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章
所有的故事,都有起点。
不同的故事,不同的起点。
在百万个不同的故事里,起点,都属於自己的英雄诞生。
光的英雄,暗的勇者。
更多更多,无所谓光明黑暗的狂妄角色。
他们命运交会的那一点,将灿烂彼此的生命。
赢的人改写败者故事的起点,获得继续创造传奇的权力。
而输的人,将……
很久,很久以前。
寸草不生的硫磺岛上,一道狂霸迅疾的风压得大地低头,矿石走飞。
大到快要撑破的月亮,见证着一场绝对不会留下记录的对战。
一老一少。
一快。
一更快。
「……」那一少,左手抓着一柄比人还要大上两倍,上面刻着小小「J」字的铁斧,跃上跃落,力道万均地朝那一老攻击。
每一轮斩,都好像要把月亮给斩碎似的厉害。
「真没想到,你竟然去练了这种兵器。」
那一老游刃有余地闪避,在斧与斧之间的缝隙中飞舞,笑道:「厉害是很厉害,但会不会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很难想像,拿着那柄重达五百公斤的超级巨斧,运转自如的战士,会是一名身材窍细高挑的美女子。瞧她的身手,好像没有一点吃力的样子。
又一斧落下,削裂了老者脚下的礁岩。
「啧啧……」老者趁机抢近。
一扇斜斜拍出,竟以四两拔千斤的「理论」,拔开了强弩之末的巨斧,同时用另一只手的螳螂刃斩向美女子白皙的颈子。
美女子并没有老者一边接招一边说话的闲情逸致,毫不犹豫用右手硬碰硬架了老者的螳螂臂,两招并中,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一瞬间,老者在近距离与美女子硬对了十几招,每一招都是拆散钢筋的杀着。
「好孩子,居然能跟我硬着来……难道老头子的气力真被小觑了?」老者心中又赞又骂,手中纸扇的力量又加重了一成。如果被这不起眼的寻常纸扇给扫到,就算是坦克的钢板也抵受不住。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冲早用这巨斧断了你的技。」美女子暗忖。
不知不觉,一老一少已从内陆追斗到海边。
海浪拍击在岸上的隆隆声,也掩盖不了斧击的巨响。没有亲眼看到这柄巨斧如何蹂躏这些礁岩,光用听的,一定会以为有无数炮弹落打在岸上。
单手使重斧,最困难的便是「平衡」。
其次是,这种以一当百的大招式,缺点在於不可能持续太久,而且招与招之间的空档耗时,从而露出的破绽也多。敌人只要躲过斧击,就可以伺机杀掉动作放松的持斧人。
但持斧的美女子以单薄的身体抡斧,就好像拿着一柄十五公斤重的寻常长刀,一下子左手持斧,一下子交予右手挥砍,稀松平常,「重量」两字的意义彷佛消失了,只剩下教科书里的虚无定义。美女子不仅平衡感受绝佳,更利用斧击的狂猛力道带起自己娇瘦的身躯,纸片般依附在招式之间。
敌人的眼中只有巨斧的存在,而操斧人完全消失。
别闹了。
试着用你最快的速度眨眨眼睛。
这美女子劈斧的速度,就跟你刚刚的动作一样快。
没想到师傅平常的防御就像蜗牛一样慢,一快起来,竟然还在我之上。
这样打下去,再多的体力也支撑不住。更何况师傅还没使出他最得意的「场」,到了那时候,我若体力不支,一定会被瞬间解决。
没有意义。
冲早开盅吧。
一念之间,美女子停下。
老头子愣了一下,收起丝毫未损的纸扇,跟着落下。
美女子将重重的巨斧抛在地上,发出可怕的铿锵之声。
「总算明白了吗?那种必须倚赖巨斧的不成熟招式,拿来对付我老头子可是不够看的喔。」老头子莞尔,看着大汗淋漓的美女子说:「但放弃得这么干脆,不像你啊。」
「如果不小心杀死师傅,应该不算叛国吧?」美女子笑嘻嘻地抆掉额上沸腾的汗水,揉着过度使用的肩膀。
「喔?」老头子轻轻敲着手中的纸扇,眯起眼睛:「这种自信……。」
「称不上自信,不过不拿出还在实验阶段的宝贝,恐怕会让师傅瞧不起呢。」美女子深呼吸,慢慢吐气,很快就调均了体内燥动不已的气。
由於机能与人类体质迥异,能够领略「气」的吸血鬼不多,驾驭其上的吸血鬼更是少之又少。美女子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以气化力。
力——
「敌万均」美女子将左手按在右手肩上:「这是绝招的名称。」
老头子感觉到美女子身上的气,犹如积蓄万年能量的地底火山,不仅饱满,还压抑得很嚣张……两人刚刚长达两个小时的对招,难道都没有耗竭到美女子的气吗?
干燥的海风中,美女子肩胛骨隐隐约约发出怪异的爆裂声响,好像在进行内部构造的重组。等一下如狂风暴雨的攻击,都将从美女子的肩膀源源不绝开始吧。
不。
「……」老头子眉宇之间的神经抽动了一下。
不会是那样。
老头子感觉到那绝抬并非源源不绝,而是一击必杀!!!
美女子在武道的进境之快,远远超出了老头子的想像。
皱纹裂开,裂出一条难以形容的复杂笑容。
「不好意思,老头子暂时还不能让你杀死呢。」
老头子打开纸扇,佝起老态龙锺的身子,缓构成一道又一道相互包容的「场」,将气全数从全身百穴中召唤出来。
神气内敛,全力以对。
美女子高高举起右手,用肩膀的力道传递到手肘,带动彷佛松脱的关节。
整个上手臂缓缓旋转起来,发出沉闷的怪声。
嗡嗡。
嗡嗡。
嗡嗡。
四周的夜风,慢慢不流动了。
缓沓,零碎。
嗡嗡。
嗡嗡。
嗡嗡。
非同小可的怪声。
这个世上,多的是可笑的「大绝招」。
那些大而不当的大绝招,不管是准备动作太多,或是酝酿的时间太长,都给敌人趁隙抢攻的机会,在真正的实战里没有敌人会给你充裕的时间将他撂倒。但美女子不疾不徐转动手臂的气势,压得周遭万物透不过气,甭说趁隙攻击了,就连前进一步都很艰辛。
老头子罕见地紧张起来,好像喉咙里卡了根难搞的鱼剌。
那狂暴的杀气竟这样钻了进来,扰乱自己的心神。
妖怪。
老头子轻晃纸扇,破绽一现。
一陷。
美女子毫无惧色,一脚踏进「场」内,未曾临战的绝招即将在此夜创造传说。
月光涣散。
一条沉猛的巨缝裂开了礁岸,直达牙丸千军后的大海。
海浪破开,一只正在海底潜水的大海龟抬起头来,竟给轰成了两半。
一直到十几公尺外,海浪才住里收覆,平息了那惊天霹雳的一劈。
海滩上,气喘吁吁的一老一少。
「阿不思,你说刚刚那招的名字叫什么?」老头子,自是牙丸千军了。
「敌……敌千钧。」也只有阿不思独有这种绝技。
「好名字。」牙丸千军看着断掉的纸扇。
差一点,自己就要找一条新手接上了。
如果再让阿不思练这个绝技几次,自己是否还有辩法闪躲得过?
牙丸千军回忆着刚刚千钧一发的交锋。
场碎的瞬间,自己倾注毕生的功力起扇回旋,避开大绝招,疾身往阿不思的身后狂劈一爪……很难得地,牙丸千军觉得自己也颇有收获。
阿不思大字形躺在黯淡的星光下,只剩下说话的能力。
「师傅,可以教我你的场吗?」阿不思的颈后酸酸麻麻的。颈椎在毫无防备下中了牙丸千军的虎爪,想要平安无事地站起来,至少得乖乖躺上两小时。
「不可以。」
「咦?」
「万一你比老头子强了,老头子的脸面该如何自处?」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那「场」已经在无数实战中教给了阿不思。
只是阿不思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孤身一人,站在千军万马面前了。
故事回说一百五十多年前,日本德川幕府对内实行苛政,对外实行锁国政策,禁止外国传教士与商人进入日本,只与中国跟荷兰在长崎进行有限度的贸易,终於引发民间强烈不满。
暗中掌控政经大局的吸血鬼,也分裂为保守与改革两派,并各自寻求武力支持,少见的,人类武士集团甚至也成为双方都想要纳进的权力筹码。
一场前所未有的吸血鬼内战,山雨欲来。
一八五三年,美国海军准将马修佩里率舰队进入江户湾岸的浦贺,要求与德川幕府谈判,史称「黑船事件」,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当时最强的吸血鬼猎人团,与真正的船坚炮利。
黑船事件带来了许多不平等合约,也带来了日本变强的契机。改变日本命运的明治维新如火如荼展开,吸血鬼内保守派与改革派之间的战斗也越来越白热化。
当时的东京,白天不得安宁,入了夜,更是危机重重。
那时,甫近百岁的阿不思,还是个寻常的皇城禁卫军队员。
在那个吸血鬼猎人骄傲地以进出日本为自我鞭策的时代,阿不思站上第一线,与那些打游击战的吸血鬼猎人周旋。根本很普通的阿不思数度差点把小命给丢掉,却从来没有畏惧过战斗。
她实际与猎人交手的次数,不下当时的东京十一豺。
某夜,不宁静的街道。
一刻钟之前,地下皇城据报得知有西方来的吸血鬼猎人兵团在代代木市街活动,为数不明,研判猎人兵团意在救出暂时储存在民房里、待运送往地下皇城的新鲜血货。
东京十一豺里的怪手寺岛与盲剑客座头市,带着阿不思隶属的巡逻小队奉命前往支援。待得到了现场,赫然发现驻守在代代木临时血库的牙丸禁卫军全数被歼灭,现场血迹斑斑一片狼借。全部驻守禁卫军的脑袋一颗颗被串了起来,绑挂在屋梁下。
而半百名血货个个表情惊恐,嘴里塞着厚厚的麻布,发出咿咿呀呀的惶急叫声。他们被吸血鬼特殊的绳结绑法捆在一起,聚困在民屋中央。
「全灭了?」盲剑客座头市皱眉,用手中杖剑试探性刺着挂在绳子上的十几颗禁卫军脑袋,低首道:「这些不像话的东西。」
「那些猎人来不及将血货救走,却有时间把禁卫军的脑袋一颗颗割下来,我说那些猎人根本就是变态。」怪手寺岛忿忿不平,随手一抓,用力拧爆一个血货小孩的脑袋聊以泄恨。
十几个巡逻禁卫军在现场等候,小组队长正思考着是否要将这些血货迷昏,立刻运往别的地方安藏,还是征调专司运货的民兵过来处理一下。
「……」阿不思蹲在地上,检视着禁卫军同伴被枭首的屍身。
瞧这些一刀又一刀削骨碎肉的伤口,敌人都是个中好手自不必说,但有五、六个同伴都丧命於一剑穿心的精准攻击下,似是同一高手所为……
带头的猎人团长凡赫辛的实力果然非同小可,足以与东京十一豺匹敌。
话说,这个恶名昭彰的猎人兵团在东京已攻击了三处血货屯点,继续放任他们这样恶搞下去,不只禁卫军的脸丢大,血货的供给也会出现困难。
猛地,阿不思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糟了。」阿不思嗅出空气中有淡淡的焦味。
「是陷阱!」座头市的身躯快速往后一弹。
湿溽的木造地板下,赫然爆出惊天炸响。
那些人类血货的恐惧表情,瞬间化为一张张粉碎的脸。
在猎人兵团的恶计下,囚禁血货的民房被藏在地板下的火药桶炸成碎片,烈焰如野兽吞噬了前来支援的禁卫军,爆炸声却仍断断续续震撼着代代木的天空。
「我瞧,十一豺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飞快的一刀掠开炙热的空气,从后砍向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寺岛。
半颗着火的脑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恐怖的抛物线,飞溅的脑浆瞬间烤成白色。
寺岛跪倒在地,大火埋葬了他最后的痛苦表情。
几名禁卫军就算及时听到警告、侥幸冲出火场,也因为身受严重焚伤,一下子就被埋伏於民房之外的猎人兵团给聚歼。
瞧那此起彼落的刀光,至少有八到十名身手矫健的吸血鬼猎人在外头等着。
「小人!」座头市背上全是无情的烈焰爬烧,怒不可遏。
座头市的左手给炸掉,只剩下右手杖剑拨开万丈火雾,身形踉跄。
挂着随着火光晃动的微笑,恶名昭彰的猎人兵团团人凡赫辛挥挥手,示意布下陷阱的猎人们别跟剑法高强的座头市砍拼,保持安全的距离。
「喂!我在这里!」
「不是啊!往左再两步……不!不是那里!」
「你在砍哪里啊?盲剑客终究是盲剑客!」
「哈哈哈哈哈哈!」
大伙用讪笑的嘴脸等待座头市不支倒下,再给予屈辱的致命一击。
硬汉一生的盲剑客座头市寻找不到敌人互砍,背上的烈焰不断冒出可怕的焦烟,鲸吞着他的生命。追寻黑暗剑艺的人生到了尽头,竟不能在灿烂的对决中殒逝,悲愤不已的座头市将杖剑插在地上,立起自己的单薄身躯,任凭大火焦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