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拉心里很清楚,一向眼高於顶的真武大帝,如果在战斗中遭到击败,以后要在潜意识里虚拟出他的能量就非常困难了。但实际上,真武大帝并没有破解黑暗的办法,只是在黑暗里盲目地寻找敌人,发出没有着落的攻击。
不简单。
乌拉拉冷静地旁观着:敌人并非来势汹汹,而是躲在黑暗中快速攻击、忽又在得手后隐没——极有耐心的猎者姿态,不愧是真正的忍者,与讲究对决的武士大相迳庭。
连对方有几个忍者都不知道。
大腿一阵刺痛——又被逮到空隙了。
「真武大帝,请一边小心护身,一边听小弟建言。」乌拉拉吐吐舌头,心道:「刚刚大明咒跟火焰咒被敌人出言戏弄,反而得到了很棒的情报。」
「什么情报?」
「如果真的是对实际空间进行强制性的黑暗咒语,照道理他们自己也看不见才是,吸血鬼在黑暗中的视力再好,也得有一丝丝的微光才行,如果现在是绝对的黑暗,大家都得用听音辨位作战——但是,他们既然出言讽刺,就表示他们看得见大明咒跟火焰咒,只是我们的眼睛被奇怪的咒语遮蔽了。」乌拉拉平静地分析:「我们被蒙着眼睛打,而他们则是睁着眼睛作战,而不是像真正的蝙蝠一样可以在黑暗里来去自如。」
「会用这种雕虫小技,表示他们真正的实力还不够抬上桌面!」真武大帝冷冷心道:「那好,你再一次释放大明咒,我趁他们瞎了眼的瞬间,一口气往四面八方攻去!」
「不。」
「不?」
「知道可以赢就行了,这一次,我想输。」
乌拉拉想起了,某个他很介意的画面。
「想输?」
「先放枪,等庄家连一拉一,再胡回一把哩咕哩咕,岂不更好?」
不等真武大帝反驳,乌拉拉一沉气,解除了真武大帝的神降状态。
乌拉拉微笑,一想到现在列车内部的真实状况依旧是灯火通明,而那些用咒语控制自己脑部意识的忍者,则在列车中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的模样,乌拉拉就忍俊不已。
「好吧,投降输一半。」乌拉拉笑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的身上有价值连城的秘密,你们可要留我一个活口喔。」
接下来,就是准备被揍晕了吧。
失控长达二十分钟的血货列车,渐渐靠近K-10月台,铁轮以规律相当的节奏摩抆着轨道,缓缓停了下来。
K-10月台并没有如预期般重兵坐镇,好迎接胆敢劫车的狂徒。
——只有上百具的牙丸战士的屍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诺大的军事月台上,几柄武士刀像玩具般散落在屍体上,发出毫无用处的白光。与其说是恐怖,诡异更接近此时的画面。
只有一个女人是直挺挺站着的。
她就是这一切惨状最佳,也是唯一的解释。
「怎么回事?」
「所有同伴都被杀了,是个强敌。」
暗之牙忍者团躲在血货列车上,不敢轻举妄动下车。
那女人穿着僧侣般宽大的袍子,手里翻书,微微皱起眉头看着。
她阅读的速度不算快,血货列车进站后才翻了一页。
上百具屍体没有伤口,甚至看不见一滴血。
——根本无法辨识这些伙伴的死因。
不,并不然。
他们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微微肿了起来,皮肤发青。
「是毒。」
「不明白是怎样的毒。」
「什么样的手法可以瞬间杀死这么多伙伴?」
暗之牙忍者团一共有十一名,彼此用若有似无的密语交谈着。
面对以一人之力摧毁一个军事月台兵力的女人,没有人胆敢小觑。
她表面上自顾自看着书,丝毫没把血货列车上的伏兵给看在眼底,到底是一种浮夸的乔装姿态,还是真实的个性使然?无论如何,满月台的屍体已表达了她的实力。
惨遭俘虏的乌拉拉被五花大绑,暗自观察这一切。在双方的战斗开始前,他没别的事可做,只有祈祷等一下的战斗不要波及到车上三百多名幸福昏睡着的乘客。
「是你的伙伴吧?」暗之牙的忍者头目轻轻压着乌拉拉的颈骨,压低声音:「她的能力是什么?」只要猛一用力,乌拉拉的颈骨就会爆开。
「你们可得小心了,她也是个猎命师,能力是凌霄天雨掌。」身处险境,乌拉拉还是硬要开玩笑:「这能力恐怖到了顶点,一使出来掌影有如豪雨,只要被掌影带到一点边,就会全身爆炸而死。」
「你现在就想死,可以,只要再一句废话。」忍者头目严肃地说,手指加压,痛得乌拉拉几乎要流出眼泪。
一只蜜蜂——那只蜜蜂,停在高中女孩凌乱的头发里。
翅膀隐隐在动。
乌拉拉虚弱地挥挥手,忍者头目才停止加压。
「……是书。」乌拉拉的脸贴着地板。
「书?」
「她的书里,藏着毒气咒。」乌拉拉胡说八道。
「什么?说清楚一点。」忍者头目一凛。
毒气,果然不好应付。
「那一本书里的字全部都是封印咒,只要她对着敌人翻页并读出里面的句子,封印就会解开,可怕的毒气就会蔓延出来,有效范围是方圆一百公尺,一百公尺以内无人可以幸免,就算是闭气也没有用,这些你也看出来了吧。」乌拉拉恐惧地说。
闭气也没用的毒气?
那就是从皮肤渗透进去的吧?就算是使用绝对黑暗的咒法也无济於事。
忍者头目思考着作战方针。
幸好事先知道了敌人的能力,这样就不至於像月台上的伙伴遭到突袭牺牲。
牙丸武士尽管战斗力高强,但身处黑暗的忍者,自有忍者的战斗方式。
「毒气有颜色吗?」
「……绿色的。」
「解开封印的句子,需要念多久时间?」
「不清楚,大概也要个三、四秒吧。」
「说,她现在怎么不干脆把毒气施出来决胜负!」
「……」
「说!」忍者头目的手指像钢钳一样。
「她的咒力有限,现在一定是她重新积聚能量的时间。」乌拉拉眼睛充血。
够了。忍者头目心想。
但这些,只不过是乌拉拉针对他所看到的现象胡诌出来的狗屎。
乌拉拉脑子里真正转的,却是另一场战斗的空白内容——浑不理会大敌当前,那女人就站在堆满屍体的月台上看她的书,等待敌人先出招,喔喔,与其说那女人是看不起敌人而悠闲自在地看书,不如说她过分专注书里的世界,偏执到孩子气的地步。
这样的对手,有趣非常啊。
「听我一句,等到毒气咒发动就来不及了,到时候连我也躲不过,请你们快点开车逃走吧……」乌拉拉痛苦地说,做戏的冷汗爬满了额头。
「逃?没有人可以抢走我们血族的食物。」忍者头目冷笑。
「暗之牙,誓死保护我们的食物。」另一名忍者露出尖锐的犬齿。
「誓死保护我们的食物。」其余的忍者同时露出充满自信的眼神。
既然知道毒气是从女人手中的书来的,解开毒气咒的封印又需要至少两秒的时间,那样战斗方针便很明显了。真是天皇保佑,让我们事先得知敌人有这么可怕的招式,不然京都暗之牙忍者团今日恐怕会被敌人一举歼灭。
忍者头目握拳,虔诚地感谢「战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绝对黑暗一开始,就用最快速度抢夺那女人手中的书,不要让她有机会打开。」忍者头目下达命令:「如果抢不走,就砍掉她的手。」
语毕。
所以暗之牙忍者起手结印。
猎命师,兼阅读狂的倪楚楚正翻阅着书,心里碎碎念着。
「那个臭小鬼怎么会被抓了?真是把猎命师的脸都丢光了。」
就着月台惨白的日光灯看书,倪楚楚耐心等待着敌人对她的攻击。
京都是日本古代的首都,血货供输的管道极其复杂,像微血管一样埋在京都的地底肌理里,若没有地图指引,就算是长期在里头活动的吸血鬼一旦走岔了路也会迷失在里头。倪楚楚可是透过了非常特殊的命格能力,加上自己独家的咒术,慢慢缩小范围,好不容易才追踪到猎命师的叛徒乌拉拉。
她没有多少时间,倪楚楚心里很清楚。
承平太久的京都只是欠缺面对战斗的机动感,才会让她单枪匹马杀挂了一整个月台。但如果躁乱持续太久,其余月台的重兵也苏醒赶来的话,倪楚楚体内积存的能量耗竭,就不得不逃了。
深深一吸气,根据她用「蜜蜂」布下天罗地网的「眼线」告诉她,自己大概还有十分钟的缓冲时间可以杀死不明的敌人,并且杀掉叛徒乌拉拉。如果用上了她尽可能散布、藏匿在隧道气孔间的蜂群所组成的「自动防御攻击网」,则还能多拖延个半个小时。
月台的灯一闪一闪,倪楚楚手上的书页跳动得厉害。
「看来,我们终於有了战斗的共识。」倪楚楚冷冷道。
隧道里所有包含「光」字的辞汇,在眨眼间诡异地被黑暗吞没。
那黑暗来得很不正常,就像这腔肠般的空间忽然染上了黑暗病毒似的。
「战斗?」
「这是什么口音啊。」
「是战斗啊?」
「她说的是共识吗?」
「走错月台的代价可不轻啊。」
「看你挺轻松的嘛。」
月台上满地的屍体,是植语术的最好声腔。
暗之牙忍者众在植语术的掩护下,用比猫还轻的步伐跃出了血货列车,压着身子接近倪楚楚。这已是他们最积极的战斗方式。
「嘻嘻,你去地狱里跟阎王拥抱你们的共识吧!」
声音来自倪楚楚的头顶上方。
十一道锐利的风在虚伪的黑暗里刮起。
得手了!忍者头目嘴角扬起。
但,倪楚楚手中的书本被击落的同时,从她的身上炸裂出巨大的雷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
不,不是雷声。
是几何膨胀的、以数百万计的狂乱蜂鸣!
「痛死啦!」
击落书本的暗之牙忍者首当其冲,被黑压压的蜂群掠过,痛苦惨叫。
「冷静!」首领一喝,所有忍者各自朝不同方向跃开。
虽然被那小鬼给摆了一道,但应该紧张的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敌人,而非自己!
「了不起的强制黑暗,你们忍者的血统果然掺杂着白氏一族。」倪楚楚在黑暗里的独白声音,明显被浑浊在洪水爆发般的蜂鸣声中:「拿得出这样的诡术作战,应该是无往不利吧。」
所有暗之牙忍者都屏住气息,远远看着倪楚楚,手里拿着锐利的苦无。
「不过多看书多长知识,不管你们是不是能够同时改变这几百万只蜜蜂看到的影像,但蜜蜂还能探测到敌人接近时候呼出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碳分子穿过蜜蜂触角中的小孔,进入一个富含感觉器官的腔,从这里二氧化碳分子很快被传送给大脑。根据二氧化碳密度的增加,蜜蜂还能准确探索到气体的来源地。」倪楚楚的语气平淡到像是照本宣科,而非胜利的预告:「你们虽然闭住了气,不过还是免不了有二氧化碳从你们身上被代谢出来,所以你们不要傻傻地待在原地,想办法跑得比这些杀人峰快,就有活命机会了。」
所有忍者一愣。
蜂鸣如雷,遭五花大绑的乌拉拉趴在地板上,集中所有的精神听着倪楚楚的长篇大论,心中暗暗好笑——这个追杀自己的女人,竟跟自己有相同的恶癖。
「跑啊?还怀疑啊?」倪楚楚的声音几乎听不见:「通常学者会说,一般蜂毒致人於死的量大约是五百到一千次蜂蜇,但这是指同一种蜂毒来说。我自己养的胡蜂多达一百四十种,其中有一半在这个世界上的百科全书翻不到,只要同时被十种异种胡蜂蛰到,神经毒就会错乱你们体内的神经传道讯号、内脏出血、强制性痉挛而死。」
在倪楚楚为吸血鬼忍者讲解胡蜂百科知识时,蜂雷朝四面八方滚滚而去,不一会儿就淹没了暗之牙忍者的逃逸路线。每个忍者都中了数百枚毒针,身上覆盖密密麻麻的胡蜂,宛若一件油黑色的锁子甲。
忍者们逐一跪倒时,乌拉拉发现四周的黑暗也一层接一层褪去。
显然是这些忍者个别的咒力不够,要使出「绝对黑暗」须靠每个人戮力合作,只要一个人死亡退出,绝对黑暗的结界就会自动剥去一层。
「好厉害的大招式。」乌拉拉赞叹。
这猎命师一举就崩溃了京都暗之牙忍者团,一定是长老护法团等级的高手。
但,在月台几乎回光的此刻,还有个人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