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十章浪花
小船正缓缓向湘潭岸边靠近。
数以百计的人群正站在竹棚外头等待,连同挤不近竹棚而散布在河岸街道上的人更是上千。另外也有城民站在临河的房屋二楼窗前或是货仓屋顶上眺望。数十个胆大又身手好的家伙,则爬到竹棚的高处上。
他们全都在等待这个乘船而来的人。
在湘潭众多富商出资下,这座竹棚擂台早已修建完成,里外悬挂着湘江各路船队的旗帜,还有绘着吉祥瑞兽与写了「耀武扬威」、「叱咤风云」等文句的幡旗。
竹棚入口的顶上挂有一片大直幡,上书「武魂」两个几乎各等人身高的大字,气势非凡。燕横、童静、圆性和练飞虹这四个「破门六剑」的同伴,此刻正站在这两个大字底下,目不转晴地看着荆裂的小船缓缓靠岸。
今早荆裂坚持独自一人乘船到湘江上准备,拒绝了他们任何一人同行。
「在最后的时刻,我要全神思考和想像雷九谛到底是怎样战斗。我太熟悉你们的武功了,你们任何一个在场,都会影响我的想像有所偏差。」
「破门六剑」自然都明白荆裂的想法。可是其他人不免疑惑:在这个关头,荆裂会不会因为心情太紧张,不想给别人看出来?要躲到水上不见人,难道真的没有信心吗……
快到正午,在阳光底下,戴魁额上满是汗珠,但并不是因为炎热。这两个月来荆裂经常请教戴魁有关心意门的整体发劲法门,借之改进「浪花斩铁势」——只因「浪花斩铁势」的威力,全在於浑身肌肉筋骨协调爆发,这方面心意门的心法正可补足。戴魁毫无吝啬地倾囊相授,只是不知道最后能够帮上多少忙。
——其实戴魁并不知道:荆裂与他共同研习,也同时将「浪花斩铁势」的窍门要诀传达了给他;戴魁此后回到祁县再自行修练,突然有了新的领悟和进境,才渐渐发现荆裂这个「传功」的事实。
站在戴魁身边的是刑瑛与庞天顺。二人各经师父首肯已订终身,成了未婚夫妻,然而此刻他们都没有了平日的幸福笑容。毕竟他们曾经面对过雷九谛,深知他是何等可怕的高手。
——荆兄真的到了能挑战他的境界吗……?
赶回来观战的尹英峰与唐皓并肩,两人弟子都聚集在身后。尹英峰本已到了邻省江西,因为顺道拜访抚州一个故友,停留时闻知决斗的消息,於是带着其中三个弟子匆匆折返。
雷九谛的武艺如何,尹英峰未亲自见识过不敢说,但他曾几乎被雷九谛的爱弟子韩山虎所伤,虽说那是偷袭,但仍可见出雷九缔亲传的武功有多厉害。徒弟也如此,要迎战其师尊,即使以尹英峰的「东楚长剑」,也不敢估量把握多少。
尹英峰心里既在责备荆裂太过冲动,但另方面又对这一战非常期待。他听去过西安府的弟弟尹英川及八卦门人,说到荆裂的武艺如何出众;而雷九谛又确在森林里被荆裂斩伤过。尹英峰身体里那武者的血液不禁沸腾,很想亲眼看看,荆裂这集合了平生所学的「浪花斩铁势」,到底是什么模样。
除了这些人以外,曾经帮助过「破门六剑」的阮韶雄和沈丰等江西武林人士、一些曾在西安见识过荆裂的武人,以至湖广之南一带的武林及江湖人物,也都不不约而同聚在湘潭。不过总计起来,被雷九谛吸引而至的武者,还是远比为了看荆裂而来的人多了许多——堂堂沧州秘宗掌门的名号,相比「南海刀客」,响亮了不止一百倍。
除了一众武者之外,今天能够进入竹棚观战的,就只有湘潭一地的仕绅与富商。这场毕竟并非一般擂台比武,而是两个人拿着真刀互砍较量,碍於礼教风化不可完全公开,故而用竹棚围绕遮挡着擂台。至於官府的人都因为荆裂的钦犯身份而避席。城民百姓虽无缘亲眼看见这一战,但仍希望一睹荆裂的风采,故此聚集在河边张望。
小船已到了岸边,慢慢往竹棚外的小小埠头停靠。众人只见左臂与右腿包紮成全黑、
戴着西域花纹头巾的荆裂,双手与身上都带满了兵器,挺立在船首,即使隔远看不见他的相貌表情,但那身姿自然散发的豪迈气度,令许多人不禁齐声喝采。
一也许因为大家都是靠水而生,看着波浪长大,泉州出身的荆裂,在湘潭人眼中竟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船一停了岸,荆裂轻巧地跃上埠头的木板。他站着迎受岸边无数的目光,蓦然回想十二年前在家乡海边擂台出战的光景。
这条路,他走了许久。相比十五岁的时候,今天的他背负了更多人的期待,其中有他敬重的前辈、以诚相交的友人、出生入死的同伴……
——然而,还欠一个人。
荆裂知道不可去想。他仰天闭目,恢复了平静的心情,然后朝前方的竹棚踏去。
「破门六剑」上前迎接他。荆裂一眼看过去,毎个人都将爱用的兵器带上了:燕横佩着「雌雄龙虎剑」、童静腰挂「迅蜂剑」、练飞虹将崆峒「八大绝」的兵器全数带在身上、圆性虽没有穿上整副「半身铜人甲」,但左臂从肩至拳都戴上铜甲,包铁的六角齐眉棍亦握在手上,身边跟随着忠心的猎犬阿来。
荆裂看见皱了皱眉。
「我说过……」荆裂说:「你们忘了吗?」
数天前荆裂对同伴们说过,他这次与雷九谛决斗非因私怨,而是纯粹较量武技;假如他不幸死伤,他们四个都不许向雷九谛围攻报复。
「我们记得。」练飞虹说:「不过我们是同伴呀。在你战斗的时候,我们不可能悠闲得两手空空观看。」
「对。」童静微笑说:「我们是『破门六剑」,兵器也等於是衣服啊。」
荆裂听见她这句觉得对极了,笑着点点头。
他们站在埠头上互相对视。燕横等四人目光一致,看着荆裂时都投射出无比的信任——经过前晚的练习比试,他们已经再无疑惑。
荆裂与他们心灵相通,接受了他们默默的支持,然后带着四人向竹棚走去。神医严有佛这时也都下了船,跟随着五人上前。
走到了入口那「武魂」二字之下,荆裂领众人停下来,看看在门前等待的尹英峰和戴魁等人,又回头瞧瞧身后的严有佛,拱个拳垂头说:「诸忙的恩情,荆裂此生无以为报。」「你不要死掉,就报答我们了。」后面严有佛说。众人都哄笑起来。
——只是他们都看不见,严有佛从来镇定无比的十指,此刻正在微微颤抖。
尹英峰在十多天前回到湘潭来,也加入与荆裂等人研究战法,更破例向荆裂这个非八卦门弟子指点了「东楚长剑」及八卦步法的一些窍妙,只是不确定能对荆裂的胜算有多少帮助。尹英峰此刻看见荆裂,心里也自感奇怪,怎么这样轻易就把八卦门绝学的诀要外传?然而荆裂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自然令人与他坦率相交。戴魁、练飞虹和圆性皆如此。
——还是我心里其实暗暗认定荆裂打不赢,把秘技传授给一个将死之人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尹英峰脸色沉重。他最初是因为大儒王阳明的请求才来援救「破门六剑」,但渐渐就被他们的气魄、友情与正气吸引,绝不想看见一刑裂这么早就断送人生……
荆裂似乎感受到尹英峰的不安,瞧着他不发一言,但眼神里似在说:
——相信我。
尹英峰看见了,无言点头。
荆裂仰头,看了一眼上方「武魂」两个泼墨大字,也就进入竹棚。
早在荆裂抵岸时,许多观客已然鱼贯走入竹棚霸占位置,此刻他们正团圑包围着中央那座广阔的木搭擂台。先前建到一半的棚顶早已完成,把正午阳光遮档在外。虽然有竹棚遮荫,又是冬季时节,但数百人挤在一起,仍是令擂台四周气温高昇,每个人都因炎热和紧张而在冒汗。
荆裂一踏进来感受到那气温,心里在笑。这炎热正似他习惯的南方夏季气候,乃是他状态最佳的季节.,相反对手长居北方,必感不适。
观客多达数百之众,却全都非常沉默,竟比外头河街上的人群更静。
只因他们都被一人震慑。
这人此刻正盘膝坐在擂台中央。
「云隐神行」雷九谛仿似入定老僧,闭目在空广的擂台上打坐。他身穿分明的白衣黑袴,衣袖以黑布护腕束起,上身衣袍交叉绑着两条黑布,一身劲装疾服,跟荆裂一样已经作了万全的战斗准备。他身旁木板地上放着双刀,其中一柄银刀是他被燕横从「湘渡客栈」救走时缴去的佩刀,如今归还他手;另一柄银刀在他血战秘宗门弟子时已失去,唐皓为他找城里最好的铁匠,按照余下那柄复制打造,刃形、重量、平衡等各方面都大致相同,虽非十足原来的爱用兵刃,也已经非常接近,无碍秘宗门「明堂双快刀」的发挥。
雷九谛的面容早无昔日疲态,又再显现出精悍的气息,额上那几条有如虎斑的深劾皱纹,不单没有令他显得苍老,反教人感觉凶猛的威势。半白的蓬乱头发微微飘扬,令人联想山林中蓄势的野兽。雷九谛这魔气逼人的神容,众多观客见了都被吓得噤声。
荆裂甫踏入竹棚,众人马上开出一条路来,让他走到擂台前。
雷九谛感受到对手到来,睁开眼晴俯视。他的眼瞳视线游移不定,透着的那疯狂光芒,又令众多观客更害怕。
荆裂却笑着迎接雷九谛的凌厉目光。他留意到雷九谛额上渗着汗珠。这可能是不惯炎热,也可能是因为心情焦躁。不论何者对荆裂都是另一个优势。
「你来这么冲。」雷九谛切齿:「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我们相约正午。」荆裂指一指天空:「我就正午来了,没有冲到啊。」
虽说决斗者预早到场准备是惯例,但也没有规定非如此不可。是雷九谛自己心急开战而早早到来,与人无尤,雷九谛无从反驳,「呸」了一声没有答话。
——他果然很焦急。
荆裂表面仍笑着看雷九谛,但心里正不断思考,就如湖中的水鸟,表面悠闲游过,但底下双足其实不断在努力划水。他正从各方面视察雷九谛在现场的神情,判断对方的心思。——真正的决战,从一见面已经开始。
雷九谛拿起双刀站立,轻轻踢动双腿十数记,活络盘坐已久的关节,将双刀连鞘插在腰带左右,把刀柄的高低角度调整好,然后向荆裂挥挥手。
「废话别说。上来吧。」
荆裂却伸出手掌,向雷九谛示意等一等。他自顾自就回头,看看跟随在身边的「破门六剑」同伴。
燕横他们每一个看着荆裂时,眼神都毫无动摇。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挑战,对荆裂而言就是人生的一切。
「不要留下遗憾。」练飞虹向荆裂说。也好像是在对年轻的自己说。
荆裂点点头。他随之把船桨与长倭刀交给圆性;左前臂上的缠绕的铁链枪头解下来递给练飞虹;腰带上斜插的鸟首短刀则交予燕横。
最后只余下一柄雁翅刀挂在腰间。正是他十五岁渡海离开泉州至今随身最久的兵器。他的手掌握着刀柄,回忆当年在海边裴仕英师叔将这家传军刀送给他的情景。
——要是师叔还在,知道今天我要用这柄刀去斩秘宗掌门,他一定吓得撒尿吧?
想到这里。荆裂不禁露出与少年时一样的笑容。
雷九谛见了,回忆起那天他用刀架在不能动弹的荆裂颈上,荆裂却仍然笑得出来那副模样。他一想起来就感到痛恨。
——看我把你这笑容斩裂!
荆裂看见雷九谛仍然站在擂台正中央,没有多退让空间给他上台。荆裂心念一动,没有爬上擂台,就在台下先将雁翅刀拔出鞘来。
圆性他们看见都感到奇怪:何以荆裂未上擂台已先拔刀?
那雁翅刀经过当世大师寒石子精心打磨后,刀身上的斑驳战痕都变浅,虽然看来仍然古旧,但相比先前,重现了久失的锋芒。
一一「斩千军之刃」。
荆裂提着已出鞘的利刀,左手按着擂台地板,正准备跃上去。
蓦然,他感觉一阵轻风吹过心头。
他的左手离开了台板,向上举起来,示意所有人静下。
雷九谛本就暗中准备作战,却见荆裂仍未肯上台,不禁嘀咕:「又怎么了?」
荆裂虽未发一言,众人见了他这模样,也都静默。
荆裂闭起眼睛,竖着耳朵倾听。
那声音原本不可能傅得到这里来。可是官能张开到最大的荆裂,却确实听见了……
渐渐其他人也听到那微细的声音。首先是燕横、练飞虹、尹英峰等几个听觉格外敏锐的高手,然后是其他的武者。
在竹棚外远方。马蹄急激踏在街道石板地上的声音,正向这里接近过来。
在他们看不见的外头街道上,一匹马排开躲避的人群,沿着街心向竹棚急驰。
马鞍上的,是一个穿着鲜红衣服、背项斜挂长刀的身影。
「让开!」
虎玲兰俯着身体,腿臀都已离了马鞍,正在全速冲刺策骑,同时高声叱喝着。她一方面焦急地要赶往那挂满旗帜的竹棚擂台,另一方面又要专心操控坐骑,别要撞上途人。
街上的湘潭人也都看呆了,目睹这个前所未见的异国女刀客乘风而过。她露出裙裾外的一双健美长腿夹在马腹两侧,麦色的肌肤紧致得反射着阳光。
「破门六剑」五人听见那急激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都露出一致的笑容。
——她回来了。
急奔的马儿吐着白沫,已到极限。虎玲兰察觉,虽然无比心急,但也不想马匹猝死,轻呼一声从马鞘右侧跃下,顺着冲势着地奔跑,将慢下来的马留在后头。
这惊人的下马身手,令河街上的百姓轰然喝采。
虎玲兰满头满身都是汗,也没空再结发髻,只把头发往后束成一把。她的脸因多天连续赶路而甚是疲劳,失去平日桃红的血色,显得有些苍白,双唇更是干燥发白。她大口大口透着气,尽最后的努力跑到竹棚。守在入口前的湘龙弟子都不敢拦她。
入口内侧一阵哄动。荆裂把雁翅刀交到左手反握着,转头往那方向张望。
在人丛里,他终於看见那久违的高大身影。
——虽只是短短半年。
虎玲兰站在人丛之间,双眼瞪大着紧张地搜寻,发丝都因沾汗黏在额上和腮边,肩膀因为急促喘息而不住起伏。当她终於找到荆裂所在,确定他还没有登上擂台时,心头好像放下一块千斤大石,身体也突然软下来,失去了支撑。
荆裂跃上前去,一把将虎玲兰拦腰抱住。几乎倒下的虎玲兰也伸臂绕着他的颈项。
荆裂凝视她欲哭的疲惫眼睛,徐徐说:
「以后别再离开我。我需要你。」
这句日夜盼望的话语,终於从荆裂口中说出来,虎玲兰听见了泪水终於涌出,一向强悍的她不顾在场无数目光,紧紧抱着荆裂,把流泪的眼睛藏在他胸口。
荆裂感受那热暖与湿润,知道自己往后的人生再不会有什么遗憾。
虎玲兰哭了好一阵子,好像把这段日子的积郁都发泄了,才慢慢抬起头来。她这时看见荆裂左肩和右腿包紮的黑布带,皱起眉头。
「你的伤……还没有好?」
「好了大半。」荆裂说:「能打。这就够了。」
「可是我带回来的……」虎玲兰想说关於「蜕解膏」的事,但又想现在已不是时候。她心里很是矛盾,一方面想如果荆裂已经医好了,她这趟历险岂非白走?但荆裂决战在即,她也没理由希望他伤势未癒。
荆裂摸摸她的头发:「那些事,我们以后再说。只要你在就够了。」
虎玲兰这时看见荆裂左手反握着已出鞘的雁翅刀。她抬头看看站在擂台上的雷九谛。虎玲兰虽然从未见过这秘宗掌门,但只看一眼,已经感受到他浑身乱射的邪异杀气,其可怕绝对堪比波龙术王,甚至可能犹有过之。
「这就是……你的对手……?」虎玲兰不自觉转以家乡的语言问。
荆裂点点头。
虎玲兰再次盯着雷九谛,目中闪出杀意。她曾立下决心:任何人想要杀荆裂,都得先经过她。只是此刻的她已然筋疲力竭,不可能代荆裂挥刀。
——更何况她明白,这次是武者之间决斗,不是以往跟武当派间的仇杀。她没有干预的理由?
「把胜利带回来。」虎玲兰深情地看着荆裂说:「鹿儿岛武士的妻子,是这样向出征的丈夫说的。」
荆裂听了,只感一股新鲜的能量灌注到躯体里。心里对两处伤员最后的那点点顾忌,此际都一扫而空。
虎玲兰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失神闭上了眼睛。「破门六剑」其他五人见了,都奔过来帮忙,让她躺到地上。童静还没有机会跟兰姊说半句话,这时更是焦急地握着她的手。
严有佛上前来,荆裂和童静也就放开虎玲兰,让严大夫检査她。
严有佛为她把脉,又探探她的额头及鼻息,然后说:「她在路上应该已经染病好几天,仍然勉强策骑赶路,此刻体力不支而昏倒。不过不必担心;一,她的脉象和呼息尚强,没有大碍,给她休息就可以。」
「破门六剑」众人听了,心下大为宽慰。
「荆大哥,怎么办?」燕横看着荆裂问:「决斗要延期吗?」
荆裂回头,看看在擂台上一直俯视着他们的雷九论,想了想之后摇头。
「不必。」荆裂说:「现在的我,正在最佳的状态。我不想错过。」
「可是……」童静急说:「兰姊千辛万苦赶到,却偏偏看不见你决斗,那不是很可惜吗?对她不是很残忍吗?」
「不会。」荆裂笑笑看着昏睡中的虎玲兰,举一举紧握的拳头:「最重要的东西,她已经带给我了。」
他瞧了同伴们一眼,又说:「她既然看不见,我就更不可以让刚才那时刻,成为她对我最后的回忆。」
荆裂俯下身,摸摸虎玲兰沉睡中的脸。
「等我。我保证,明天你醒过来,会再看见我的脸。」
荆裂随之放开她,再次走向擂台。
唐皓的弟子张罗来一把藤编的胡床,让虎玲兰躺在上面,又把她抬到较近擂台之处。燕横、圆性和练飞虹都再次跟着荆裂走到擂台边,留下童静陪伴在虎玲兰身旁。
这时的虎玲兰熟睡如婴孩,迅速进入了梦境。梦中的她也正在看着擂台,还有荆裂准备上台的背影。在梦里虎玲兰再次流下激动的眼泪。她确知荆裂此战必胜。
——我知道。因为他这个背影,跟当天与我弟弟比试时,一模一样……
当荆裂回到擂台前时,雷九谛一脸不耐烦地俯视他。
「你输定了。」雷九谛以嘲弄的语气说:「决斗之前还顾着抱女人。你心中有这依恋,怎会是我对手?」
荆裂却又再次展露那教雷九谛讨厌至极的笑容。
「你的武功能练到今天这境地,靠的是对飞虹先生那长久的恨意和怨念。」荆裂说:「可是你从来没有为爱而战斗过。有种力量是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雷九谛听了,收起嘲笑的表情,铁青的脸有如恶鬼,眼神一时集中起来,狠狠盯着荆裂。
——力量不是用嘴巴说的。你就上来证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