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我问你,嗝,凭你,刚刚明明可以将他们身上的命格偷走,嗝,至少会让他们的攻击少掉一半,怎么不做啊?嫌麻烦?是嫌麻烦吗?”阚香愁摸摸鼻子,眼睛又眯又睁的。
这表情好像是在说:嫌麻烦所以不做这种事,我也可以理解喔。
“那些命格,他们养很久了,有一天他们会用来打吸血鬼吧。”乌拉拉说着连自己也不大相信的事:“如果我先打再逃,他们会更加记恨,应该会努力想办法找到我、把我杀掉。而我要去哪里?当然是去找我哥哥。我哥哥在哪里?我哥哥当然在东京,现在他一定不会放过杀进地下皇城的机会,所以他会去地下皇城,我也会去。”
“……嗝。”
“按照诅咒,如果我很干脆地死了那就没问题,但如果我被血族抓到了死不成,那猎命师就全部等着被诅咒集体毁灭。为了确实杀掉我以绝后患,那三个猎命师再怎么不愿意,也一定会到地下皇城追杀我的,到时候一大堆猎命师你挤我、我挤你把地下皇城塞到爆,竟然不一起打徐福——我不相信!”
“喔,这样啊,哈哈哈哈嗝哈哈。”阚香愁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像个专业的酒鬼:“不过你真的以为他们真的是为了猎命师的狗屁命运,嗝,才大老远跑来杀你的吗?哈哈哈哈!”
“难道不是吗?”
“他们啊……”阚香愁笑得眼泪都挤了出来:“只不过一群见不得人好的叔叔阿姨啊!小朋友,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嗝,你们兄弟俩联手杀了一堆人逃跑,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啊”嗝,他们那些自私自利的家伙、哪里想得到什么诅咒?什么命运?哈哈哈哈哈……”
原来。
如此。
乌拉拉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他在刚刚那三位追杀者眼里看到的不是大无畏的骄傲,而是烧得滚烫的妒火。
“阚大叔。”一股情绪上涌,乌拉拉脱口而出。
“嗝?”
“你太强了,干脆你也一起来打徐福吧!”
“听起来好累啊。”阎香愁断然拒绝:“嗝。”
“很好玩的!”
“哈哈,还是不了,我啊……比较适合轻松的差事呢,嗝。”
“哈。”
车子往前开,乌拉拉依着月光判别方向,这台车正在接近东京的路上。
只是这条路的正前方,有一棵大树。
“喂,前面有树。”乌拉拉随口提醒。
“哈。”阚香愁笑嘻嘻看着前方。
“喂!有树!”乌拉拉感到狐疑。
“嗝。”阚香愁打了个酸苦的酒嗝。
“……”坐在后面的神谷也感到不对劲。
在乌拉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时候,吉普车就轰隆一声撞到了大树。
引擎盖冒出浓浓的黑烟。
乌拉拉拎着烂醉如泥的阚香愁、惊吓过度的神谷,站在撞成稀巴烂的吉普车后。
刚刚千钧一发,乌拉拉再怎么随性也只有快点拉着阚香愁与神谷跳出车外,要不就是一起撞树。
神谷比手画脚,指着肇事的阚香愁一阵激动哑骂。
“现在没车了,怎办?”乌拉拉感到很好笑。
“想办法再找一台吧,哈哈,嗝。”阚香愁丝毫不以为意,人却躺了下来。
“怎么,这种节骨眼上要休息吗?”乌拉拉头歪了。
“好几年没这样动了,嗝,我不睡一下不行了,睡眠是快乐之母啊嗝。”
阚香愁就窝在倒楣被撞的大树下,姿势随便一摆,看起来就是超好睡的:“前面再走十五公里,有一棵长得很自卑的白榉树,树上,嗝,你会看到一只正在吃青蛙的猫头鹰。如果青蛙是黑色的,往左手边走,嗝,你会看到一台半满油的小货车。如果青蛙是红色的,往右边走,走快点,会看见公路,耐心等,也许会遇见不要命开往东京的车子……嗝。”
听起来,阚香愁是打定主意不会继续与乌拉拉同行了。
乌拉拉看着这个半疯半醉、却也许是他遇过最厉害的猎命师,从一些短暂的相处中可以知道,这个二十四小时“随时保持一蹶不振”的大叔,至今为止的人生大概都被其他猎命师狠狠瞧不起吧。
……但他轻而易举就办到了其他人都办不到的事。
废物般的阚香愁发出轻微的鼾声。
乌拉拉心中有种奇异的亲切感涌了上来,情不自禁用力踢了阚香愁一脚。
“阚大叔,我身上随时可以插上‘百里箍’,倪楚楚她们冲早会找着我的,你呢?到了东京怎么跟你联系?”乌拉拉很认真地说:“就算你不想打徐福,也可以一起打个麻将,喝喝酒什么的。”
“这样啊……打麻将好啊,喝酒更好啊,想喝酒的时候我自然会找着你的。”
阚香愁抽动了一下,随即翻过身,呼呼大睡去也。
乌拉拉牵着神谷慢慢朝前方走去,绅士一蹦一跳地跟在旁边。
“肚子饿了,你呢?”乌拉拉摸摸肚子。激烈打斗后,总是想大吃一顿。
神谷脸红点点头,晃着乌拉拉的手。
“拿了车,我们就先去找吃的吧。”乌拉拉玩着神谷的手指。
除了车子、食物跟水,乌拉拉很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新衣物……
唉,不比漫画跟电影里英雄身上永远不会破掉的衣服与裤子,绿巨人浩克的裤子永远不会撑破,而艾斯的衣服永远也不会被自己烧掉,在现实人生里——
火炎咒实在是非常消耗衣物、甚至有点猥亵的一种咒术啊!
冲冲等不到总攻击。
汉弥顿与宫泽“逃离”冰存十库,已第三天了。
毅然在冰存十库的忍者洞中分开逃命的佩提,不仅没有出现在集合地点,这七十二个小时来也没有用通讯器联系。几乎可以说是死亡确定。
东京市中心,一户被闯进的短租高级公寓里,电视没有关掉过。
二十四小时千篇一律都是官方媒体的制式报导,其余频道都只剩下马赛克的粗糙颗粒。即使这台电视也架有卫星小耳朵,但所收到的讯号都非常微弱,国外的新闻资讯几乎没办法进入日本。
战争濒临全面爆发的时刻,现在的日本在资讯发达的国际社会中还可以自锁到这种地步,虽然不可思议,但也有迹可循。
绝大部分日本手机所使用的通讯协定自成一格——PHS系统,而非国际社会最广泛被使用的GSM系统,真正的理由是,PHS设计的目的是作为住宅、办公室,及室外小区域移动范围内的无线电话系统,最适合用於都会区,因此常见其基地台异常密集地布建于路旁电线杆、办公大楼、百货公司与住宅等地方,功率较GSM低很多,却也造成了基地台无所不在的现实。
危及时刻,官方电信局可以透过这种“仅限日本”的独特规格,防止敌国透过GSM系统向一般日本民众渗透资讯,且“特别V组”也能透过特殊装备,在大街小巷的基地台二十四小时不断发送安定脑波的频率。
但科技也有无法保证的极限。
此时此刻,东京遭到了新闻管控无法掩饰的战斗机攻击,恐惧已经压倒了安定脑波的频率,尽管国会已经宣布军事戒严,东京街头上还是出现大批示威的民众,高举大字报标语:
“给我们资讯!不要官方说明!”
“恢复网路!恢复通讯!机场开放!”
“尽速和谈!不要战争!”
“拒绝让东京变成下一个广岛!”
“国会议员站出来,首相出面说明一切!”
员警也没闲着。
几百张盾牌挡住重要的路口,手中的木棍敲击着盾面,厚实的胶制靴底稳稳地踩踏地面,营造出强大的肃杀气氛,偶尔还用水柱与催泪弹冲开那些付税金请员警保护他们的市井小民。
有些愤怒的民众戴着安全帽,高举自制的汽油弹扔向抗暴的员警,员警毫不犹豫将闹事的民众当场一阵乱棍打晕,迅速逮捕。
为了彻底镇压住民怨沸腾的状况,连坦克也开上了街头,荷枪实弹的自卫队展开了市街巡逻,以保护不断播送着“请民众安心”的广播车顺利运作。
可有人会相信吗?
房间里的电视,也是不厌其烦重复着这一套。
“请民众稍安勿躁,为了杜绝谣言,请民众以官方电视新闻为唯一可靠的资讯来源,不要任意听信无法验证的说法,自卫队已经做好了保护国家尊严、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准备,随时……”主播甜美的笑容,自信满满地念着讲稿。
从汉弥顿手中接过解药,宫泽卷起袖子,将冰冷的药剂慢慢注射进去。
埋在宫泽体内的D2战略性猛毒,还要持续解毒两天,毒性才会全部褪去。
“我的老婆孩子都还好吗?”昨天宫泽这么问。
“很抱歉,负责接送他们的组员全都失去联系了。”汉弥顿如此坦白回答。
然后汉弥顿一声不吭,挨了宫泽一顿长达四十七分钟的揍。
失去联系,不过是凶多吉少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但到了此刻,宫泽心中竟没有太大的悲伤,这点连他自己也感到很意外。
在这种穷凶恶极的末日氛围里,或许早一点走到人生尽头也不算太坏?
还是自己在这几年担任血族鹰犬的生涯中,早默默做好了身家全灭的准备?
“任务已经失败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能穿透严密的警戒偷渡进来,当然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日本吧?万一核子弹从上面丢下来,可是分不出日本人还是美国人的……”
宫泽将空掉的针筒,远远扔射进垃圾桶里。
他的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胡碴,眼眶凹陷,黑眼圈黯淡了整个脸色。
“一旦总攻击开始,还留在这里的特遣队自然有新的任务。”
汉弥顿坐在地板上,静静地炼气。
这三天,除了跟第七舰队上的战斗指挥部联系,汉弥顿都重复着打坐炼气,回想着与大忍者服部半藏短暂的交手过程。
七十二小时以来的结论:要击败服部半藏的方法——
没有。
比起用武力击败服部半藏这种“注定没他份的事”,宫泽这几天思考的反而是:服部半藏到底是什么时候盯上特遣队的?
是在特遣队从秘密侵入地底之前?还是之后?
还是服部半藏打从一开始就用忍者的本领冒充了特遣队其中一员?
服部半藏在自我介绍时曾说,他从来就没有被囚禁在乐眠七棺过。
血族的统御一向以严密着称,就算是宫本武藏这种狠角色也不得不乖乖躺在乐眠七棺里睡觉,服部半藏竟然可以来去自如,果然是忍者本色。
此刻,服部半藏多半已向血族本部报到,跟阿不思说了自己背叛的状况吧。自己可是确确实实带了人类部队准备爆掉冰存十库,就算回到了特别V组,怎么跟上面解释也不会有用,死罪一条。
不过,回想起几乎就要爆破了冰存十库的那一刻:心脏就会怦怦跳。
是兴奋吧?是一种超级大反扑式的紧张感吧?
自己的身体里,果然还是流着人类的血。
“如果总攻击开始了,你们的任务会是什么?直接突击地下皇城?帮助陆战队进行巷战?”宫泽一边问,一边露出冷淡的表情。
“我这几天联系下来,特遣队覆没的除了我们这一支,还有两支也任务失败,全数被歼灭。其余的七支队伍各有斩获,目前暂时都躲了起来,等到关键时刻,这七支精锐都会发挥作用。”
……未免也太小看了血族。宫泽躺在靠窗的床上,将窗帘拉开一条缝。
他注意到,那些上街示威抗议的民众正大量消失中。
不会有错,若要跟人类列强开战,无道跟阿不思需要大量新的兵力。
日本境内的冰存十库势必正在开启的过程中,先不说其他地区,光是东京就有三处、一共三万名血族战士,要他们醒来就能得到食物滋养,一定需要大量的鲜血。
纵使平日各地主要医院、医学中心就贮存大量的冷冻战备血浆,但肯定不够三万名饥肠辘辘的沉睡战士食用,那些胆敢在这时候上街抗议政府的民众,自然成了特别V组逮捕的对象。
冲冲不见早上出门的家人回来,恐惧会越来越巨大吧?
在总攻击来临前,更大的示威抗议一定会出现,东京会越来越乱。
宫泽不禁想到,不久前他在“城市电眼”监视系统中看到的、与十一豺以及宫本武藏爽快对上的“那个人”,以及那个人背后的“那一群拥有古老神秘力量的族类”。
他们不会放过日本烽火连天的绝佳机会。
他们一定会鬼魅般潜入地下皇城,拿走他们几个世纪来都想拿走的“东西”。
“汉弥顿,你当猎人几年了?”
“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的那一天起,一十七年。”
“十七年里,你可曾看过、或听过一种奇特的吸血鬼敌人,叫猎命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