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武道狂之诗 乔靖夫 5367 字 3个月前

卷六 任侠天下 第一章 收徒

天地空阔。黄土飞扬。

急密爽快的马蹄声,有如一首振奋人心的鼓乐,教鞍上骑者都觉得身躯轻快,像要乘着奔势起飞。

荆裂、燕横、虎玲兰、童静四骑,正迎着东方灿烂的晨光奔驰,离开西安而去。

燕横略回头,瞧见那西安府的城墙已经变得很小。

连场激战才不过是昨天的事,身上的伤也还在刺痛。可是燕横心里感觉,彷佛这场西安之战已经过了许久。

——或者反过来说,他经历过这一战之后,长大了许多。

燕横把头转回来,看见正在前方策骑的三人背影。

与同生共死的伙伴在广阔天地一起策骑,纵横万里,自由无羁,如此快事,人生难求。

燕横轻叱一声,催马加紧蹄步,追上同伴去了。

四人一直往东而行,准备出关,但此后往何处去,还没有打算。

武当掌门姚莲舟立了五年不战之约,荆裂这个「武当猎人」一时也就失去了追猎的目标,惘然没有主意。

「不如就像在四川时一样吧。」童静提议:「一边随处游历,一边一起修练。那个时候很快乐啊。」

想到在四川江上那段日子,其他三人也都笑了。没有异议。

四骑出了城后,在空寂的官道上走了才没有多少里,荆裂却突然放缓马儿。

继而是虎玲兰。燕横和童静则奔前了一段才勒马回头。

荆裂跟虎玲兰互相看了一眼。虎玲兰随即把背上的长弓取下来。

「什么事……」童静骑着马儿踱过来。她看见兰姐的凝重神情,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他们正被人跟踪。

「难道是……武当……」

——假如姚莲舟的五年之约不过是个圈套,趁着各门派散去,心情也松懈下来后,才以伏兵逐一追击报复……这未尝不是一条狠辣的妙计。

「不。」燕横却断然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明明是人生最大的仇敌,但燕横对姚莲舟的个性,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了解和信任。

荆裂游历各方,应对过的奸险之徒和匪盗不计其数,也曾经在不少诡计陷阱之下险死还生。这些经历教会他一件事: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险恶。

更何况武当「兵鸦道」的刺客,的确曾在成都伏击过他。昨日重遇那个江云澜,一双细目射来的恨意,并未因时日减退半点。

——我又何尝不想杀他,为峨嵋派的战友报仇?……

荆裂伸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跟踪的人不久就在道路后方的尽头出现了。只有单骑。

远远可见在阳光底下,那骑者戴着一个大竹笠遮掩面目,一身满是花纹的衣服,乘着速度猎猎飘扬。身上和马鞍旁,挂着各样大小长短的物事,其中有的反射着金属的光华。

那骑者姿态异常勇猛,骑术身手极是高超,飞快接近过来。

荆裂和虎玲兰都放松下来。虽未看见面目,但从衣服、兵器和身手就辨出来,正是昨天曾经助过他们一臂的崆峒掌门练飞虹。

飞虹先生远远看见四人停住了,似乎有些愕然,也勒住马儿停下来。他伸手摸摸花白的胡子,姿态似在犹疑,久久没有上前去。

「啊!是练掌门……」燕横轻呼:「昨天我们还没有好好向他道谢,不如……」

「别理会他。」荆裂却拨转马首。

「荆大哥,这不合礼数……」燕横意外地说。

「听我的就好。」荆裂夹腿催马前行,同时神秘地微笑:「有你的好处……」

其他三人都不解,也只好继续东行。

一看见四人起步,练飞虹亦驱马前进,但始终跟他们保持一段距离。

如此走着,荆裂四人偶然停下,练飞虹也停;四人一继续上路,练飞虹又跟着来。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看见其他几个孩子在玩,自己明明很想加入,却又害羞不好意思,只好一直远远看着。

还没到中午时,突然又有另一骑的急激蹄声,自练飞虹后头响起来。

练飞虹和荆裂四人也都停下来警戒。

来骑在这条东行的唯一官道上急奔,不一会儿就出现眼前,可见骑士背上有摇晃的刀柄,单以一只右手持缰,身手极稳。

五人都看见,原来是心意门高手戴魁,那条被姚莲舟打折的左臂用布巾悬在胸前。受这样的重伤,却策马如此之急,本应甚为痛楚,但戴魁似是全无感觉。

戴魁认出崆峒掌门来,见他竟也在此,很是意外,经过时略将马儿放慢,朝飞虹先生点头致意,却没停下来,仍向荆裂四人奔过去。

荆裂看见戴魁赶来,眼睛闪出异样的光采,立时跃下了马鞍。其他三人亦一一下马。

戴魁在他们前方数步外勒住了马,顺着势就从马背跳下来。这激烈的举动又震动左臂伤患,他略皱了皱眉。

「荆兄……追到你们,真的太好了……」戴魁微微喘气,一张围满胡须的嘴巴却咧开大笑:「我……我……」

「戴兄,有话慢说。」荆裂上前抱抱拳。

「客套的话我不会说。也就开门见山。」戴魁深吸了一口气,又说:「这次一战,我心意门,真可说一败涂地!还出了颜清桐这个丢脸的家伙,实在……唉,武当派,真是结结实实的打败了我们……」

他说着时瞧了瞧左上臂处缠着的一条麻布。是为了记念这次战死的心意同门。

燕横看见,戴魁包裹着的受伤左臂已经溢出血迹,伤口因为策骑赶路而再次破裂了。他急忙从马鞍旁的行囊里找出布带与伤药。

「戴兄……我先给你换药包紮……」燕横上前为他解去布巾。他念着戴魁对自己和青城派敬重有加,又曾见他不顾门派名声去救那位中毒的妓女,因此对这好汉一直心存好感。

「燕老弟……我派那个姓颜的混蛋,也有份诬谄你,你却……」戴魁说时声音有些哽咽。

「都过去了。」燕横细心地解除那包缠的药布。「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站在后面的虎玲兰和童静也都笑了。

「名门之后,果是不同。」戴魁欣赏地瞧了瞧燕横,又向荆裂说:「昨天傍晚,荆兄在屋顶上说的那番话……昨晚我一直都在翻来覆去的想……破门户之见,互相参详武技,一起创出更强的武学。实在说得太好了。」

「可惜……」荆裂皱眉叹气:「没有人听得进耳朵。」

「有!」戴魁朝自己鼻头竖起拇指:「这儿就有一个!如蒙不弃,戴某希望跟各位同行一段时日,互换武艺,一起琢磨修练!

「说句老实话,戴某这样想也不无私心,全是为了本门的将来:昨日之战已可见,武当派武功之霸道,我心意门与他们相比,差距不可以道里计……现在虽然有这个休战五年的约定,但这段日子本门武功若不能突飞猛进,以后也必定不是武当派的对手,结果亦不过多苟活几年!

「戴某这次要求换技,实是想借镜各位的心得要诀,并带回本门去,以助改进心意门的武功。五年之后,即使仍不足与武当一战,至少要他们多付些代价!」

戴魁这一番豪气的话,听得燕横热血上涌。他瞧瞧荆裂。

「我有拒绝的理由吗?」荆裂灿烂地笑着说,伸出手来与戴魁一握。

荆裂这笑容,燕横早就见过了。就在最初於青城山相识的时候。

——真正拥有共同志向的同伴,一个就够了。

如今,又多了一个。

燕横替戴魁的手臂换药,重新再包紮止了血。先前童静跟戴魁还没有正式结识,这时互相见了个礼。

戴魁并不知道童静的底细,只在昨天听她说过正在跟燕横学剑;可是「盈花馆」一战却赫然看见,童静使出了一招连燕横也不能的截击,一剑废掉武当派「兵鸦道」的剑士。戴魁好生好奇,但对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又不敢多问。

——难道她另有名师?……

荆裂高兴地拍拍戴魁肩头。戴魁比荆裂年长大概十年,武林上的名声也要响亮得多;在「麟门客栈」比试时,他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栽在荆裂手上,如今却毫不避忌地投奔而来,确是一个豪迈的好汉。荆裂武功虽胜於他,但心里不由生起敬重。

「好了,快上马。」荆裂拉住马儿的辔口:「我已经饿了,快到下个镇子去吃午饭。」

戴魁回头看看仍停在远处的练飞虹。「练掌门怎么也在?……我们不先去跟他打个招呼吗?」

「别管他。」荆裂先上了马。戴魁不解地抓抓胡子,但既然不清楚他们先前发生了什么事,也就只好听荆裂的,也踩上了马蹬。

「等……等一等!」

练飞虹一边高呼,一边策马急急赶过来。荆裂看见不禁笑了。

飞虹先生勒住马缰,随即取下斗笠,露出一头花白的乱发,几根串着珠子的小辫子扬动起来。

「我……我跟他一样……」练飞虹指一指戴魁:「也要跟你们同行!」

「为了什么呢?」荆裂微笑着问。

练飞虹的眼睛不住瞧着童静,却又说不出话来,就好像男孩看见心仪的女孩子而不敢表白。

童静被这老头瞧得很不自在,皱紧眉头。

练飞虹终於鼓起勇气,下了马走到童静跟前。

「做我的徒弟,好吗?」

燕横和戴魁听了都愕然。荆裂却似乎不感意外。

童静眼睛瞪大了一下,上下打量练飞虹一阵子,接着便摇摇头。

「不行。」

练飞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等一会儿!」他焦急的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听荆大哥说了。是崆峒派的掌门吧?」

「现在已经不是了……」练飞虹喃喃自语,接着又像发觉说错话般急忙说:「对对对!就是崆峒派!天下『九大门派』之一,与少林武当华山青城峨嵋齐名的崆峒派!」

说着练飞虹就跳开来,在空旷的官道中央摆起一个架式。

五人聚精会神地瞧着他。

然后突然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只见练飞虹穿着铁片拳套的左掌一劈出去,招式未老,右手已然反手拔出腰间的弯刀,自下向上撩击;刀势未尽,左手又已打开一柄铁扇在胸前舞动;乌黑的扇影翻飞之际,刀已回鞘,他右手指间夹着两柄飞刀朝天抛去;铁扇收起插回腰带;双手接住堕落的飞刀,左右收入背后皮鞘。

一呼吸间,练飞虹双手连换几种兵器,快拔快收,收式时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刚才一切只是幻术,那手法速度潇洒得很。

戴魁早闻崆峒派「八大绝」的威名,但因崆峒偏处关西,还没有机会见识过。现在看到掌门飞虹先生随意露这一手,果是名不虚传,心里更加庆幸这次赶来加入荆裂一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