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武道狂之诗 乔靖夫 4543 字 2个月前

卷八 破门六剑 第四章 学剑

童静沉默地蹲在街道前,拿着一根树枝,於沙土地上不知正在画什么,突然发现有个阴影从后面头上投下来。

她慌忙把沙上画的东西一手抹去,吃惊站起来转身,看见出现在身后的正是练飞虹。

「你偷看什么?」童静红着脸,急急又伸脚往沙土上再抹了几抹,恼怒地怪叫。

「不就是看你在干什么。」练飞虹嬉皮笑脸的说。他身上到处都包裹着被波龙术王武当剑法所伤的创口,但脸上轻松的神情浑未被伤疲影响。飞虹先生虽年迈,但毕竟也有日夕苦练数十年的体能功力,经过一个早上的休息,已经从新恢复精神。

练飞虹指一指那乱成一堆的沙地:「我看见你好像在写字。写些什么?」

「要你管!」童静把树枝折断抛掉,叉着腰怒瞪飞虹先生,视线却落在他那层层包裹的右臂上。一想到他这两天展示的崆峒派超群绝艺,还有他为救护无辜而受此重创,童静就无法再恼下去,眼神迅即软化。

她拍拍手上泥尘,把住腰间的「静物剑」,迈步走在庐陵县城的大街上,要去察看巡视四处有何异状。

练飞虹戴上斗笠,左手拄着四尺鞭杆,也跟着童静走。

「你有看见薛九牛那小子吗?」

童静摇摇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从前她这般被练飞虹亦步亦趋,总是很不快;可是现在荆大哥未回来,燕横又跟着王大人出城去办事,童静感到颇是寂寞,有个同伴在身旁还是比较好。

——特别是燕横,他一走了,她就觉得心里有点不自在……

他们沿途遇见几群县民,他们都在按着王守仁的吩咐干活:有的忙於把仓库或大屋的窗户侧门用木板或家具封死,当成给妇孺和老人避难之地;有的正在收集竹竿,一根根地削尖成枪;有的把什么可用的武器也都搬出来,哪管是几代前打过仗、已经长满锈的刀枪甲器,还是家里日用的斧头柴刀。

昨夜一战,庐陵县民很是振奋——他们从没梦想过,世上有人能把波龙术王本尊打得夹着尾巴逃跑——但同时也知道这等於正式开战。

波龙术王走前留下的屠城预告,王守仁和练飞虹他们都没有告诉县民,以免造成恐慌,可是县民也都明白眼下形势。一如荆裂所说,他们要有赌上性命的觉悟。

不少人看见昨夜那三十几具屍体之后,就索性执拾仅有的财物,带着家眷,天一亮就逃离了庐陵。

逃跑其实也不一定平安——外头郊道上随时有游弋的术王众马队出现,荒野里亦有其他贼匪肆虐。但他们宁可冒险:「总胜过在城里等死!给别的山贼杀掉还好;给术王杀的人,死后也得当他们的『幽奴』!」

邻里曾经苦劝这些人留下来:「到了外地你们要怎么吃饭?」可是他们反驳:「全家当叫化——不,就算连子孙都是叫化,至少也活着!」

结果本来已经减少了许多的县城人家,一个早上又走了三成以上。

但还是有人留下来。

他们遇见童静和练飞虹,都停下手上工作,恭敬地朝两人行礼,害得童静很不好意思地叫他们继续干活。

这些留下来的县民,都被王守仁和五位武者唤醒了。尤其看见了燕横、虎玲兰和练飞虹昨夜所受的创伤。

——面对暴虐,为什么挺身保护我们家园的,是这些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不是我们自己?瞧瞧这些侠士的血。难道我们的血,比他们的还要贵重吗?

童静走着,观看县民在努力修整城门,他们还自发地唱起歌来,激励士气。

「他们……行吗?」童静忧心地问。

练飞虹沉默一轮,最后还是摇摇头。

庐陵县民虽然多,但占了不少是没有战斗力的童叟;青壮跑掉了许多,能打的不是太年轻就是太老。就当连妇人都上阵去,战力也是不够。相比如饿狼的术王众,县民就如一群羊。

——术王弟子一般虽不是高手,但有奇诡的暗器和毒药之助,更重要是杀惯了人。而昨夜来袭的波龙术王、霍瑶花这等头领,更加是狼中之狼。

「即使杀得光术王弟子,也很可能是惨胜,令这县城从此荒废……」

童静知道练飞虹在这种事情上从不开玩笑,她忧虑地沉默下来了。

——那么只能靠王大人带回来奇蹟……

二人走到南面的城门附近,远远瞧见城墙顶上有一个身影。

那是岛津虎玲兰。她坐在城墙的一个石垛上,面朝着城外,支起了一边腿,把长长的野太刀抱在怀中,好像是靠着它支撑上半身。

童静看不清楚,兰姐到底是坐在那儿睡着了,还是在监视敌人来犯。

虎玲兰那阳光下红衣灿烂的背影很是美丽。童静出神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对练飞虹叹息说:

「假如我也有她那么强就好了。」

练飞虹听了,心里虽对童静有这样的目标而暗喜,嘴巴却说:「真正要成为高手的人,不会成天把『假如……就好了』这种话挂在嘴边。」

童静本想抗议,但却没作声。一来练飞虹的话确实对;二来她心里有事情想求他。

「你的崆峒派武功……很厉害吧?」她说时没有看着他。

「当然。」飞虹先生取下斗笠。夏风吹动他飘飘的白须,神情傲然,对自己毫无怀疑。

——本身很强的人,假如还要否认,那就是矫饰了。

「你的崆峒剑法,比青城派剑法更强吗?」

练飞虹微笑:「这个我无法回答你。」

「你又不认真了……」

「不是的。」练飞虹眼睛里散射出一股狂热来:「不错,世上确实有的武功,比别的武功更强更厉害。什么『门派无分高低』,简直是狗屁废话!要是这样,世上又怎会有门派存在呢?『门派』这东西,说穿了就是一套套比别人更强的打架方法呀!

「可是当武功精研到某个层次之上后,那就不是靠你练哪种武功去争夺胜利了。因为到了那个境地,不同门派的武功剑法,差距已经很小。到时候胜负的分野就要看『人』。每个人的天分和努力。还有运气。」

「运气?」

「世上没有什么不讲运气的。比如说燕横那小子,他学的正好就是跟他单纯心性很切合的青城剑法。假如他很不巧生在平凉,拜入我崆峒派,我想他的武功造诣连现在的一半也没有。那是他的幸运。」练飞虹想了想,又说:「也是青城派的幸运。」

童静听到这儿不禁回想:自己在成都遇上燕横,并因此再结识其他几个同伴,学到这等名门大派的顶尖武艺;继而去了西安,得以目睹武当掌门姚莲舟的惊人绝学,又罕有地跟武当精英高手交锋……这些全部都是不得了的际遇。

童静沉思良久,然后垂头朝着地上说:「你……可以教我……你的剑法吗?」

练飞虹兴奋得想要手舞足蹈跳起来。但他跟童静相处好一段日子,已经知道她脾性,於是强自压抑着狂喜的心情,故意淡然地问:「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想把武功教给我的吗?」童静急得跺脚。

「我是问:为什么现在要我教你?」

童静的手指在「静物剑」那乌沉剑柄上来回抚过,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回答:

「看着你们几个,都为了保卫庐陵受伤流血,我觉得自己很没用。眼下强敌随时再来临,到时那些可怜的百姓,又不知道有多少个会牺牲!我是想,就算多练一天半天也好,也要给大家多添一点战力。」

童静话中自然流露着一股英气,练飞虹听着已忍不住咧齿而笑。他伸出左手,把腰间的崆峒掌门佩剑「奋狮剑」轻轻拔出鞘。

「我平时虽然右手用剑,但其实两只手都行——这是崆峒派『八大绝』的最基础要求。」练飞虹旋腕,舞起一丛剑花,从那圆浑自然的轨迹,可见他左手剑的灵活程度跟右手差不了多少。

这时他举举受伤的右臂又说:「你是用右手的吧?要你跟着我的左手去学,也许会有些困难……不过没办法了,我这只手恐怕没半个月以上不能再握剑。」

童静点点头,也将自己的「静物剑」拔了出来。

「既然难学,而且时候也不多,我就不教你复杂的招式……」练飞虹一边想一边说:「怎么办呢?……对了,应该教你一个心法剑诀,就算运用在最简单的招式里,也可以万试万灵,一用再用的……」

练飞虹来回踱了几步,精神完全陷入其中,不一会儿突然高叫一声「好!」,吓得附近的县民也都侧目。

「就教你这个!」练飞虹跃开两尺,擎剑指向童静。

童静正不知就里,突然看见练飞虹身体移动,长剑蓄势爆发,直指自己的眉心,她急忙横剑上举去挡架!

可是练飞虹这深具气势的一剑并未真的发出来,只是剑尖轻微一动;他延缓了半拍之后,却又再次发招,这次来真的,剑刃犹如长虹,以最简单的直刺射出!

这刺剑练飞虹并未贯以真劲,其实不是特别快,但是吃正了童静横剑防守的拍子空隙,她才举起剑身,也未完成防御的动作,他的刺剑就到了,先前虚招制造的时机恰到好处,童静哪来得及变招,「奋狮剑」的尖锋已停在她胸前三寸之处。

练飞虹使这剑明明未尽全力,童静不忿气,高呼:「再来!」

就算童静不说,练飞虹已经准备好再给她看一次。他还是照办煮碗地把剑指向童静眉心,施以一记佯攻。

童静心里明知这第一剑必是虚招,但练飞虹那假装出剑的姿势和动作实在是太逼真,更散发着一股似乎确实要全力全速刺剑的气势,童静压抑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又再架起剑去挡。然后练飞虹那延冲了半拍的一刺,亦再次精准地探到她心胸前。

「这是崆峒派的『花法』之一,剑诀名字叫『半手一心』。」练飞虹解释:「所谓『花法』,说穿了就是虚招——骗人的技巧。」

他再次作势去刺,但这一回动作非常慢,让童静看清楚:「要成功使这『半手一心』,不外是两大要诀:一是佯击要像样,要真的把将要出手的气势贯注下去,对方才会受骗去防备;第二是接着的真正击刺,得准确地掌握那微妙的半拍,太早的话人家的防守招式还没有发出,仍有变招的余裕,太冲则他那守招已完成,可以再接第二式了。这『半手一心』说来虽简单,但要是练得精深,就算面对最强的高手也用得上!

「眼下你当然没有时间深研,但只要学得够纯熟,再加上你天生就具有掌握微细时机的才能,单这一招就足以横扫一般寻常武人——比如那群术王弟子。怎么样?要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