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记忆在一瞬间涌进脑海里。虎玲兰甚至感觉握刀的双掌心在微微发麻——就像那日在西安「盈花馆」的屋顶上承接这个男人刀招的时候。
无法忘记的当然还有他的名字:锡晓岩!
在这错愕的时刻,虎玲兰已经没有时间思考,波龙术王麾下的妖女怎么会跟这个武当派的绝顶刀客走在一起。
她只知道,这二人连手,自己必死无疑。
——除非抢先将其中一人斩杀!
这一年来虎玲兰脑海中已经不知想像过多少次,再度与霍瑶花对决是何等情景。她此刻不加细想,就急步朝站在大门前左侧的霍瑶花冲过去,双手同时将军刀举在右肩,跨步斩击!
虎玲兰虽已取下草笠和脸巾,但一身宽袍和头巾仍是西域人打扮,霍瑶花霎眼之间没认出她来。原本对付那群二流武者犹如斩瓜切菜,突然袭来这么强劲的刀招,霍瑶花一时反应不及,只能微退半步,双手横举锯刀,在头上迎挡这一招「燕飞」!
激撞之下,空气中泛出钢铁强烈抆击的焦味,星火同时映照两个女刀客的眼睛。
熟悉的刀招,熟悉的力量,熟悉的眼睛。这瞬间,霍瑶花知道敌人是谁了。
虎玲兰后悔没带野太刀出来,否则以其重量发出的「燕飞」,在这突击之下已经把霍瑶花的锯刀打回她头顶上,就算没有击得头骨破裂,也必然立时昏迷!可现在这柄军刀跟霍瑶花的大锯刀份量差距颇大,斩击只能微微将锯刀压下一寸。
霍瑶花又惊又怒,欲借自己兵刃沉重之利,将两柄刀反压回虎玲兰身上,立时叱喝着双臂向前力推。
但虎玲兰今非昔比,已不是一昧靠正面硬碰力胜,反借霍瑶花这一推,将轻巧的军刀收回,再朝左斜踏,刀势顺转成横,低砍霍瑶花右大腿!
——她的刀招灵巧了许多!
霍瑶花心中错愕。但这一年她也没有闲着。自从暗中戒掉了「昭灵丹」药瘾之后,虽然好一段时日因为欠缺药物催激而令体能大衰,但克服了之后头脑比往日明晰,更能潜心思考和改进自己的武技,再经一段日子重新锻练,刀法比在庐陵时不退反进。
她面对虎玲兰的横斩,迅速将右腿向后一缩,同时左手伸出扶着锯刀背,双手将刀收回腹前向下压,又再把虎玲兰的斩击化解!
——她的刀,快了!
虎玲兰心里不禁这样想。
一对久别的敌人,同时因对方的进步而惊叹。
虎玲兰的军刀比对方锯刀短小了一截,深知必定得继续如此压迫抢攻才有胜望,於是继续运起军刀步步抢攻。
霍瑶花虽未能反攻,但她的锯刀刃面又宽又长,跟虎玲兰的刀比起来俨如一面盾牌,
大锯刀运行自如,切实将攻来的每刀都挡去,先立不败之地——只是一直被虎玲兰压着,这个楚狼刀派女高手不免自尊受损。
两人对决中互相盯视的目光充满恨意,犹如一对天敌。
却在这刹那,第三道刀光如九天闪电击下,斩在两个女武者交击中的双刀之间!
三柄刀爆出惊人的锐音,各自反弹分开来。
虎玲兰脸色转白。当这第三柄刀也出手,她自知再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锡晓岩砍出「阳极刀」之后却未再追击,反而将长刀横拦在霍瑶花跟前,阻止她向虎玲兰追击。
虎玲兰本来怕被二人夹攻,撤刀跳开了两步,却见前面未有追击而来的人影,定睛一看,只见锡晓岩横刀止着霍瑶花,眼睛却呆呆地看着她这边。他的眼神里充满惊喜与兴奋,呼吸显得急促,平日剽悍的脸容竟像孩子般涨红起来。
虎玲兰被他这么盯着,感到很不自然,也无法明了那热切目光有何意义。
「你……记得我吗?」锡晓岩呑呑吐吐地开口,半点没有平日的单纯爽快。
虎玲兰不知道他这么问有何深意,只冷冷点了点头,心里却想:我那天几乎就给你砍死了,怎会不记得?
「岛津虎玲兰,是吧?」锡晓岩展出一个勉强能称为笑容的表情,生硬地说。他说出虎玲兰的名字时是用日本语发音的,因为当天她是如此向他自报名号。
虎玲兰只是耸腱肩。锡晓岩不知道该再说甚么好,三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锡晓岩私下武当山,就只是为了找两个人:荆裂和虎玲兰。他很明确知道找荆裂是要干什么,但对於虎玲兰,他始终没有想到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更何况对荆裂的仇恨与对虎玲兰的爱慕,两者是如此矛盾,锡晓岩更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这个死结。
先前在旅途上,锡晓岩一直都对自己说:「找到她之后再想吧,到时候也许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但此刻虎玲兰莸然就在眼前,他才明白自己其实一直都在逃避。
——锡晓岩这二十七年的人生从来都没有逃避过甚么。此刻的情景教他顿时憎恶起自己来。
虎玲兰没再理会他,与霍瑶花互相盯视,四只美丽的眼睛之间,彷佛连空气也变得凝重。
「我先告诉你。」霍瑶花虽将锯刀垂下,左手叉着腰,但仍是一派随时战斗的模样:
「我已经离开了波龙术王,假如你只是为了他而跟我打的话,大可不必。」
虎玲兰听了颇感意外。她仔细观察霍瑶花,发觉她的相貌气质确实与一年前不同,没有当时那种浓浊的邪气。当然这不足以减少虎玲兰对她的厌恶——虎玲兰并未忘记庐陵百姓所受的苦。
霍瑶花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她很希望让荆裂知道,自己不再是从前波龙术王皮鞭下的那条咬人恶犬,已经重拾了自己的意志.,也希望荆裂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努力,忍受了多少煎熬,才能戒掉邪恶的药物,脱离术王控制。要让他知道:我不同了。
至於荆裂知道了之后又如何?霍瑶花也跟锡晓岩一样,不敢去想。
——尤其一天有虎玲兰的存在。
「可是别以为我害怕你。」霍瑶花这时又补充说,看着虎玲兰的眼神充满了傲气:「要打的话,随时奉陪。」
「就现在吧,如何?」虎玲兰的眼神跟霍瑶花同样地不服输。
两个女人手上的刀光再度闪烁。锡晓岩有点不知所措,向霍瑶花说.「你忘记答应过我的吗?要跟着我,就得听我的。」
霍瑶花听他这么说,只好强将怒气吞进肚子里。不错,自己确实答应过锡晓岩:在他跟荆裂对决之前,一切事情都由他决定。毕竟霍瑶花跟随着这个稀世的刀客,才有了逃离波龙术王的勇气,到现在仍然要靠他庇护。
「对了……」锡晓岩这时又结结巴巴地朝虎玲兰问:「他……姓荆的,跟你一起来了汉阳城吗?」
我为甚么要回答你?虎玲兰这样想。但她从来不是很会说谎的人,只是紧抿着嘴唇。
「那就是说你一个人啦。」霍瑶花微笑说,同时也因为没机会见着荆裂而暗暗失望。霍瑶花久历江湖,见尽太多人事,一看虎玲兰的表情就猜出来了:「怎么了?跟荆裂闹翻啦?」
锡晓岩一听这话,心里登时燃起了希望的火光,看着虎玲兰的目光更热烈。
虎玲兰被对方看穿没有任何同伴后援,等於处在极恶劣的形势,马上又紧张起来,摆起一个低斜着刀的腰胁架式。
霍瑶花见她如此,咧嘴朝锡晓岩笑了笑,好像说「看,是她要打,不是我」,也准备举刀迎接虎玲兰攻来。
此时,大宅门内响起一声女人的惊叫。
三人同时望过去,只见五、六人站在前院,其中一个妇人看见门外屍体枕借的可怖情景,吓得魂不附体,尖声呼叫。她身旁的丈夫则因门前三人手上的利刀而胆寒,慌忙伸手掩着妻子的嘴巴。
另一细小身影跑过来大门这边,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女童。这女童浑不知门外发生甚么事,只见门前三个哥哥姊姊手上亮着寒光,大感好奇,於是齐前来要看个清楚。
「丽儿,不!」后面那男主人发出绝望的呼唤。
原来锡晓岩与霍瑶花,一路以来已好几次被误作「破门六剑」成员,遭许多武者聚众袭,,这次在汉阳城就不再住人多繁杂的客店,而强闯这染坊的民宅作客。这家人最初惊恐万分,以为遇着江洋大盗——其实他们也对了一半,霍瑶花以前当马贼时,就用这方法掩饰行踪,逃避官府的追捕。二人声言只是借宿数晚,他们安顿下来后亦确实并未伤害任何人,不取分毫财物,只是禁止所有人出外,令这家人稍微安心。这个小女儿丽儿天真无邪,更与霍瑶花有说有笑,唤她作「姊姊」。
可是二人行踪始终还是暴露了,引来了这一群武者,大宅门化为修罗场。
霍瑶花—见丽儿奔近来,马上将锯刀抛到脚边,蹲下身来阻挡女孩,不让她看见外面血腥的惨状。另一边的锡晓岩不知所措,也把手上长刀收在背后。
虎玲兰见这小女童跑出来,先前的杀气亦顿时收敛。她看见霍、锡二人的反应,虽不是完全知晓他们跟这家人的关系,还是跟随着将那柄仿倭军刀藏在袍子后面。
「快吹熄!」霍瑶花抬头朝锡晓岩呼喝。锡晓岩会意,吹灭了手中灯笼火光,令丽儿无法看见门外的屍体。
可是在灯灭前那一瞬,丽儿还是看见霍瑶花脸上的血迹。她稚嫩的脸登时变色僵硬,原本想扑向霍瑶花的身子也立时止住,接着就号哭着跑回去刚才发出惊呼的母亲那边,母女俩流着泪紧紧相拥。
霍瑶花仍然蹲着,呆呆地伸出双手,却只抱着空气。她跟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孩虽然只认识了半天,对她却有种特殊的情感,只因女孩令霍瑶花想起一件往事:
跟随波龙术王肆虐庐陵的日子,有天她吃了「昭灵丹」后神智不清,骑着马在县城乱奔乱冲,将一个小女孩撞飞致死。她因受药力影响全无所觉,还继续哈哈大笑骑马而去,直到次天「昭灵丹」药性过去,她才想起此事,却已不肯定是真事还是幻觉……
那女孩的年纪,跟丽儿一样。
霍瑶花知道:这个小女孩,永远不会再向自己笑,也永远不会再给自己抱。她无奈地垂下手臂。
重新捡起那沾满鲜血的大锯刀。
经过这一幕,霍瑶花与虎玲兰都已失去比斗的意欲,但也不可能就这样继续站在屍堆中交谈。
「你不介意的话……」锡晓岩谨慎地问虎玲兰:「换个地方再谈?」「我想不到跟你们有什么好谈的。」虎玲兰如此说着,就转身想走。
「等一等!」锡晓岩焦急时的样子简直就像少年,急奔冲上来想要搁阻虎玲兰。虎玲兰以为他终於要出手,转身以军刀摆出「青眼」架式,刀尖遥指锡晓岩左目。锡晓岩虽然恋慕她,但从未小看这头雌虎,一煞步就定住身形,但并没有举刀相向。
「我……要你带我去见荆裂!」锡晓岩不想错过这次宿命般的相遇,鼓起勇气直接跟虎玲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我要跟他决斗。再一次,生死决斗。」
虎玲兰失笑,那笑容与笑声令锡晓岩脸更红了。他虽然尴尬,却又很想继续听她这样笑,心中矛盾极了。
「既然你想去杀他,为什么以为我会带路呀?」虎玲兰摇摇头问。
「你会的。」锡晓岩竟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你知道,这也是他的希望。」
虎玲兰听了默然。他并没有说错。虎玲兰深知,荆裂与这武当刀客的宿仇注定只能以血了结,这一战既无可避免,也是荆裂所渴望。
——假如,他的身体健全的话。
「不错,他也十分希望跟你打。」虎玲兰说:「不过并不是现在。你也应该明白我们如今的情况吧?他面对无数敌人的追击,没有空应付你。」她说时指指地上那些死去的武者。
锡晓岩看着屍体,心想确实如此。他跟霍瑶花已经知道「破门六剑」被天下武林追逐的来龙去脉,更亲身体验了被误认围攻的滋味。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阻碍我的决心——锡晓岩如是想。
「在我俩决斗之前,我绝不会_他死在任何人手上。那么我就将这些挡在中间的人全都杀死吧,直到只余下我们二人。」
虎玲兰讶异地看着锡晓岩。这是非常荒诞的话,但锡晓岩的堂堂气势,却令她无法怀疑。正如先前听闻姚莲舟断然拒绝「御武令」,武当派就是如此,既是最可恨的仇敌,却又奇妙地最可信任。
霍瑶花一直在旁倾听。虽然说杀死虎玲兰的意欲仍是非常高,但霍瑶花最大的目标,始终也是要找到荆裂。
五个月之前她与锡晓岩同行,纯是为了以他做靠山,逃离波龙术王;当彼此交谈下,得知大家原来都是要找同一个男人时,双方都非常惊讶。
他俩於是决定一起行动,并立下非常奇怪的盟约:两人结伴一同寻找荆裂,但在找到之后,必先让锡晓岩跟他打一场。之后怎样他就不管——或者管不了。
霍瑶花答应了。虽然说荆裂就像波龙术王一样,在她眼中是个难以杀死的男人,但同时她也见识过锡晓岩的神技,这两人若真的决一死战,她并非对荆裂毫不担心。可是眼前是她冲出术王囚笼的最好机会,她绝对不愿意放过。而且无可否认,要她一个人去找荆裂,的确令她感到不安和害怕。
——假如荆裂最后真的给锡晓岩杀了……对我来说也算一种解脱。
当霍瑶花提及波龙术王巫纪洪时,锡晓岩很是诧异。
「巫师兄他们那伙人……我记得。还有那个……」关於武当第三位副掌门,对师门甚是忠心的锡晓岩始终不愿多提。巫纪洪身为「首蛇道」精锐「褐蛇」,还在武当山之年,锡晓岩只得十几岁,虽然天赋异禀,武技并未大进。这位厉害的巫师兄却不知为何经常过来探望他,关注他的武功进境。后来锡晓岩才知道,原因是自己的父亲锡日勒乃是物移教徒。
「哼,那家伙不过想来看看爹有没有留下些甚么物移教珍品而已……」兄长锡昭屛对巫纪洪一伙嗤之以鼻,并不愿跟他们打交道,事实上巫纪洪确实偷取了锡日勒不少遗物药方。锡晓岩自然也跟随哥哥,比较亲近师星昊师叔和叶辰渊师兄那边,渐渐就很少跟巫纪洪见面。
后来在他二十岁那一年,武当山就发生了那件大事,巫纪洪亦因此出走。
锡晓岩想不到,巫师兄在外头多年原来仍然如此活跃,现在还投入了王府办事……
想及此,锡晓岩就联想起那个被囚禁的商副掌门。这些武当派的秘密,他自然全没有向霍瑶花透露。
在这几个月里两人其实已下过一趟江西。锡晓岩毫不熟悉地理,一直都跟着霍瑶花走.,霍瑶花则怕碰上波龙术王或宁王府的耳目,一直不敢走大路,又绕过江西许多大城镇,故此探到的消息并不多。再加上「破门六剑」当时正在对付当地贪官,到处游走转移,行踪就更难捉摸。
到后来朝廷发出「御武令」捕杀「破门六剑」,锡、霍二人就听到「破门六剑」已经离开江西往邻省湖广的传闻,但到底是北走荆路还是西走湘地,仍是无从确定。霍瑶花毕竟对湖北比较熟,也有一些从前的绿林旧识,因此才折回来到达汉阳,却一路被误认是「破门六剑」的人,多次被人伏击。
——哼,这些笨蛋一定是外地来的……连我霍瑶花都不认得!
如今锡晓岩向虎玲兰提出要她带他们去找荆裂,霍摇花对此同样满怀期望。
虎玲兰听到锡晓岩许下如此豪语,要将挡在路上那些捕猎「破门六剑」的人一一清除,心里不禁对这个男人生了些好感。
——他至少远远胜过那些仗赖人多势众的家伙,彷佛有点隼人的风范呢。
注:隼人为日本南九州岛(包括萨摩地区)的古代原住民,以强悍尚武见称。
锡晓岩一直瞧着她等候答覆。虎玲兰心里考虑了很久,最后终於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把真相告知他。
「可惜。就算今天他就站在你面前,也不是你想挑战的那个荆裂。」
「为甚么?」锡晓岩不解。
虎玲兰瞧着霍瑶花,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他受过很重的伤,此刻武艺并非十足。」
「甚么?」霍摇花想起一年前,荆裂要用黑色胄甲束紧手腿的模样:「那时候受的伤,到现在还没有好吗?」
虎玲兰摇摇头。她心里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
——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好。
「我一个人出来,就是去找治好他的方法。」虎玲兰说着,就开始形容荆裂肩腿关节的伤势。
锡晓岩听了紧紧皱着眉头。虎玲兰没说错:要不是十足状态的荆裂,他打赢了也不会感觉有任何意义。
「一定要先治好他。」锡晓岩想到这儿不自觉喃喃地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虎玲兰听见这个荆裂的大仇敌竟说出这么一番话,心情异常复杂。
「我知道省里的好几个名医。」霍瑶花也说。这是能够向荆裂施恩的好机会,她自然也积极起来。霍瑶花从前行走江湖,聚众为盗,自己跟手下当然也有受伤的时候,这方面的情报必不可缺。
虎玲兰苦笑,她对这些江湖医师并不太寄厚望。
「等一等……」锡晓岩这时却说:「假如是关节筋腱的重伤,我们武当派有一种药叫『蜕解膏』,是从物移教得来的,再混入从前武当道派的丹药,最能治这种伤。」
锡晓岩接着描述:去年武当「镇龟道」的师兄廖天应当上「殿备」,挑战师星昊的副掌门之位,结果被师星昊击败,以「太极拳」摔得右腿两个关节一起断掉,几乎肯定残废,后来正是靠这种「蜕解膏」花了半年就治好,已经行走发劲如常。
「不过这种膏药非常猛烈,从前也有同门因而骨头枯死伤残更加严重。但师兄弟们为了不想因伤荒废武功,也都愿意冒险一试。」
「这个我也听巫纪洪说过。」霍瑶花说:「也就是波龙术王。他身上好像也带了几帖,但从来不给手下用,非常珍贵。」
虎玲兰眼睛亮了,她见识过波龙术王所用的物移教药物有多厉害。虽然听起来非常危险,但对现在的荆裂来说,値得一试。
「我们就回一趟武当山,如何?」锡晓岩向虎玲兰说:「再把药带给荆裂。放心,我会等他完全复元,状况、力气都恢复之后,才会跟他打。」
这武当「蜕解膏」看来是最有希望的东西。虎玲兰左右看看这对敌人,沉默了一轮,终於点点头。
於是本来已是奇怪非常的一对旅伴,又加入一个不搭调的人同行。
这宅院已经不能再留,锡、霍二人决定跟着虎玲兰一起去她投宿的客栈。两人返回宅内取行锻及马匹时,那人家惊恐万分,害怕他们要杀人灭口。
那男主人更格外愁眉苦脸。就算锡晓岩他们不下毒手,他一家也已注定大祸临头.他是旁边染坊的老板,颇有家财,如今门前出了这许多命案,官府必定乘机大加敲诈,甚至将案子套到他头上来追索「赃款」。
霍瑶花久历江湖,怎会不知道这种事?临行前她朝主人冷冷抛下一句:
「告诉官府这是女贼霍瑶花干的,他们听了就不敢乱来。」
三人就此留下那些惊讶的人离去。
◇◇◇◇
他们并未马上离开汉阳城。此去的路途上仍可能再被伏击,为免疲於奔命,锡晓岩决定找驻在汉阳的「首蛇道」同门帮忙。
锡晓岩心想,反正是要回武当取药,也就不怕给同门知道自己所在。有「首蛇道」帮忙的话,就可预先警戒避开袭击,更可在沿途预备换乘的快马,大大缩短日程。
锡晓岩上次跟桂丹雷、陈岱秀等人下山往西安途中,就已经学懂了联络各地「首蛇道」的方法,当晚就在城内衙门对面街道的墙壁,留下只有同门才会察觉和看得明白的记号,并每隔一段路就再加一个,一直指引到客栈。
可是等了整整三天,还是没有「首蛇道」的人来找他。他特意再走一趟,发觉沿路的暗号都没有被破坏。他知道驻在每座大城的「首蛇道」,必然每天两次去衙门前观看有没有同门的联络记号出现,就算自己不克前赴,亦会雇用当地的眼线代行。过了三天还没有音信是不可能的事情——身负情报刺探重责的「首蛇道」,在纪律方面比「兵鸦道」或「镇龟道」更为严谨。
听了锡晓岩的解释之后,霍瑶花沉默了I阵子。曾经行走绿林,率领过大群马匪与官府周旋,霍瑶花对这种事情当然比锡晓岩和虎玲兰都敏感得多。
霍瑶花站起来,开始收拾行装。
「我们还是马上起行吧。」她一边检査佩刀一边说。
「甚么意思?」锡晓岩问。他们相处了好几个月,又曾多次并肩作战,说话语气已俨然如伙伴。
虎玲兰亦以疑惑的眼神瞧着霍瑶花。
「你的同门已经死了。」霍瑶花冷冷地回答。「大概是武当派将要出什么大事,因此负责留意动静的人才会最先被人暗中干掉,令武当山的人不知外面的情势。」
锡晓岩听得额上渗汗,但接下来霍瑶花说的更令他担心。
「探子斥候,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人发现和暗杀的。你们武当派,必有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