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明明是风和日丽,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却响起了无数令人费解的雷声。
那雷声不是从天上打下来的,而是从一个年约七十的老人身上不断释放出来的。
轰轰轰轰,那些大大小小要命的雷全轰向一只神奇的老猫。
而老猫不住闪躲,挥动着毛都快掉光了的老尾巴将快要打到身上的雷电给扫开。有时老猫怪叫几声,同样从身上轰出反击的雷电,朝老人身上招呼,而老人有时闪躲,有时用手上的剑形雷电将老猫发出的雷电给架开。
一人一猫都用雷电轰在彼此身上,看似战斗,其实只是惊险的练习。
那老人当然不是普通的老人,而是比现下年轻半个世纪的聂老。
从三岁开始,聂老最一开始学的咒术是断金咒,然后是火炎咒,再来是大明咒、鬼水咒、听木咒、土吞咒……每一种咒术对他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玩具,只要他认真起来,一个月内就可以掌握新咒术的变化关键,再一个月就可以超越原领域的所有人。
到了四十岁,根本无人是聂老对手。
终於白线儿从华山之巅将他唤了过来,亲自教他最终极的咒术,雷神咒。
四十岁的聂老自信满满地进入了雷神咒的领域,学了十年却连电灯泡都点不起来,又过了十年,他才对雷神咒开了窍,但饶聂老是何等的天纵奇才,也只能将雷神咒使的差强人意。
又过了第三个十年,聂老的雷神咒才真正有 “雷神驾到” 的架势,这时聂老才获得用雷神咒与白线儿对打的资格。也就是现下。
轰﹗
老猫蓄满雷电的尾巴攻势千变万化,而聂老手中的雷电攻势同样层出不穷。但打了又打,却渐渐看出两者施咒的相异之处……
老猫暂缓了攻势。
“小聂,你似乎太执着将雷神咒拘泥在剑的变化上。”
对聂老说话还带着教训口气的老猫,当然是当今猎命师唯一的领袖,白线儿。
“……”聂老跟着停手,思索着白线儿方才的告诫。
的确,自己驾驭的雷电常常都处於“雷剑”的状态,虽然长短伸缩自如、威力大小得心应手,却还是僵固在“剑的形态”,以“兵器互击”的模式与白线儿的尾巴雷电比拼。
白线儿点点头,说︰“再来。”
闪电又开始互击起来。
这次聂老刻意地用了许多“不是剑形”的雷电攻击,比如雷崩、雷轰、雷残、雷索、 雷风暴等等,也用得相当之好……就跟独自练习的时候一样。
但打了片刻,当白线儿的尾巴放出的闪电越来越强的时候,聂老又不自觉地用了许多的雷剑招式,而且越使越快,越快越顺──越顺越强﹗
到了后来一百招,竟然招招都是雷剑。
招式没有特殊变化,只有纯粹的剑形,可聂老斩的兴发,也顾不得这些了。
“一直用剑,你当真以为你是剑客来着?”白线儿的尾巴不屑地扫开了雷剑。
“……不,并非如此。”这把年纪还得挨骂,聂老只有皱眉的份。
“那这种招式,你要怎么用雷剑抵御?”
白线儿眯起眼睛,雷电镭射顿时从四面八方轰向聂老。
这一招若要有解,第一直觉应当是施放大量电气护住周身的“雷甲”吧﹗
“﹗”
聂老却没有使出雷甲,而是以直觉扫出更强化的雷剑,以卷代刺,将这些雷电快速卷在雷剑身上,雷剑顿时暴涨数倍,能量强到几乎要震离聂老的手。
这样也行?
不过白线儿瞬间跳出战斗的圈圈之外。
还想继续打下去的聂老只得收手。
“雷者,乃天地正气的汇聚,就连最强的邪魔也望之生惧,姜公当年的飞仙命技,便是飞升至九霄之上,强引天雷斩妖。姜公已逝,飞仙不再,我在诸山间不断钻研如何飞升引雷,直到前一百年才领略创发了雷神咒。”
“……”
“雷乃至刚至阳,刚过了断金咒,阳过了火炎咒,过去猎命师所操的咒术,无一能够在力量上与雷神咒并驾齐驱,雷神咒可说是猎命师命技‘威力’之最。”
“……”
“而雷之强,不仅在於威力强大,也在於绝对无形,雷之无形更胜鬼水咒,只在大明咒之下,雷电招招无形却又一闪而逝,教敌人无从破起,一刻毙命。”
“是。”
“你以剑驭雷,便赋予了雷以剑形,招式一有了形,不管是刀枪棍棒剑,就有理路可循,一有理路可循,便有常理破法。所谓的雷电之快,就仅仅是招式之快,而非无形之快,这两者间的差距一天一地。”
面对白线儿的批评,聂老无话可说。
或许直到挨骂了的此刻,他才真正确认自己心中的某种情怀。
从小天才横溢的聂老,心中其实有一个憧憬的男人。
要知道,对战无不胜的聂老来说,可以拥有这么一个真心憧憬的男人,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可这个接近偶像般的人物,并非比他厉害许多的白线儿,也不是传说中的史上最强的猎命师乌禅,更非活在神话世界里的姜公。而是……
那一个男人,并不是猎命师,而是一个普通至极的凡人。
这个凡人在没有特殊血统的加持,且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单单靠着自己日夜不断的努力与挑战诸方高手累积实战,竟悟出了先天刀气,实力大幅超越了当代的剑客。
接着,在没有特殊的个人仇恨下,仅仅是天生的正义感使然,这个男人在充满吸血鬼的东瀛国度当起了猎人。
没有伙伴,没有战友,没有终点,他就像一头孤独的魔兽,在怪物掌权的国度里四处猎杀怪物本身,越猎越强,其名声之大震动到东瀛之西的神州中原。
当年聂老的曾祖父为了亲眼一睹这个东瀛最强、且唯一的吸血鬼猎人之风采,曾暗中搭船远赴东瀛。最后他乔装成一个渔夫,摇着桨,送那个男人到一座海岛上与另一个号称天下无双的男人决斗。
男人获胜了,赢得了名动天下的称号──剑圣。
拥有剑圣之名的男人是真正的强者,宫本武藏。
十之八九,那一个叫做宫本武藏的吸血鬼猎人不会有自己强吧?虽然没有凭据,但聂老认为自己在“强”这一点来说,可以是白线儿之外的任何人的,十倍。
所以聂老敬佩的并不是男人的强,而是那一个男人强悍的生存之道。
宫本武藏不像猎命师一样拥有神奇的血脉,也没有来自宗族系统的奥援。
他只是一个人。
区区的一个人,却有区区一个人在吸血鬼国度大杀四方的勇气。
比起那区区的一个人,聂老只是区区的天才,区区的强。
骄傲的聂老很珍惜他对宫本武藏的向往。
他一直很想知道强者如宫本武藏最后为什么会加入吸血鬼的阵营,变成乐眠七棺的武士,他坚信其理由绝对不是被招降。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但又为了什么呢?没有人知道,这也是聂老心中的迷。
终究肯定是对宫本武藏的这一份钦佩与向往,让聂老在使用雷神咒的时候,不知不觉用了无数次“雷剑”的招式。在聂老的心中,所谓的最强者,一定是用“剑形”。
──就跟宫本武藏一样。
而现下……
轰﹗
“龙喷﹗”“雷剑﹗”“疾龙咬﹗”“雷剑﹗”“群龙乱舞﹗”“雷剑﹗”
“龙十字﹗”“雷剑﹗”“双龙闪﹗”“雷剑﹗”“龙摆尾﹗”
“雷剑﹗”“双龙奔凤﹗”“雷剑﹗”“龙追月﹗”“雷剑﹗”“龙牙﹗”
“雷剑﹗”“龙暴风﹗”“雷剑﹗”“群龙乱舞﹗”
身受重伤的兵五常看到目眩神驰,感动的不能自已。
而东京五豺在旁边也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要去霸凌兵五常的闲暇。
眼花撩乱。
这真是太厉害了的眼花撩乱﹗
他们连在一旁呐喊助威的间隙都找不到,更实在地说,这些层级完全不同的家伙必须全神贯注地盯视这一场打斗,戒慎提防,才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大招给扫上西天。
宫本武藏随随便便挥出的一刀,其霸气都足以劈开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但他这次的对手是无形无质的雷﹗
聂老此生根本没有打过超过一分钟的架,现下却遇到一个他怎么打也打不死的顽劣分子,真是美妙得岂有此理﹗
宫本武藏的刀砍中了聂老的胸。
聂老的雷砸中了宫本武藏的脸。
轰﹗
宫本武藏身后的云被雷斩成两半。
聂老身后的大厦被刀砍成两截。
轰﹗
到了后来,这两个超级怪物的招式都没有名字。
根本来不及拥有名字的新招式从他们俩的手中不断爆炸出来,不……
不只是招式,这根本就是烟花撩乱的力量之战。
“太可惜了小鬼﹗”聂老的雷剑斩轰了不知名的一招︰“如果你不是吸血鬼,我会考虑让你活过今日﹗”
“小鬼?”宫本武藏不屑的回敬了不曾存在的一招︰“我恐怕比你大上几百岁吧﹗自以为是的老家伙﹗”
语毕,轰地一声,两头怪物不约而同后摔了十几步。
这不是默契,而是两个人同时挨了对方重重的一击。
两人对望。
宫本武藏哇哇哇吐出一口冒着血烟的闷电,深呼吸,禁不住又吐了一大口。
聂老也不好过,其左手手指疾点胸口三穴,一运气,从右手指尖将刚刚积压在胸口的刀气给逼出。刀气从指尖射出,砍得脚底下的地表裂痕累累。
两人凝视对方。
看似气氛肃杀的超酷对峙,其实根本就是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罢了。
这场架,从一开始就无关猎命师与吸血鬼的胜负。
而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强弱。
东京五豺,兵五常,只能呆呆地站在远处观看,无法插手。
双刀微颤,显然用力过度。
宫本武藏胸口剧烈起伏,这个大怪物竟然在喘?
此时此刻的他,肯定是拥有生命以来最强的时候。
因为他遇到了生平最强的敌人。
偶像啊……
朝思暮想的偶像就在眼前啊……
聂老伸出左手。
年轻时的聂老曾幻想过无数次见到这位朝思暮想的偶像时,他要说些什么话?
他该做什么?
可以一起在月光下豪饮大醉吗?
可以一起在小舟上彻夜欢唱吗?
可以超越敌我立场好好说一夜的话吗?
都不是。
那些,原来都不是聂老真正想要的答案。
聂老伸出的左手,掌间白光弹现,幼小的灵猫缓缓出现。
低声清念,血咒纷飞,命格“雅典娜的祝福”从聂老的身上消失无踪。
再唱曲,白光又现,负载了珍奇命格的小灵猫再度回到安全的异空间。
看在武痴兵五常的眼中,肯定是认为,聂老不愿意借着“雅典娜的祝福”的命格力量战胜强敌宫本武藏。这是男人的骄傲,令他更加钦佩聂老的强者姿态。
但,兵五常只对了一小部分。
“虽然不晓得你做了什么,但你似乎变弱了。”
宫本武藏皱眉,胸口的起伏变缓了些。
“不,是变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