欢跟那男人做爱,可能是因为那男人很理解,或者,很包容她身上的那些疤痕,视之无物。
有时候某些在酒吧钓上的小伙子,为了她的美貌跟她上床,见了或摸了她身上的伤痕后,那些惊惧、或充满疑问的表情令她很不自在。
但只为了那男人可以毫无芥蒂地跟自己做爱,就认定他对自己别有情愫,无疑是件可笑的事。说到底,那男人之所以包容她身上的疤痕,多半还是因为他自己身上的疤痕更多、更丑陋、更恐怖吧。
然而自从无意间看见那男人的大衣里,有张前往埃及的机票后,莉蒂雅就开始无法分辨自己的情感陷入了什么泥沼。尤其那男人刚刚不肯直截了当跟上,显然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这举动居然让自己紧张起来。
惊喜的意义是什么?不管。那个男人会想到惊喜,本身就是超乎想像的事。
所以自己应该识相点,在他突然出现在身边时,做出感动的表情?
「天啊!你怎么会在这里!」莉蒂雅在行李上,练习惊喜的语气。
但实在不像。太不自然了。
「喂,你这家伙在搞什么?」莉蒂雅摆酷地说,但自己立刻否决了。
这样的态度虽然很像平常的自己,却实在对不起那男人仅有一次的惊喜。而且自己根本不是这样的情绪。
「该怎么办呢?」莉蒂雅苦恼着,看着机场外的大雪。
距离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看板上还未显示航班延冲的讯息。
那男人,还没有来……
大风雪笼罩着整个莫斯科。
普蓝哲夫咬着雪茄,穿着一身华贵的白色狐裘,站在高楼上风处,迎着拍打在身上的雪,冷笑:「连着两年猛抄我的货,干我的人,可以。都可以。」
普蓝哲夫的鼻子、嘴角呼出烟气:「记得买单就行!」在雪白的狐裘上抆着手掌的鲜血,格外触目惊心。
几个属下跟着得意起来,杀意高昂。
吸血鬼帮派,与其结盟的俄罗斯黑手党的打手,踞高而下,监看着铁血之团的工厂基地。这次,以逸待劳的角色交换,吸血鬼的火力更是铁血之团无法比拟的恐怖。
基地里的成员,早就先一步被普蓝哲夫亲自率人进去宰了个干净。连结基地的三个巷子,一个大街口,全在红外线瞄准器的虎视眈眈下。只要铁血之团的其它成员慢慢朝基地集合的途中,就会被吸血鬼轻松从上往下狙击,料理。拖走车子跟屍体后,大雪覆盖而下,将地上的血迹掩灭无痕。
简直是完美的突击典范。
「我开始可以理解,那个叫萨克的行动哲学了。」普蓝哲夫冷笑,手指抠着额头上的黑桃刺青。
与其强盗般的乱杀四方,不若像外科手术的慢慢凌冲,将这个令莫斯科头痛不已的猎人军团一块块切下,要来得赏心悦目。
远处,两个疾驰的黑点。
「是萨克的车子,大概还有三十秒进入狙击范围,大家准备。」站在普蓝哲夫身后的彼得说,手里拿着军事望远镜。
果然还是来了……什么安全第一,真是狗屁。
普蓝哲夫暗暗冷笑。人是感情推砌的肉块,所以弱点才会多到让他觉得不杀掉,简直对不起自己似的。
「等等。」
普蓝哲夫嘴角上扬,制止手下对萨克开枪,说:「让他进去基地。他看见同伴屍体的嘴脸,一定很有趣吧。」一个手势,新命令迅速在基地四周上空的大楼上传开,从狙击萨克改成防止萨克从基地周遭逃走。
充满恶意的笑容。
萨克与阿劳距离基地仅有一百公尺的距离,大雪的呼啸声掩盖住引擎的声音。
空气里充满气流盘旋的切割,任谁都能感觉到,某种不祥的气氛正在酝酿着。
阿劳依照萨克的指示将车子停住,改搭萨克武装齐全的丰田汽车,在那之前阿劳已将一把步枪架在吉普车的油门上,固定方向盘,让吉普车直直往基地工厂的车门冲去。
萨克挂满武装的车子垫呼其后,预备在吉普车吸引大部分吸血鬼的攻击后闯进基地,大肆冲杀,有多少伙伴还活着就救。如果还有受骗的伙伴正在赶来的途中,远远看见基地变成一团火球,也该晓得机灵地闪远。
「长官,如果彼得只是开玩笑的话……」阿劳紧张不已。
看得出来阿劳其实很害怕。但即使很害怕,在可以选择离开萨克的一小时前,阿劳还是选择了拿起步枪。光是这点就值得敬佩。
「如果只是冲破车库吓着他们,有什么关系。」萨克说,油门全踩。
莉蒂雅,别回来。
就算班机延冲了,也别回来。
吉普车顺利冲破车库的瞬间,阿劳也精准命中了吉普车的油箱,油箱一爆,撞成一团黑烟,车体滚成火球,成了萨克与阿劳最佳的掩护。
萨克紧急回旋,煞车,双手探出车窗,平举冲锋枪向四周一阵虚绕,膝盖顶着仪表板上亚硝酸银喷雾的按钮。
阿劳在车子紧急回旋时顺势滚下车,靠着冒火的铁桶当掩蔽,自动步枪朝工厂上方寻找可疑的目标。
但整个基地却没看见半个吸血鬼。
只见沙发焦黑半边,艾娃全身赤裸,双手被钉在沙发架,呈大字形摊躺。下体被钝器捣碎,脏污了一片。显见死前遭受极大的侮辱。
沙德克被铁钩高高挂在半空,低着头,整张脸都碎了。铁钩自脊椎斜斜贯穿沙德克的胖大身躯,锥尖滴淌黄色的脂肪,像果冻一样涎晃着。
来不及了。
其它赶来的伙伴一定也被收拾了。
「阿劳快上车!」萨克机警大叫,倒车回旋,阿劳赶紧跳上。
正当车子快速冲出基地的瞬间,狙击枪的子弹从上而下掠出,精准击破四枚车胎。
糟糕,敌人果然在制高点。萨克快速按下急速喷胶填充钮,欲将车胎暂时补合,不料萨克的腰际突然一阵刺痛,眼前的景象扭曲。
原来如此。
车子斜斜撞上对街的废弃厂房,停下,引擎空转。
萨克软倒在方向盘上,半睁着眼。
「对不起,内奸不只一个。」
阿劳冷冷地看着一旁的萨克,手里拿着特制的药剂喷枪,眼神没有丝毫抱歉。
萨克觉得有桶沸水在腰际滚烫着,然后蔓延到全身,烧灼着他所有的神经,撕扯着他的肌肉,那痛苦彷佛要将他身上的肌肉一片片硬扯下来似的。
但那种痛苦的感觉,远比不过阿劳接下来所说的话。
「如果不提起莉蒂雅,长官你恐怕还是不会回来吧。」阿劳将萨克拖出车子,口中喃喃自语:「既然你是这么对我们,也不能怪我这样对你。铁血之团今天算是解散了,虽然大概有不少人因为赶不回来留下了小命。但除掉了长官你,铁血之团就再也不是铁血之团了。」
算计好萨克前往机场的路线,阿劳跟他来个偶然的遭逢,透露基地将临的危险……精细设计的陷阱,就跟萨克往常留给吸血鬼的重击一样。避无可避。
麻醉药剂的量下得非常重,所以萨克连开口都没有办法,下颚像是被拳王的上钩拳粉碎般疼痛,舌头如同点了火啪滋啪滋烧烫着。
由於受过严格的反药物训练,萨克强忍着非人的痛苦,不使自己昏厥过去。
「当内奸的感觉如何?」普蓝哲夫的靴子驾到,笑得极为畅怀。
那个总是跟他作对,搞得他动辄损失好几箱美金钞票的铁血之团团长,如今只剩下一张无法拥有表情的脸。
几个邪恶的念头蚂蚁般在普蓝哲夫的脑袋上搔痒,无法停下来的瘾。
「还不错。」阿劳勉强笑着。
毕竟阿劳跟新加入的彼得不一样,他跟着萨克已经三年了,从秘警时期就一直是萨克麾下的成员,要说没有感情反而荒谬。阿劳甚至在刚刚暗中发誓,如果萨克有点良心,命令他不必冒险跟着自己回到基地,他就会向萨克和盘托出。
至於自己遭到胁持的女友,就当她运气不好罢。
「怎么处置你才好?看见那个死肥猪的下场么?我可是给了他跟我公平决斗的机会喔,只可惜死肥猪刚刚爽过了头,虚掉啦,三两下就被我吊了起来。他算幸运的了,死前还看了一场春宫秀呢!」普蓝哲夫笑笑,接过属下从萨克车子里递出的军刀。
拔出,一股寒气扑向脸面。
普蓝哲夫颇为满意地赏玩着军刀,刻意机械化的合金左手轻触刀锋,立刻给刮出一条薄痕。锋快异常。难怪以前这么多吸血鬼在这柄军刀下吃了大亏。
「阿劳。」萨克用尽所有意识,口齿不清地说话。
「喔?」普蓝哲夫有些讶异,真是不可思议的意志力啊。
「可不可以帮我……告诉莉蒂雅……待在…埃及……别回来了……」萨克用力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是无法想像的力气。
这是他最后的请托。阿劳理解。
「对不起,莉蒂雅是个危险人物。」阿劳艰涩地说。
他本想一口应允萨克的,但普蓝哲夫就在一旁,无论如何也不能说错话。
「……」萨克困顿地闭上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让你活着,对莉蒂雅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萨克的身子如豹子般攫起,没有多余的声响与累赘的姿势,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红军匕首,狠狠刺向阿劳的颈子。
阿劳呆呆看着前方,眼前一黑,与萨克同时倒下。
普蓝哲夫冷淡地看着地上。
阿劳颈动脉被匕首掼破,白色雪地迅速扩染出一大片冰冻的红。萨克趴在一旁,用尽了所有力气,全身被麻醉剂吞没,陷入雪里。
阿劳的眼睛无限哀求地看着普蓝哲夫,即将气绝的他,对这个惨淡的人世还有眷恋。
普蓝哲夫恶作剧般看着阿劳。哎呀,实在是不想咬他,他并不缺为非作歹的属下。但看在萨克想杀死阿劳的份上……
做一些敌人不喜欢的事,一向是普蓝哲夫的邪恶嗜好。
「老大,现在怎办?让他们被大雪活活冷死么?」一个属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