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雷九谛就是秘宗掌门。要改变这件事,不要只动嘴巴!要动就动你们的手!」雷九谛说完手一挥,一枚三尖燕尾镖就旋转飞射向韩山虎面门!
——先毙了你这家伙!竟敢用谎话污我名声!
韩山虎是近年跟随雷九谛最久的一人,早熟知他习性,一听他的话就感受到其中杀意,暗自戒备着,看见雷九谛挥手已然移身闪躲,他身后一名女弟子却避不及,燕尾镖射进她心胸,当场毙命!
雷九谛形如狂兽,举起双手又要杀向韩山虎。站在中间的几名秘宗弟子却以为他要来袭击自己,自然举起兵刃相抗,这一举动牵引了雷九谛的杀机——
血花与惨呼。
秘宗门弟子同时爆发出恐惧的呼叫。雷九谛是否杀害弟子,本来还只是嫌疑,如今灯火照射出两具倒地的屍体,已是明证。
雷九谛貌如恶鬼,提着染血双刀跨过死屍,眼晴直盯着韩山虎。
韩山虎排开身后人群急退,同时大叫:「这疯子已经不是我们掌门!杀了他!保住秘宗门的名誉!」
曾青峰等众多秘宗弟子,脸色也都变得阴沉,目中原有恐惧之色,渐为杀气取代。
雷九谛从来只靠威慑手段管治门户,不管是沧州「玉麒堂」的「内弟子」,还是外省支系的疏远门人,对他说不上有何敬爱的情分。维系他们的除了雷九谛的个人威严之外,就只有身为「九大派」其一秘宗门的光荣,与及武门传统的尊卑。
如今他们眼中的雷九谛,已是个不值得尊重的陌生人,更且危害门派的地位。
——韩师兄说得对!要保我秘宗门基业与名声,必要将此事掩盖!杀了这对男女,向外说他们失踪,从此不再提及雷九谛之名……
——就算是「云隐神行」,也不可能敌得过我们这许多人啊……
曾青峰心意已决,也大声附和韩山虎:「不错!杀了他!保护秘宗门的名节!」在这种内乱里,从来只要有一个附和的人,就很容易感染众人一起加入。站得最接近雷九谛的几名秘宗弟子,害怕成为他下一轮刀下亡魂,互相看了一眼,也就克服恐惧,举起兵刃,朝这个他们已经不承认的掌门杀过去!
——寡恩薄情、孤高自傲的雷九谛,实在是个不称职的掌门;而这缺点,此刻正以难以想像的方式向他反噬。
雷九谛被众弟子群起袭击,犹如受创的野兽发出低嚎,眼珠一转,心灵再次进入别人无从理解的黑暗世界。
◇◇◇◇
守在「湘渡客栈」东南侧门前,有一群秘宗门弟子,他们提着灯笼站在原地,光芒映在一张张焦虑的脸上,手掌都握着腰间的兵刃柄子。
他们现有十二人。先前守在此门的人数还要多一倍,但是听闻南厢房间那头传来甚激烈的骚动声音,他们实在无法放下不理,虽然并未收到雷掌门或韩师兄的命令,还是决定分一半的守卫前去看个究竟。
十二人不断听见厢房那边传来声浪,甚至听闻兵器交击的鸣音与某人的惨呼,忍不住一直朝客栈里头张望,以图发现些什么.,原本应该全神注视的门外街道,反而就此轻忽了。
——到底什么事?有敌人潜进里面了吗?那么我们还要继续死守,还是赶去增援?是什么人有这能耐?……
本来雷掌门明天就要跟「破门六剑」之首一决胜负,结束这漫长的一战,秘宗弟子对「云隐神行」雷九谛信心十足,已准备带着胜利的威名各自回乡,却不料在这关头生起变逆,一时都紧张起来;除了韩山虎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指挥他们,以致此刻难以决定该如何应变。
正在惶惑之际,其中一人突然高呼:「看!」并戟指向门外大街道。
只见夜深无人的正街宽阔街心,一条身影急步奔来!
「谁?」秘宗弟子呼喝同时,各已拔出刀剑迎敌。
对方已及大门十尺。只见灯笼照出一个雄伟身影,一名满面髭胡的汉子,双手握着长刀抬在右肩前方,以稳实却又急密的奇怪步伐,朝着门前冲杀而来,形似一头急行的巨鸟。
——山西心意门.「鸡形步」。
那客梭大门自内以木方闩着,门里守着了四人,另八人则在门外戒备,他们看见来敌只得一人,马上振起精神,摆出围杀的阵势预备迎接!
举着长刀的戴魁,已冲到最接近的秘宗弟子面前七尺。
一一一嗅?有古怪....
眼目较锐利的秘宗弟子发现不妙:戴魁身后似乎还有影子……
八人还没搞清楚什么事之前,戴魁已然吐气发声,那深沉的吐音在夜街中回响。他猛踏最后一步同时,借身力双手将长刀垂直往前推送斩出,正是「心意三合刀」最基本却也最具压倒威势的「崩刀」!
戴魁发刀的同一瞬间,借着他雄伟身躯掩护、紧贴在后面的另一条身影,也从戴魁右侧闪出,步速比戴魁更快!
戴魁的「崩刀」不只积了三十年心意门苦练的功力,还揉合与「破门六剑」一同修行时所得的心法,击出的路线半如前刺半像弧斩,比一般的正面砍法更直接更短,令敌人应变时间缩短。
那名被「崩刀」瞄准的秘宗弟子刚来得及反应,长刀刃尖已及他颈前,他只能贴着身横举秘宗门单刀,左手也按在刀背上,硬接这「崩刀」!
但心意门「头与手合,手与身合,身与步合」的「三合刀」,全身与刀如一体发劲放出,岂是这般容易硬接?那秘宗弟子还没有机会施展本门武艺轻快之长,手中刀已被这「崩刀」猛力反压在左边锁骨上,两柄刀先将骨头压断,戴魁的刀尖再顺势拖下,秘宗弟子胸口斜斜冒出一道血路,眨眼成为第一个牺牲者!
戴魁的双手刀右手居前,故其右侧是外门,出刀时最容易成为敌人所乘的盲位。在他右侧的另一名秘宗弟子,本正伺机向戴魁身侧以刺剑袭击,却发现戴魁身后窜出那黑影,正好向自己攻来!
黑夜里,两道暗哑无色、肉眼难辨的剑锋。
那秘宗弟子出於本能,把剑尖改向黑影的面门刺杀,但刺剑还没出到三分一路途,腕指已然感到阻力——对方早一步以黑剑架住他的剑刃。
下一刹那,「静物右剑」已然割破他的右膝腱。
在戴魁左侧的另一个秘宗门刀手,本也欲同时夹击,却因为发现戴魁身后有人而冲疑了一瞬,再劈刀进击之时,戴魁早已把拖下的长刀转接一式「炮刀」,斜往左上方撩打,将他的单刀撞去!
在较后掠阵那五人急忙冲上补防,但那黑影一剑得手即移换位置,看来以寡击众的经验甚为丰富,一双乌黑的长剑回旋划破空气,左右同时攻防,又有另一秘宗弟子手腕遭「静物左剑」割伤,手中刀锵啷坠地!
一身深蓝衣服的燕横,双手犹如操纵着两条凶厉的黑蛇,面容与眼神透着的冷彻杀气,比当日被困在丛林中求生时还要凛烈。
没有任何人能够挡茌他跟童静之间。
守在紧闭的大门内侧的四个秘宗弟子,听见外头激斗声与同门中招的惨叫,倶是焦急异常,却又无法决定应该如何做。要马上打开门出去助拳吗?但会否反被敌人乘隙冲进来?
他们极是后侮,实在不应该把防守的同门分薄。
外头的秘宗好手虽遭受突袭,迅速折损了三人,但此刻仍有五人,面对燕横戴魁依然具有人数优势。他们一想到假若此门失守,严厉的雷掌门将如何怪罪,马上鼓起战意,各踏着「迷步」之法散开,绕到两个敌人侧后方展开围攻!
戴魁要以一人面对两个秘宗弟子,手中长刀只能斜斜守住门户,却瞥见第三人乘机绕向他左后侧,步法极度迅捷诡异,看实力是秘宗总馆「玉麒堂」的弟子。
这年轻好手郭寰生,的确是跟随雷掌门自沧州南来的总馆门生,虽然未成为正式「内弟子」步法和刀术已是「玉麒堂」里中上级数,如今夹击之下,令戴魁甚感难缠。
戴魁正要转移防范,却感受身后一人高速掠过——
燕横预先已察觉戴魁不利,果断地自他背后经过,踏进那一大步轻灵恍如无声,右手乌黑的「静物剑」再次击出!
正欲出刀偷袭戴魁的郭寰生,感受到锐利之气斜里袭来,全速往下路架刀相迎,挡格着燕横的快剑,但这剑势实在太快,郭寰生的刀还是无法完全抵挡,剑尖前数分削破了他大腿侧皮肉,郭寰生吃痛向后狼狈坐倒。
其实郭寰生所受这剑伤并不重,倒地全是因为心斑胆跳。
——怎么这剑会这么快?
另外两名本正对付燕横的秘宗弟子,从右后方绕来追杀他,戴魁为了保护同伴,不顾自己仍要对抗的两个敌人,转身一记心意门「劈刀」,截住了他们去路!
戴魁想借这劈势顺势退走,避开原本面对那两人,却发现原来燕横剑势未绝,又连环踩步上来,一双黑剑翻飞,站在门前那两人,一个的刀子被燕横右手剑硬架开去,另一人握剑拇指遭削断飞脱!
燕横这迅疾的猛攻,几次呼吸起落之间,就连续杀伤了三名秘宗门弟子,连戴魁看了也甚惊讶。
——在西安「盈花馆」屋顶,也曾见过他一人力敌多个秘宗弟子,那时候他只能堪堪逃避自保……这一年来燕师弟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进步竟是如此可怕!
在那几个秘宗弟子眼里,这对青城剑士与心意刀客的组合,二人攻防配合得天衣无缝,一眨眼间他们八个门人就只余一半仍然未受伤;但戴魁自己心里知道,其实是燕横的身法与快剑在填补他暴露出的虚位,外面看来才恍似合作无间。燕横的反应速度与临场应变能力,已然凌驾於戴魁之上。
正在恶斗之中,秘宗弟子都未察觉,又再有身影从横巷出现飞奔过来,在距离门前还有十来步之时,为首一人挥臂掷出一物,那物事飞上门顶墙头,随即紧紧勾在瓦椽上,原来是一具三叉钩索!
那绳索一紧,持索者即乘着拉力助跑跳跃,一踏墙身再巧妙借绳索飞起,灯笼照见一个红色的身影轻巧地飞越围墙!
门内四人一直只留意外头打斗,直到那越墙跃入者在他们身后着地,才发现而回过头来?同时一柄飞刀自阅入者手中投出,其中一个守卫转身反应稍慢,那飞刀已没入他肩头!
秘宗弟子只见眼前庭园之内,半跪着一个红衣女子,此时已经擎剑在手,戴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冷艳明眸,狠狠盯着他们。
有个秘宗弟子啊地叫了一声——他乃山西分馆门人,当天在袁州城的「西风客栈」,就已见过这个崆峒派女侠刑瑛。
这时墙头上又传来声响。秘宗弟子抬头一看,只见墙头上出现一具乌黑的两指铁爪,狠狠勾在瓦上,一条瘦长身影随即爬上来,沿墙头两步奔到门顶,像只大鸟蹲踞其上,似乎随时要扑击下来,与刑瑛成上下夹击之势,威胁着门内的守备者,他正是平江巨禽门弟子沈丰。
刑瑛心里念着的只有童静的安危,也不等待,提剑就向守门那三人攻上去,崆峒派「通臂剑」配以「花法」的虚招施展开来,将三人逼得离开大门。
本来以这三名秘宗弟子的实力,要是夹攻合击刑瑛,她实在不易抵抗,更何况要反过来威压三人?但秘宗门先是客栈内部生变,军心早就乱了,此刻又突然被敌人闻过围墙,而这三人还要顾忌头上未出手的沈丰,赏在无法全力施展,刑瑛抢了先机,一时就以剑光迫使他们离开守备的位置。
沈丰与刑瑛早有约定,一见刑瑛成功开出空隙,沈丰即飞身纵下,将横闩在门上的木方尽力托起!
同时门外街上,两名八卦门人及一个湘龙剑派弟子也正奔来增援。他们与燕横等共七人,一直守在「湘渡客栈」对开的一座民宅监视,可惜秘宗门将客栈守得像铁桶一般,他们始终未能找到潜入拯救童静的机会;刚才听闻客栈内生起激烈骚乱,恐怕童静有危险,众人也就决定硬闯救人。
——这突击必要迅雷不及掩耳,越是拖延而被敌人察觉,童静就越危险!
燕横听闻门内已有解闩之声,也不顾虑,直线就朝大门闯过去!
刚才被他硬架开兵刃的,是秘宗门总馆「内弟子」简沛,本是这里守备的十二人里最强一个,身材比戴魁还要雄伟,却被燕横一剑就挡去刀招,以致未能救助同门。此刻他拦在大门跟前,心里对这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子甚是不服,调整了一下呼吸,振刀再次向燕横攻过去!
——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杀害董三桥师兄旳敌人……就由我为师门复仇!
简沛左手搭在右腕上,用上秘宗门少有的重乎刀法「四门破山刀」,迎头朝燕横顶门斩下!
燕横冲前之势甚尽,并无收回之意,「静物双剑」交叉迎往上方,正面硬接这刀!
猛烈的撞击之下,简沛的刀却未反弹开,他从高把体重继续压下去,「静物双剑」一时被他制住无法抽移!
在门里沈丰已将门闩托起一半,可是刑瑛的剑法实在无法长久逼迫三个敌人,其中一人走漏了,回身就朝沈丰背项砍出一剑!
沈丰已知敌人犯来,但他想到在临江府城那天对燕横和童静的亏欠,一咬牙尽最后之力将那木方托去,这才前滚闪避,却已略冲,刀尖划破他左背,割出一道半寸深的长长伤□!
同时门外正勉力顶着敌人强刀的燕横,眼角瞥见大门已开出一线缝来,精神立时无比贯彻,心里幻想某种凶暴生物摆动之势。
他握剑的右边腕指与前臂,同时作出一种奇特的抖动。「静物剑」的乌黑刃身顿时原位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短促劲力。剑柄在他指掌间旋转了半圈。
此招形态,七成就像何自圣破武当「太极剑」时所用的「雌雄龙虎剑法」招式——「抖鳞」!
简沛感到手中刀传来一股又短又尖锐的震荡,刀身不受控地向旁弹开!
下一瞬间,「静物左剑」已深深没入他心胸。
燕横也不多费时间拔回那剑,就放手让简沛的屍体带着剑倒下,继续冲向前方,伸腿猛地将门踹开,乘势跨步越过门槛同时,左手已拔出横挂腰后的短剑「虎辟」。
他第一眼看见一名秘宗弟子正要向受伤跪地的沈丰加害,想也不想长短双剑朝那人砍出的剑一剪,两剑交叉击打那秘宗门长剑的刃身根处,长剑马上旋飞脱手,「静物剑」顺势旋转向上弧形_出,那秘宗弟子右目化为血洞,惨叫倒退!
——从门外杀敌、换剑到门里截击反刺,燕横连串攻势如行云流水,无一点窒碍,已深得青城快剑的神髓。
燕横稍瞥一眼沈丰,见他的背伤并不致命,也就赶往前头的客栈房子去。
「快去救她!」刑瑛叱喝同时,又振剑左右点打余下两名秘宗弟子。两人一时未适应刑瑛那「花法」虚招,不敢贸然强攻,又被她剑势逼得开出一条路,燕横点点头,也不理会这两人,急奔越过他们走向客栈。
越是接近南厢,他越是听到更激烈的战斗声与不同人的呼喝。有的充满杀伐之气,有的凄惨得令人感觉得到肉体的痛苦。燕横心里更焦急了。
——假如阿静今夜有什么不测,我誓要把这里全部三百个秘宗门人都杀光!
即使是对武当派他都未曾下过这么狠的誓言,只是一心要打倒武当弟子而已。连他也对自己此刻的心情感到惊讶。
——他曾经为了青城派师门之仇而拒绝了宋梨;但此际童静在他心里的份量,却已然与青城派一般重——甚至尤有过之。
此时迎面奔来两个身影,一看步伐就知道又是秘宗弟子。燕横目中杀气大盛,双剑已作迎击的准备。
可是当二人走近来时,燕横却透过月色看见他们系发凌乱:脸上洒了黑黑的液体,面容惊惶地拚命奔跑。一人手上拿着只余半截的断剑,另一个更不知道兵刃丢到哪儿去了。
「疯了……掌门他真的疯了……」二人竟正眼没瞧燕横,喃喃自语就从燕横身旁逃走。抆身之际,燕横嗅到一阵浓烈腥气,知道泼在他们脸上的是什么。
——这到底怎么回事?
燕横急步越过客栈的水井与庭院,走到挂着昏黄灯笼的廊道上。他张开听觉专注留神,朝着骚动打斗声最响亮的方位赶过去——不管秘宗门里发生什么事,他猜想童静多半就卷在那漩涡的核心之中。
前头又再有人出现,但这次燕横的感觉截然不同。只因他还没看清来人,先已感受其危险。
简直就如一团杀气的风暴。
燕横全身神经绷紧,无一丝空隙,正如那夜在庐陵面对夜袭的波龙术王之时——虽然这次突袭闯阵的人换了是自己。
距离十尺内,燕横不必用眼就知道来者是谁。能够散发这般可怕气魄的人物,秘宗门上下唯有一个。
果然再接近一步,燕横就看见雷九谛那头凌乱飘飞的白发。乍见强敌,燕横未想过要如何应付,心里只念着童静安危。
燕横冷静地举起长短双剑,一如何自圣生前「雌雄龙虎剑」的架式。
这种抛弃生死、全心全意只为一人战斗的感觉很是熟悉,他以前就尝过一次:跃进「盈花馆」屋顶那破洞里,承接姚莲舟快剑的时候。
一一我不会死。那次不会,这次也不会。
——只要是为了她。
可是当雷九谛再奔前一步时,燕横方才看见他侧后方还有另一人。
一个此刻正填满了他的心的人。
当童静与燕横四目交投之际,天地万物於他们二人,彷佛蓦然静止。
一切都是注定的。在成都街头砍断她的宝剑;岷江上的别离;西安的重逢;木兰的面团人偶;破庙里的火光;在红花林下并肩而驰。
一切都是注定的。
燕横见童静安好,如释重负,这才留神再看雷九谛,发现原来脸上和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刀剑创伤,鲜血沿着黑衣渗下,随着每步成了血脚印,专属的一双银刀已失去左手一柄,代之以不知从谁夺来的单刀,而且已砍得刀尖弯折。
再看雷九谛的脸,眼神已然涣散,皱纹紧缩,看得出因为运用「神降」太久而消耗过巨,目中只余一点点火,仍然牢盯着燕横。
更令燕横奇怪的是,童静左手一直紧紧抓着雷九谛的衣袍后腰处,另一手也提着一柄
秘宗门长剑,而且剑上同样染着血渍。
燕横见雷九谛如此衰竭,感觉他已非威胁,自然将先前绷紧的战气放松了。
雷九谛似乎就是因为应对燕横散发的敌意,才会撑到这一刻,眼中那点火也马上消亡,身躯再也支持不了,崩倒在走廊上,双手却仍然紧握刀子不放。
燕横奔上前去,张开握着剑的双臂,以臂弯拥抱童静。
童静也垂着剑,自然地迎接燕横的拥抱,双手环在他背后,闭目感受这无比亲近的一刻。
二人没有半丝顾忌,好像本该如此。
——童静被雷九谛带走那天,燕横临别时说过:「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原来早就没有这样的必要。
就连心跳都在共鸣,紧贴着一起脉动。
才拥抱了一阵子,童静察觉燕横原本温柔的臂弯,又像化为钢铁。她知道他在自己背后看见了什么。
「等我。」
燕横轻轻将童静推离了自己,并将右手的「静物剑」交给她,再拔出背后「龙枣」。
「雌雄龙虎剑」,指向两个追击而来的秘宗门弟子。
童静抱着剑,默默瞧着他的背项,心里没有丝毫的担心——她看得出,他已经蜕变成一个怎样的剑士。
那两人正循脚印追杀到来,赫然发现面前出现新的敌人,倶略呆了一呆,但想到此事关乎秘宗门名声,刚才韩师兄也说要对外完全保密,两人目光马上转变,决心杀人灭口。可是他们犯了一个错误:没有认出燕横手上的长短双剑。
当燕横祭起剑招之时,两人感觉到异样的气迫。本应左右同时夹击,但右边一人因这压力冲疑了少许。燕横的剑势马上全力指向另一人。
那人只是本能般横挥一刀自保。结果宽短的「虎辟」刃身将之重重击开。「龙枣」今夜第一次饮血。
冲疑的那人这才联想起「破门六剑」的传说,知道自己并非对手,竟转身就跑,宁愿逃往同门处报信。
燕横哪肯给他走脱,惊动更多敌人?他左足踏前深深一蓄劲,身体与剑往前高速飞射,「龙枣」贯注了这全身劲力,怒刺对方后颈,正是「雌雄龙虎剑法」里威力最强、攻程最远的「穹苍破」!
第二具屍体倒下后,燕横轻振右腕,挥去金黄剑刃上的鲜血。
燕横杀气未消,一转身来就看见昏死在面前地上的雷九谛。一想到练飞虹如何被他重创,几乎丢了性命;「破门六剑」在森林里犹如野兽,遭他派出弟子群起围猎;还有童静因他身陷这般险境……燕横用上最大的忍耐,才没有趁这难得机会一剑刺下了结他。
这时从燕横来路的方向,数条身影奔来,正是刑瑛、戴魁及两名八卦门弟子。刑瑛一见童静就急奔而来,情不自禁抱了抱她,哭出激动的眼泪。
「对不起……我几乎就没有机会跟你说这句对不起了……」刑瑛带着呜咽说。
童静一时想不到刑瑛向自己道歉,是为了先前因练飞虹而对她吃醋,只向她微笑一下,紧紧握着她的手掌示意体谅。
「刚才再有五位湘龙派同道来增援,守门那些家伙自知打不过,带着伤者逃了。」戴魁解释时,看见雷九谛倒在地上,满身是伤,心想这断不会是燕横造成的,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趁现在快走吧!」刑瑛说着,就拖住童静往阅入的方向走去。
童静看着地上的雷九谛,蓦然回想刚才的情景:雷九谛为了保护她杀出房间,以一人之力跟无数弟子血战,沿途都是一条屍路;她乘机也拾起剑助战,一直紧跟在他身后,却无法将每一柄偷袭他的兵刃都架开;眼看如化恶鬼的雷九谛,身上增加一道接一道的血口,在人群与刀丛中冲杀,还要不时回头为她解围,令她不受一丝一点损伤……
——假如把他留在这里,必然被他徒弟碎屍万段……
「带走他!」
一听见童静此话,众人都甚讶异。
先别说眼前此人是疯狂的死敌;现在他们仍然身在敌阵里,多带一个昏迷的重伤者,是个不小的负累。
只有燕横,只是跟童静对望了一眼,确定这是她的愿望,没有多问一句,就将「雌雄龙虎剑」归鞘,俯身将雷九谛手上双刀缴去,然后将他抬起,以肩头托着他一边腋窝。
戴魁也还刀入鞘,帮忙将这位已然众叛亲离的秘宗掌门扛起来。
燕横侧头瞧着童静,露出今夜第一次的笑容。
「我们回去。」
童静只感觉,他的双眼比星光还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