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2 / 2)

武道狂之诗 乔靖夫 6077 字 3个月前

——你还记得它呢。

霍瑶花安慰地点了点头。

荆裂又捡起一柄死人遗下的腰刀自用,准备把刀插进腰带,再继续搬运屍体。却在这时有一把阴森的声音,在花园的另一头响起。

「黑夜里的血腥,总是格外香甜。」

荆裂的笑容收起来,左手把小刀反握藏在前臂内侧,面对那声音的来向;霍瑶花脸色瞬间煞白,将原本插在泥地上的腰刀再次拔出在手;虎玲兰缓缓捡起刚才脱衣时搁在一边的仿倭军刀,手掌搭在柄上。

从那花园远处的拱门里,出现许多条身影。

「自从离开武当山后,我对这气味就特别敏感。刚才我远远就嗅到了。」

为首那说话者在冬夜中竟精赤着上半身,露出一身健美但白皙的肌肤,在远处灯火映照下可见泛着点点汗珠的亮光.,此人一头乱发剪得长短不齐,双手各握着一柄式样奇怪的长剑:左手的青色剑刃狭长而古旧,右手剑则如蛇般呈波浪状。

不过最令荆裂三人惊异的是他双瞳:左目乌黑,右眼赤红。

「武当暗剑士·卫东琉。」

他虽已入了王府个多月,但霍瑶花一直没有见过此人,并不知道商承羽多了这个强力的臂助。

听见「武当」二字,荆裂胸中血气马上沸腾起来。

——但他同时知道,要满足自己的武者决斗慾望,不是在今夜。

荆裂与虎玲兰及霍瑶花心意相通,一起拔腿就朝之前的来路奔逃!

卫东琉那阴阳双瞳闪出凶狠的光芒,带着廿多名王府护卫向三人追去!

虎玲兰边跑着,把军刀连鞘背上,拿出插在腰间的弹叉,右手也从腰上的布囊掏出铁弹,夹在弹叉的牛筋上,突然回身半跪,拉满弹叉就向后方发射!

卫东琉侧身一闪,他身后一名护卫应声鼻粱中弹,整个人滚倒在地,还绊倒了另一人。

虎玲兰发射后迅速站立回身奔逃,同时荆裂又配合她紧接停步回身,手上的狩猎小刀破空掷出!

护卫里一人及时侧头,仅仅闪过飞刀,但脸颊还是被划开了一道,那伤口因为高速磨抆而传来烧灼的感觉。虽然躲过一劫,那护卫仍是一身冷汗,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其他护卫在追逐时也同样不敢放尽全速,怕自己成为对手厉害暗器的目标。

而这就是荆裂和虎玲兰希望的效果。

三人在将军所内穿过,不久就到了第一个关卡。在那通道守卫的四人「看见突然有几个不明者的身影在前头出现,马上喝问:「什么人?」

虎玲兰拔出军刀,将刀鞘抛弃。霍瑶花以左掌搭在右腕上,准备使出擅长的双手刀。

荆裂奔跑同时前瞻后顾,心里在估算卫东琉等追兵要花多久才跑到这关卡来,然后下了个决定。他左手拔出腰间的獞族猎刀,连同右手的腰刀成了双刀之势。

两个女刀客都明白他的决定:要在后面的敌人赶上之前,一口气杀掉前面四人冲过去。

可是就在三人走到关卡前三、四丈时,前头关卡通道突然又增加了人数,大概有七、八个——原来已有王府的护卫惊觉有异,前来增援。

要一口气冲杀过去,似乎已不可能。

「你们找个地方爬墙。我负责缠着他们。」荆裂说。

「不!」霍瑶花断然疾呼。「要冲出去就一起冲!我们绝不要再留下任何一个人!」

虎玲兰与她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好。」荆裂脸上泛着一股决心。「你们准备,跟着我。」他看着虎玲兰又说:「吹号吧。」

虎玲兰会意,从衣襟内掏出一个挂在颈项上的木哨,放在嘴里使劲吹响。

犹有如某种夜鸟古怪叫声的哨音,响彻宁王府上空。

同时荆裂盯着前头关卡的敌人。那七、八名护卫紧密站成一个阵势,各自举着刀,已然准备迎击侵入者,一个个目露凶光。

荆裂跑步同时在调整气息,就在距关卡只余一丈距离时,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乘势向前轻跳了一步。

当他双足一起着地那瞬间,拿刀的双手垂着完全放松,腰背弓起像野兽,膝盖深深蹲屈。

心里激起浪涛的意象。

身体再次向前飞跃。

◇◇◇◇

「那是什么声音?」

当坐在宴会厅里隐隐听闻那怪异鸟叫般的哨音时,李君元呆住了,手拿着酒杯向窗外张望。

同时席上的越郎、侬昆及几个狼兵,脸色全都变了。

变得木无表情,有如铁铸一样。

因为那是他们獞人狼兵里独有的警号。这哨音像征獞族传统神话里一种叫「由命鸟」的神禽叫声。根据传说,由命鸟一叫,人间就要流血。

这哨音响起来,只有一个意思:

全面战斗。

站在越郎身后的那蒙面红罗洞狼兵,硕大的身躯突然猛地侧转冲出,飞扑向李君元所在!

有两个扮作侍从的王府护卫拳士站得最近李君元,及时作出反应,上前掩护在李君元跟前,并且摆起了拳架。

这二人,一个是李家豹拳弟子,另一个更是河南光山的秘宗门分馆好手,非同一般军旅或匪贼出身的王府护卫可比,故能有此应变。

冡面狼兵先冲到了左边的豹拳弟子跟前。豹拳弟子看准狼兵发疯似扑来,中路空虚,他坐马一侧身,一记突出指节的插拳,以阴手自下击向狼兵左肋!

狼兵被击中之前一刹那,吐出一股气息,身体突然变成有如沉重的石头。

豹拳弟子的插拳击打在那肋部上,并无预期般传来打碎骨头的触感,而是像打在一块千斤铁板上!

指节吃痛爆裂同时,那豹拳弟子以泪眼看见,一颗硕大的拳头迎胸轰来!

豹拳弟子被打飞的同一刻,另一边的光山秘宗拳士出击。他以本门独有的「燕青迷步」绕向那狼兵侧后方;一记柔掌横摔而出,用掌背击向狼兵后脑!

——这秘宗弟子苦练过「铁砂掌」十几年,一双手掌骨头沉重如铁,这般摔掌击

打看似轻柔,实际威力相当於一颗铁秤砣用绳子吊着狠狠挥击人体!

但那狼兵却似有后眼,沉身坐马同时右臂屈曲护在右头侧,架住了秘宗拳士挥来的手臂!

两条手臂一碰之下,那秘宗拳士只觉好像撞上了铁条,挥出的右臂登时发麻,好像连带半边身体都发不了力。

狼兵身体维持低矮之势,居前的右足却迅疾离地一收一蹬,穿着草鞋的脚掌像斧刃向横踢出,蹴中那拳士一边膝盖的侧面筋腱,立时产生一记断裂的声音,那秘宗拳士惨叫抱膝滚地。

李君元这时已翻去面前几桌,顾不了身上华贵的锦织衣服沾满酒水菜汁,极力向那狼兵的反方向奔逃。

可是一只粗壮大手迅速伸出,抓住了李君元后心的衣衫,把他像小鸡似的捉回来,一臂环勒着他头项,另一手五指张开捏着他的脸。

「别乱动!我要扭断他颈项,就跟折一根枯枝没什么分别!」

那粗犷的声音,汉话流利,绝不像是异族。

其他想上前的拳士,都被这句话吓得退却。越郎等五人这时各拔出猎刀,守在那蒙面狼兵的背后。

那硕壮的狼兵见李君元已不敢反抗,右手才放开他的脸,将自己头巾和蒙面巾都扯去。

李君元看见他那张满是乱生毛发的脸时,极是诧异。只因他见过此人:就在西安:扯讨姚莲舟的武林大军走出「麟门客栈」那时候……

「你是……少林寺的……」

厅内众护卫拳士一听这句话,一个个都惊得呆住了,再看看地上两个闪电倒下的同僚。那豹拳弟子被轰得内伤,口鼻都流着血,但他仍然抱着骨节爆裂的右拳,不可置信地看着。

这只手,是被少林派「铜人甲」再加上「金钟罩」硬功废掉的。

对面的李士实再无平日冷静,那双分开的眼睛充血,透过身前一堆正保护着他的拳士,看着少林武僧圆性与被挟持的儿子李君元,目訾欲裂。

李君元回想当日接过「破门六剑」那封警告信函:「吾等虽千里之外,必尽取汝等人头」,心里恐惧莫名,腿都软得快站不住了。

「你们……到底要什么?」李士实怨毒的眼神,狠狠盯着圆性。

「没什么。」圆性微笑回答:「我们要离开王府了。劳烦你儿子送我们一程。」

◇◇◇◇

当「由命鸟」的声音在夜空响起时,在那「武德校殿」对面大竹棚里的獞人,一起从坐席站了起来,眺视声音来向的远方。

那些正在棚外监视他们的王府护卫,同样被哨音吸引,都朝着那边看过去。也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那是什么……」一名护卫一边仰着头向哨音方向望过去,一边用手肘碰碰身边的同僚问。突然他听到旁边发出一股异声。接着是那同僚手中兵刃堕地的响声。

那护卫和附近几个人朝这同僚看过去,赫然发现他咽喉已然钉着一柄飞刀,柄头带着红巾。那双死眼惊恐地瞪大着。

众人还没有确定发生什么事。那说话的护卫头脑不清,仍伸手扶着死者不让他跌倒,却听见许多双脚在地上急奔的声音。

六十个狼兵,一一拔出了猎刀,正向他这头冲过来!

在竹棚外包围监视着狼兵的王府护卫有三百人之多,足足是狼兵人数的五倍,却分成七、八伙,分别站在竹棚四周——也就是说每一伙都比狼兵人少。

站在竹棚南边的护卫猝然遇袭,颇是慌乱,这才匆匆整起阵势拔出兵器应战

他们绝未想到,有人会在进了铁桶似的王府内部后,竟如此公然动手,因此看守狼兵时精神颇是松懈。对王府优势的信任,此刻成了他们的致命弱点。

另一方的獞人狼兵,却是一直都在准备随时作战,「由命鸟」一叫,他们即按着预先约定一起全速出击,绝不犹疑。

而他们还有另一个优势:此刻跑在六十人最前那个蒙面的红罗洞人。

那身影向前猛冲,并乘着奔势两臂接连向前挥摔!

遇袭的护卫群中,一人大腿又中飞刀倒下.,另一人胸口发出利刃钉入的声音,颓然堕地。

——强劲且看不见出手预兆的崆峒派绝技「送魂飞刃」。武林中大概只有从前武当派「褐蛇」樊宗的飞剑可比。

练飞虹扯去头巾与面巾,露出一头白发与苍老脸孔,但双眼在黑夜中却如年轻人般明亮。他右手拔出藏在袍下大腿侧的铁扇,左手则早已穿戴着先前取出的铁片拳套,运足如飞,当先冲入了敌群!

一个站在最前的王府护卫见练飞虹来袭,把腰刀斜架在面门前戒备,哪知练飞虹完全不用想,一到来就挥动折迭的铁扇向他的脸劈过去。铁扇与腰刀一接触,那护卫感到一股极沉重的力量,还没来得及反应,铁扇连带腰刀硬生生砸在他脸上,爆出血花与骨裂声!

站在练飞虹右侧的另一名王府护卫正想趁他铁扇出尽时,从旁斩击他伸直的右臂,但练飞虹早察觉,身体右转同时左拳往横挥出,一记崆峒「花战捶」击在那人挥来的握刀手臂肘关节上,不止截住了这一刀,.条手臂更当场奇怪地弯折,那护卫悲叫着向后滚倒!

练飞虹继续乘着转身之势,右手铁扇张开往侧后方反手挥出去,又是另一招「乌叶扇」,锋锐的铁扇边缘狠狠割过第三名护卫的手臂上,腰刀随指掌失去力量而掉下,那人抚着臂上深可见骨的割伤,呻吟着倒退。

「风狻猊」飞虹先生,当先一出手即连续杀败三人,宝刀未老。

有这种先锋大将,狼兵杀来时更是战力士气大振,完全发挥突袭的优势。才一眨眼就有十几个王府护卫倒了下来!

练飞虹在阵中来回冲杀,战力可当三十人,这些护卫在崆峒派「八大绝」面前,直如朽树被暴风卷过,一一摧毁。

乘着飞虹先生开路的气势,狼兵也一样勇猛冲杀,那凶悍的习性充分发挥。每杀伤一名王府护卫,狼兵又多得一件兵器,如今已有廿多人手上提着单刀或长枪,战力更添。

狼兵突然发难血洗王府,其余旁观的护卫都反应冲缓了,此刻才从各方冲来,想以人数的优势压倒对方。

哪知狼兵行动迅捷又一致,将第一伙护卫击溃之后,脚下不停又冲向西面,绕击另一伙敌人。

那西面的护卫本来也有四、五十人,与狼兵对抗未必崩溃於一时,但他们看见杀得性起的獞人战士,一个个口中咬着木符,神容犹如山林猛兽,心里先自慌了,有人就回身逃跑,一下子变成全体溃退!

同时有十几个拿到了长刀的高大狼兵,极有默契地走向竹棚边缘,合力砍击两条支撑的木柱。他们惯於在山野砍树开路,合力挥刀之间,两根木柱很快就变得像危立的枯树,狼兵再伸腿端击,一根木柱顿时断裂,倾斜的竹棚重量也连带把一条受损的木柱压断了!

狼兵及时走离了竹棚,只见那大竹棚半边崩溃,竹枝与木头四散,那庭院内满布障碍物,成了狼兵的掩护。

有一支北面的王府护卫冲过来想袭击狼兵,但有三十几个狼兵已然捡起散在地上的长竹,当作平日惯使的矛枪朝这伙护卫投掷过去。一时竹枝如雨飞射。在这獞人自小学会的狩猎投枪下,那群护卫惊惶呼叫走避,有几个被又劲又沉重的竹枝击中,登时骨头断裂。

练飞虹领着狼兵,借助崩塌的竹棚为掩护,与王府护卫对峙,护卫被连续杀败三、四次,也不敢再冒进,只远远戒备着,心想只好等更多同僚听闻战斗的声音到来支持。

果然不久就有一伙人从北面那头到来。王府护卫引颈张望,却见来者不是别的,正是去了饮宴的那几名狼兵。其中一个长着一头乱生短发、身材魁壮的獞人,双手之间还抓着个人,一看赫然就是王爷身边的智囊李君元。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李君元被圆性一手扳着肩,一手抓着头顶,感觉就像头颈被置於一把随时都要夹紧的大铁钳之中,惊恐得背项都是冷汗,看见前头有王府护卫想冲上前来,不停地挥手呼叫:「让开!所有人都让开!」

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大群护卫,李士实也由数名王府拳士抬着跟随。他们一直焦急地追上来,但却投鼠忌器,没有半点办法。

越郎、侬昆和几名狼兵各握着猎刀,护送圆性及李君元前行,穿过丛丛的王府护卫,终於也与练飞虹及狼兵大队会合。

练飞虹看看李君元的样子,不禁笑起来。

「荆兄他们呢?」圆性问。

练飞虹收起笑容,再次远眺那哨音传来的方向。「会回来的。」练飞虹说:「现在只能相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