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2)

猎命师传奇 九把刀 5574 字 3个月前

屋岛自古以来即是海上堡垒,控制着濑户内海,有如一支瞄准大阪湾的长弓,平家大军在屋岛休养生息,积蓄将箭射回东京的气势。

比起熟稔海战的平家,擅长陆战的源氏还在一手跟诸侯们张罗船只,一手自行打造船只,半知半解地准备暴雨降至的海战。粮食,也在这段期间内如同被鲸鱼劫掠似消失。

而义经与其一百多骑敢死队,就在接到军令的第二天就启程前往渡边埔渔村,与远在山阳道的源氏大军来个不理不应,义经自己筹措着进攻屋岛需要的「海军」。

兵贵神速——义经的想法很简单,这句兵法的意思不就是越快越好吗!

「所谓的战术,就是出其不意。」义经精神饱满地看着勉强凑齐的军船,对部下发表演说:「闪电开始作战,然后在敌人还没睁开眼睛就结束。」

理论正确,但一百多名属下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主帅。

所谓的军船不过五艘,每艘可以载运三十匹马、三十名战士、以最好的状况来说,这不过是一支一百五十名骑兵的军队。

「不觉得我们人太少了吗?」

「为什么不跟范赖的军队会合后,再进行海战呢?」

这是每个人的疑问,就连一向坚信义经的弁庆,眼神里也闪烁着这个疑惑。大家都没开口,然义经不是笨蛋。面对这个问题,他可是有备而来。

「根据渔夫打听的情报,平家的军队为了警戒范赖的大军登陆,派了很多军队分散在海岸线防御,但海岸线太长了,留守在屋岛本营的平军,估计绝对不到三千人。」义经精神奕奕地宣布这个「好消息」:「海岸线这么长,我们随意找块地方登陆,然后冲马到屋岛本营。平家总以为我们源军会从海上大剌剌过去,所以军力配置都放在海上,一定没有料到我们从背后陆地翻山过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义经本以为会看到大家振臂狂呼的画面,却只见到大家面面相觑。

什么啊!这样不就是以一敌二十的局面吗?

对方还是以逸待劳的姿势呢!

「想想一之谷,我率领三十骑兵就杀得三万平军哭天抢地,区区三千人,怎能抵挡!怎能抵挡!」义经瞪着大眼,用力拍拍船身。

大家都笑了。

於是,义经也笑了。

日本的战史上,几乎没有大将亲自担任冲锋的位置。大将之所以为大将,性命的重要自然不同凡响,理应位在中军、指挥全局,哪有像义经这般,老是自己披挂上阵,还骑马冲到箭头,抢着砍掉敌将脑袋的狂人?

然而这点,也是义经让敢死队心悦诚服的个人特质。

主帅是全日本最勇猛的人,就算是死,他也从不畏惧。那么,一无所有的自己,跟源家嫡系有大好富贵可享的义经比起来,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义经抬头,看着五彩斑斓的天空。

据临近的渔夫所言,这种奇异的天色,意味着今明两天会有暴风雨来袭。在平和的日子渡海攻击屋岛,只怕等不到上岸,就会被平家的水军发现,直接歼灭在海上了吧。自己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在摇摇晃晃的大海上以寡敌众。

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暴风雨了——义经如此单纯地信仰着。

一名从小生长在海边的属下观察义经的脸色,知道义经接下来的企图。

「将军,但我们还不能够出击。」那属下大着胆发言。

「为什么?」义经皱眉。

「这些船只都还没有装上后舵。」属下看着仓促改造的船只:「如果赶工,大概还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

「后舵?后舵是用来做什么的?」义经不解。

「简单说,就是让船只可以自由进退的装置。」属下答道。

义经沉默了。

他有个压抑不了的破坏慾望。

这种慾望一旦被挑起,就无法和平地终结。

「所谓的战斗,就是不断地进攻!攻击!攻击!直到敌人全军溃败为止!」义经头开始痛了,他就像个头发喷出血来的厉鬼,大叫着:「还没开始战斗就想什么后退?如果战败了,就只有死去一途不是!就算追平家追到鬼界,我也在所不惜!」

弁庆头也痛了,只要义经开始固执起来,别人就完全没有办法了。但放任义经胡闹大叫下去,只怕所以武士都会觉得很恐怖。

天空越来越暗,云的形状也越来越奇怪。

风势,也怪异起来。

「我相信九郎殿下。」弁庆满不在乎地说。

一百多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弁庆。

「而且,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弁庆温暖地微笑:「怕死的人,就骑马跟在我后面吧。我长枪一扫,起码可以让十个敌人飞起来。」

就这样,所有人都豪迈地大笑起来。

是夜,五艘军船在暴风雨的「掩护」之下,顺着湍急的海流出发。

危险的狂风呼啸着,如果张满帆,帆柱立刻就会被吹断。在大自然穷凶恶极的巨大威力下,所有船只都一齐翻覆也是很平常的事。

风大,潮猛,义经的双手手掌又开始象火焚一样灼热着,他感觉到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正冥冥中吹动着这场暴风雨。

就在这样的超高速航驶下,原本需要三天的航程,义经的敢死队只花了四个小时就登陆了。没有在风雨中覆灭,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真是太幸运了。」登上岸,每个将士都吐了。

义经虚弱的穿起盔甲,在弁庆的帮助下把锹形头盔戴上。

「我们的幸运,是赌命赢来的。」义经咬着牙,呕出一股酸水:「痛快接受它吧,这是我们应得的。」

岸上,几个渔夫呆呆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喂!这里是哪?」弁庆朗声问道。他是唯一神智清明的人。

「各位在阿波的胜浦。」渔夫战战兢兢。

「离屋岛还有多远?」

「很远。」

「骑马需要多久的时间?」

「至少也要两天吧。」

弁庆一问明了去屋岛的路线,义经提着刀,猝不及防地砍掉那些渔夫的脑袋。忙着呕吐的大家都傻眼了。两军未开战,先丢掉性命的,却是无辜的百姓。

「如果不想伤及无辜,就快点上马吧!」义经甩掉武士刀上的鲜血,正色道:「跑得越快,越少人看到我们,奇袭才能奏效。」

众人称是,一一上马。

此后整整一天,一百多名死士星夜奔驰,唯一的停顿是有人在马上睡着摔下,众人只好停下来将他踢回马鞍上的空档。

一天就跑完了两天的路程,完全就是一之谷偷袭的战法!

等到义经的百人敢死队冲抵屋岛时,做梦都想不到源家军队会从山路出现的平家本营,如常进行着每天的作息。

义经疲困的军队躲在树林后面,做最后、也是唯一的战前休息。

虽然这绝对是场成功的奇袭,但这一百五十名身心俱疲的敢死队看到偌大的平军营帐,心中不禁生起「今日所求的,不过是痛痛快快战死在惊讶的敌人面前」这样悲观的想法。

大伙吃着饭团,喝着水,忍不住把眼睛看向他们家的老大。

义经像条虫子,全身缩在阴凉的树洞里熟睡着。他把握每分每秒调节体力,因为要砍下三千个脑袋所需要的臂力可不是说着玩的。他说砍就砍。

话说如此,身为主帅,义经还是缺乏了什么。

那点,便由弁庆挺身而出。

「其实,要打败三千人一点也不难,因为我们不是要杀死三千人,而是要打败三千人,这中间有很大不同。」弁庆用他巨大的手,安抚着四腿颤抖的战马。

大家洗耳恭听。

弁庆以武人的算术法,为疲困的众人解说着:「以一百五敌三千,最重要的便是营造出当者披靡的气势,首先,每个人负责砍下五个来不及拿起武器的笨脑袋,这样就有七百五十个脑袋掉在地上了。这个阶段,我军折损二十人。」

「这样就剩两千二百五了。」一个武士稍微打起精神。

「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七百五十颗脑袋,还想继续战斗的,大概只剩下一半,也就是……一千一百多人。」弁庆数着手指头,继续说道:「一千一百多人里,斗志与武力皆可与我们一较高下的,算他个八百。」

「一百三十斗八百,我们的机会不小啊。」一个蹲在树上警戒的武士笑道。

这已经,是个可以较量的数字。

「错。」弁庆咬着饭团。

大家的精神都来了。

「我一个人就可以杀死五百个人,我说到做到。」

弁庆吞下饭团,双掌拍拍自己的巨脸:「剩下的,你们就一人两刀帮我解决了罢。」

众人瞪大眼睛,几乎就要冲下山坡。

热血沸腾这四个字,就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说的好。」

树洞里,义经睁开眼睛。

其实,弁庆哪里懂这些。这番恐怖的武人算数,还是义经事先教他背诵的。

义经此人一向勇敢大过冷静,若这番算数从他口中说出,众人恐怕会存疑义经只是在策略性进行鼓舞士气的举动,要大家陪他送死。但,若是由笨拙的弁庆说出这种怪异的算术,众人便会死命地相信。

此时,大家依照原先的计画,开始在群树抹上松油,林子里发出刺鼻的气味。

众人绑上白色的敢死队头巾,上马,手持火把与长刀。

「火一烧开,巨大的火势会带给平家巨大的想像,我们就冲下去决一胜负。」义经跃上马,调整一身火红的华丽盔甲。

那锹型的魔神巨角头盔,腰间的黄金太刀,就是他鲜烈的战神标记。

哥哥,你看着。

我的名字将成为你最强壮的后盾。

接着,义经下达了有史以来最有自信,也是最嚣张的风格战术。

「每个人,都大叫我的名字。」义经拔出刀,策马朝平军营腹冲下。

松油点燃,平家的命运已决定了。

「源义经!」「义经!」

「源义经!」「战神源义经!」

「源义经来也!」「一之谷!」

「镰仓战神!」「源九郎!义经!」

「一之谷的源义经!」

「吾乃!源义经!」「战神!」

义经的咆哮潮满了平家阵营,凶恶地吞没平家的作战意志。

数百颗人头瞪大眼睛,滚落在马蹄下。

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平家的军队仓皇地退到海边。

贪生怕死的主将平宗盛第一个跳上大船。乱七八糟地指挥大家移往海上军船。

「幼帝上船了吗?上船了的话就解开揽绳吧!」平宗盛催促着船手。即使是不畏「数万源军」奇袭的平家将领,第一勇将能登守平教经,也不得不听从将令往海岸线移动。

等到本营陷入一片火海,焦烟冲天,坐在船上的平宗盛才冷静下来,发现海岸上只有区区一百多个源家军。平宗盛震惊着,悔恨着,自己竟然因为这一点点源家兵力,就放弃本营逃到海上。

「源义经!我要杀了你!」能登守平教经爆吼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一百五十名敢死队,超过百名都生存下来,踏着满地的敌屍大笑着。

源义经坐在浑身被血湿透的马上,冷冷看着海上平家的军船。

日本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形: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毁灭一支军队。

以后,也没有再出现过。

表面上,平家的首领是贪生怕死的平宗盛。然而平家上下都很清楚,他们的依靠只剩下两个人——足智多谋的长胜将军平知盛,以及全国第一勇士,能登守平教经。

平家本营被破时,平知盛正率领水军封锁下关海峡,配合着「已经被击溃的屋岛大军」,东西彼此联系,铁钳般紧紧掐着范赖的远征大军咽喉,让范赖的大军渐渐与镰仓失去联络。

正当平知盛盘算着还需要多久时间,可以将范赖的大军活活饿死时,屋岛失守的噩耗传到了他的帅船上。平知盛呆呆地站在船头,看着屋岛的军船群垂头丧气地接近,喃喃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紧急军事会议在平知盛的帅船上召开。

「没办法,义经来屋岛了。」平宗盛无可奈何地说,手里还风雅地摇着扇子。

「这是什么理由!我无法接受!」平知盛悲愤交集。

「义经啊!我说的,可是跟鬼一样的义经啊!」平宗盛瞪着平知盛,好像弟弟才是笨蛋一样。

平知盛看着自己的哥哥平宗盛,他是唯一在艰苦的逃亡旅途里,还能不断让自己发胖的人。真是不知廉耻!平知盛把这句话吞在肚子里。

「义经又怎样!能登守!」平知盛怒极,转头看着能登守平教经:「当时你人在哪里!我把屋岛交给了信赖的你,当时你人在哪里!」泄恨似咆哮。

能登守平教经痛苦地闭上眼睛,额头上都是污秽的血痕。

就在平宗盛强硬要撤离屋岛守军的同时,能登守平教经跪在船板上不断用力磕头,狂求平宗盛「赏赐」自己区区一百个人,好让他能回船上岸,将义经的头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