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1 / 2)

武道狂之诗 乔靖夫 8196 字 3个月前

卷十九 仁者 第五章 临城

守在城墙上的宁王府士兵,骤然发现远方冒起的希微光点,最初还以为是幻觉。

可是他们很快就知道没有看错。那些细小的火点迅速扩散增加,从零星的光芒渐渐连结起来,变成无数延绵的线,最后合起来边厚,化为许多道燃烧的光墙,似乎还在向着南昌这里缓缓接近。

各处城门守备兵同时猛敲警报铜锣,响彻南昌,整座城的人都被惊醒了。

城内街道人马纷乱奔走。本正换班休息的士兵,各自带着武装,匆匆向本队负责防守的地点赶过去。无数人呼喊着各种指令。众兵队在街上穿插,摩肩抆踵。每个人都散发着紧张焦虑的体味。城墙内的空气彷佛突然变得浊,令人呼吸困难。

墙上的守军纷纷架备火炮、手铳与弓弩,又将落石桐油等防守武器移近城墙边。宁王府的护卫统领们,从城楼眺视着那许多接近而来的光墙,焦急地指挥着防守分工,同时还要极力隐藏恐惧,不被部下看见。

这些宁王府将领从前多是匪盗出身,无论劫掠商旅,还是应付官军征剿,习惯都是连打带跑,以灵活、狡猾与隐蔽见长,从前绝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跑来守城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座江西省城!守城的一方,固然拥有地利与重型军备之助,但同时也是死无退路,不似以前当流贼,打不过就可以逃逸。这分别令他们有一种深重的不安感。

前天两位王子及宜春王,已经向这些王府护卫将领告诫过:他们投效宁王多时,别要再想以后有甚么退路,此番叛逆朝廷,若不成功,天下皆无容身之处,因此务必要在此一心死战!这说话虽然确实提升了众将领的战斗决心,却同时增加他们心里的压力与恐惧。

恐惧能把人压垮,也能把人的勇气和潜能召唤出来。到底会是哪种效果,视乎其人本质,也只有临到危机前才能证明。

这将是一场意志的较量。

这时更多由无数火把组成的长型光阵,在城外不同的方位出现,停止了向南昌直接前进,并渐渐互相填补连接起来,很快就合成一个巨大光圆,从远远的四面,将南昌城完全包围。

负责统督守城最前线的冯十七将军,身在正南方的广润门上头,看见敌人这个巨型包围阵,紧张得指头都发麻。透过黑夜中观看,那火光的圆圈停留在仍然很远的地方,铳炮弓弩此时仍未能射及。冯十七命令按住弓炮不发,以免浪费火力。

这时城外远方,彷佛响起一阵阵旱雷。

冯十七听出来,是王守仁军的战鼓,第一次擂响。

鼓声虽遥远,仍令南昌众将士心胸突跳。

——开始了!

冯十七收紧双目,凝视远方敌军的光圆。

战鼓虽响,但那无数火丛把却并未马上向南昌接近。

冯十七心里估算:这阵鼓声是否王守仁的计策,想引诱我方弓炮发射,以虚耗我第一轮火力?……

「别发!再看看!」他向提着旗帜和号角的传令兵呼喝。

可是再看下去,冯十七开始感到不对劲。他想到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深知王守仁行事变化莫测,常出我方意外,否则最初早就被巫纪洪追杀於赣江之上,哪有今天带着大军回来围攻南昌的光景? ——不可用常理测度他……

「开炮!」冯十七马上作了决定。

传令兵急吹号角两响,示意发射城头大炮。号令往各城门一一传达。

轰响的连环炮声,震撼着南昌城内所有人的心。

此刻正与两名王子及朱拱樤聚集在「龙虎厅」的万锐,一听见外面炮声,不禁咬牙紧捏双拳。

——你们要顶住!

炮弹落在远方炸起来,伴随人声号叫。

可是那炮击分明还没打到那火光之处。

同时数万人发出冲天的呐喊声。

冯十七这才明白:那火光是欺骗他们的障眼法!王守仁的军队其实早就留下火把在地上,乘黑暗朝着南昌城冲过来!

「放!全都放!」冯十七急忙下令。

南昌城四方墙头上列阵的守军,朝城下弓铳火炮齐发。

但是因为这个计策,义军预先偷取了好一段距离,减少了穿越南昌守军火力网的危险,只牺牲了少量士兵,各路部队就一一到达要进攻的城门前,贴在墙下以限制守军向下射击的范围,并用许多大盾牌建立掩护。

攻城义军放下了火把穿越黑暗,直到走近城墙时,城头的照明才把他们映出来。守军俯视城墙下海量的民兵,不免心寒。

而带着攻城器具、跑得较慢的第二波义军,这时也赶到了城墙来。

王守仁从远方黑暗中,也是靠南昌城墙上的照明,观察到己方行军的情况。一见他们已经齐集,他马上挥手。

「再鼓!」

传令的士兵齐齐擂打近百面战鼓。其他各方部队的鼓阵,亦逐一响应。

义军士兵听见第二次鼓声,知道就是一同攻城的信号,数以百计的云梯马上竖立,勾搭上各城门的墙头,士兵喊杀着攀登而上!

那惊人的进攻兵数,令南昌守军甚是惊愕,简直好像看见一股由人体堆成的巨大浪涛,朝着墙头掩袭上来!

南昌城早已预备大量落石沸油等等守城利器,此时急急向下投放,又不断朝涌上来的敌人发射弓弩手铳。在箭矢、铳弹与重石横飞之间,不停有义军民兵惨叫着堕落或倒下。

但是这些反制的火力,无法完全竭止义军向城墙卷上来的势道。箭弹就如被那海量的兵群吸收了一样。守军心里更是害怕。墙头多处已有义军攀上,开始爆发格斗战。

但守城方毕竟拥有居高临下、可在墙顶结成阵式的优势,面对个别登到墙头前的敌人,一一以长矛和护盾阵抵御,攻上的义军民兵难以应付,往往双脚还未登墙,已被长矛刺中堕下;也有满是民兵的云梯,被守军整座向外推倒,数十人从高翻跌在墙下,死伤不少。

守军凭城墙之利,一时抵住了几倍数量的敌人进攻;但义军众民兵受了王大人的严格军令,无一个敢退缩,仍是前仆后继地攀登上去。面对这无数武装简陋却勇气惊人的民兵,南昌的将士不禁心惊。

——这些在乡下种田放牛的,怎么竟如此勇猛?……

义军攻到城墙虽是行军如电,但碰着这样的守备力却一时停滞下来了。以义军之数量,这样打下去总有可能攻破城墙防线,但这种消耗战,不是王守仁所希望,因为接下来他们仍要与宁王主力决战。

在正南方攻打广润门的义军第一哨统领伍文定,所带兵力最强,再加上泰和知县李缉率第六哨近千五人部队来助战夹攻,兵员多达六千名。但他们碰上的同样是对方最坚实的一支守军,由主帅冯十七亲自率领。

伍文定举着战刀站在阵中,於卫兵盾牌掩护下,激励将士继续向前。

这时伍文定部队的第三波赶到,是由众兵保护及拖拉而来的一座攻门冲车。上方的冯十七一看见,马上指挥士兵集中向冲车发射火箭,想先一步将之焚烧。但大批提盾的民兵在车子四周及车上掩护,加上冲车本身就有镶铜的护甲板再蒙以皮革,结果那座有如会行走的房屋似的大车,成功抵达了城门前。

操作冲车的廿多人,合力摇动车内吊挂的巨大撞棰,朝着城门中央一记接一记地猛轰!

冯十七即时指挥墙头守军,分一批士兵去下面城门内侧帮忙,加强抵御那冲车的撞击。但同时伍文定军队攀登城墙的云梯攻势,并没有半点放松下来,守军要同时对抗一上一下双重攻击,防守力开始显得薄弱。

「快派人向王府请援!」冯十七向负责奔走通信的士兵下令。城内宁王府邸仍留有一支中军,用作随时支援任何一方。

——而把对方大量守备主力吸引来广润门,才是王守仁真正的策略。在城墙东侧的德胜门,因门外空旷且有斜坡,加上城墙所形成的角度,令上方守军容易集中弓铳射杀攻门的敌人,地形上对攻城一方甚为不利。这设计本来就是要令敌人知难而退,迫使他们把兵力分配去打广润门或顺化门,守军则可在该两门布重兵迎头痛击对手。因此这时守在德胜门的宁王军力量,比其他城门都较薄弱。

然而一开战后,德胜门的守军发现,穿越黑暗杀来的攻城军队,格外浩大。

这就是王守仁出人意料的战法。他共分配了三路义军民兵到来德胜门攻坚,分别是第七哨新淦知县李美所率二千人、第十哨吉安府通判谈储带领千六人、与第十三哨抚州府通判皱琥及傅南乔的三千余人,共计近七千兵力,乃是各攻击地点之最!

德胜门守军拚命向下发射弓铳及投石,又用大量长叉推翻搭上来的云梯,暂时压制着义军的大攻势,同时他们派人分别去广润门及王府,同时通知主帅冯十七及宜春王:敌人调派了大军进攻这边,请快增援!

可是王府中军的大批援兵已然出动去了救广润门,而且这正是冯十七将军亲自下令请求的,德胜门的通信兵,自然无法说服他们也分一支军队过来协助……

德胜门两侧城墙上的攻防战极是炽烈,一时陷入胶着和消耗。城门外死伤的义军民兵开始累积,一片哀号。

但三路义军心里只有王守仁的严厉军令,无人敢退缩不前,仍排列着蜂拥登梯,或冒着危险用盾牌掩护同袍,弓弩手则尽力向上射箭反击。

在德胜门附近独有一支部队,到此刻仍然按兵不动,只聚在城墙下结成盾伞阵自保。

他们所以没有前进,是因为奉有王大人亲颁的特殊命令,其他三哨义军将士也都知晓,所以并未因为看见这而减损士气。

透过盾阵的空隙,荆裂、虎玲兰和燕横都在观看着外面的战况。他们与奇袭队其余所有人一样,早就各把兵刃拔出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发动。

只等一个信号。

攻城的义军分出了一支,在德胜门外合力以刀斧砍劈破坏,又提着大盾不断冲撞门身。守军因此也得分一队到门内侧抵御冲击,这把墙头的守备力拉薄了。

就在这时有一批人从城外市街奔来,全数都穿戴着宁王府护卫的盔甲兵器。守军看见终於有援军从宁王府低那边赶过来,甚是振奋。

「终於来了!」

「快!帮忙顶着!」

可是再定睛一看,那支援军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十人。德胜门守兵随即大感沮丧。

——我们已经被主帅离弃了吗?……

但有总比没有好。城楼上下的守兵,都分别向着那几十名新力军呼叫,要把他们拉过来助阵。

那几十人直走过来城门后,却一直没有答话,戴着战盔的士兵都一一垂着头,似乎不想被火把照清面目。

守军里有人想到早前发生不久的榜文事件,南昌城内正潜藏着大批奸细,这时恍然大悟,张口呼叫:

「他们——」

才叫了两个字,那士兵就倒下来,喉咙插着一柄飞刀。

守军士兵大多未清楚发生甚么事,那几十人却已走进兵阵之间。

然后就有更多人惨呼。

在那几十个新到来的士兵之间,隐隐有一条较矮小的身影在快速移动,并有金属光芒接连在兵丛的空隙间闪现。每一次闪光,就有一名就近的守兵受创倒下。

——若非城门内外杀声震天,士兵们还会听见,那闪光伴随着一种特殊的颤动鸣音。

「是内奸!」

这时德胜门的守军终於确定,这几十个赶来的「宁王护卫」,乃是伪装成同袍的敌人!

守门统领得知后,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这些人一定是想从里面打开城门!

「守住门!守住门!」

数以百计在城楼下的守兵,马上聚拢向城门,在跟前站成厚厚的人墙。

但是他们估计错误了——或者更准确说,对方已把他们这个估计早就计算在内。

那几十名伪守军——也就是南昌城内与宁王府有仇的豪族壮丁——反而朝着登上城墙顶的楼梯冲过去!

这突然而来的攻势,令正站在楼梯的守兵措手不及,马上就有三人被杀伤,另有四个被迫从楼梯跳下逃生!

城墙顶的守军已然察觉有内敌出现,在对抗外面攀上来的敌人之余,也马上分出一支兵队奔下那楼梯,朝几十名奔上来的壮丁迎击!

——要尽快消灭这些内奸!若给他们跑上来,我们在墙上就腹背受敌!

守军这支拦截的兵队有两百人之多,而且从上而下,来势猛烈。虽然楼梯地形狭窄,那两百人不能全部拥下来,但壮丁们碰上还是难以抵御,当先的壮丁中,一人被矛枪刺中身死,另两人则被盾牌撞得滚开,从楼梯掉落地上,再遭下面的城门内侧的宁王军砍杀!

那登城楼梯上,此时却突然爆发了一记撞击声。有两个冲在最前的宁王兵应声飞跌而去,他们人在半空时,身体已经软瘫!

没有人看得清他们受到甚么攻击。

楼梯上的南昌守兵,这时借着城楼的火光看见:在冲上来那群敌人之间,有一个没有穿着战甲的身影排众而出,双手握着一根四尺来长的杆棒,那木棒的前头绕缠着铁链。

最令他们讶异的是:此人满头白发白须,还有一张满布深刻皱纹的脸。

练飞虹咬牙吐气,面孔皱成,手上的鞭杆再次挥出,那楼梯之上守兵无处可躲,只能以盾牌和矛枪硬接;但那绕着铁链的杆头一碰上,他们感受到一种透入心肺的劲力,全身都失去控制,一人被打得猛撞城壁再反方向跌下,另一人则软倒向楼梯前方滚跌,被一名壮丁踏住头颅用刀刺毙!

练飞虹这刚猛无比的「开山鞭」令楼梯前方的宁王兵悚然,不禁往上退缩;但在较后的同袍又不知道情况,没有跟着向上退,众兵在狭隘的楼梯上挤在一起,甚是狼狈。

飞虹先生一次接一次挥击鞭杆,同时步步往上踏去,宁王兵无人能挡,前排数人逐一如人偶飞散!

凭着这般霸道的攻势,练飞虹以一人之力,硬是向上推进了廿多级阶梯。

崆峒派武道原本以诡奇多变为长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所有「飞法」、「花法」和「八大绝」的交替变换,全都不适用,练飞虹只能以正面硬攻,将挡在前头的敌人一一扫除,开出一条道路。

练飞虹连日来潜伏在南昌城内,任务繁多且危险,休息时间也极少,精神体力其实已将见底;如今在最重要的攻城关头,他拼出了最后一股劲,心无余念,只知道必定得攻破这德胜门的防线!

只见他一边挥舞用铁链加重杀伤力的鞭杆,一边踏步而上,每步踩在石阶上都彷佛重逾千斤。如此从下往上逆向攻击开路,本来就加倍吃力,每一记「开山鞭」硬打更是消耗甚大,只见练飞虹彷佛快要把牙齿都咬碎,沧桑的额上更是筋脉暴突。他感觉全身每一个关节都在向他悲鸣,每一条肌肉都绷紧如铁,肺部灼热如烧着两团大火,左边胸口像被一只隐形的手抓着心脏,随时也会爆裂。

一切身体的感觉都在告诉他:已经到达极限。

但是飞虹先生拒绝向自己的肉体屈服。

自从第一天练武开始,练飞虹的人生,就是不断测试和挑战那个极限。从前年轻的时候,那条界线感觉很远,而且每次接近它之后,就把它推得更远;然后身体过了高峰,一切都反过来,每次险险走近极限,就好像永远耗损了些甚么,那条界线下次又显得更接近。他开始看得更清楚,界线的另一头是甚么。他嗅得到死亡的气味。支撑着他继续向前走的,只有累积了几十年那股不服输的意志。

而今天,他感觉自己已经踩到那界线上。死亡的黑影已经追上了他,爬上他的双腿,令他寸步难进……

但练飞虹今天决定无视它。抛开一切的恐惧和顾虑。撤去自保的本能。

让意志凌驾肉体。

他再踏上了五步。

后面的壮丁们,战力既不及操练有素的宁王府护卫军,在这狭窄楼梯上更帮助不了练飞虹分毫,反而只会阻碍他发挥「开山鞭」威力,只能在他后面数步外跟随着推进。

守在德胜门内侧的宁王兵,这时也冲上楼梯,从后夹击这队壮丁。

四名壮丁提着大矛牌殿后,抵御着冲上来的敌人。就在这时候,先前在人丛里出现并杀伤了多人的那个瘦小身影,又再在四人和盾牌之间闪现,正是穿着一身男装的童静。她的「迅蜂剑」在盾阵的空隙间不断如电刺出,每次剑尖都命中一名宁王兵的盔甲空隙,又迅速带血拔出,消失回盾阵后。

一个个从后追击的守军,都在楼梯上崩倒向后翻滚。这种不见形影的快速截击,神奇得就像妖法。

——童静这段日子以来在敌军势力内捣乱杀敌,对於攻击士兵盔甲虚弱处,已然累积了许多经验心得,如今虽只靠微光,在黑夜中单凭感觉,也能准确刺中敌人没有甲片保护的部位。

童静其实同样身心俱疲,但她一想到燕横就在这城门外,只差眼前障碍就可与他相见,马上振奋起来,专心一致地封杀冲上来的敌兵。

「迅蜂剑」的快招实在太难捉摸,那些宁王兵根本看不见同袍被甚么击中,心里不禁恐惧,也就跟对方队尾这个盾阵保持距离。

前头的练飞虹再以鞭杆扫打另一轮敌人,又推进了五步。他仰头向上看,估算此刻与墙顶的距离,看见已差不多是时机,就向身后的壮丁呼喝:

「吹哨!」

那队壮丁里有十几人马上从战甲的领口内,掏出用绳子挂在颈上的木哨,一起鼓尽气力吹响。

城墙外荆裂等奇袭队人马,一直都在仔细倾听,此时一听闻那尖锐又特殊的哨音,所有人扬起眉来。

「跟着我,上!」

荆裂左手提着一个绘画了恶鬼脸谱的圆盾,右手举起雁翅刀,发出来自丹田的呐喊,拔足就往城墙奔去!

虎玲兰、燕横与五百名奇袭战士,也都各自提着刀剑斧钺等短兵刃,还有抵挡弓铳用的盾牌,跟随着荆裂冲出!

一直在城墙前进攻的义军也都听到哨号,来自城门右侧一个位置内里。看着奇袭队跟着哨音的方位奔跑过来,正进攻那位置的义军就按照之前约定,停止攀登云梯,集中在下方加强巩固梯身,以抗衡墙上敌人的推拨,同时不断朝上射击,迫使敌兵缩回墙头内。

奇袭队在墙外一直等待观察,眼睁睁看着同袍奋战,早已蓄存了足够精力与苦闷,此刻飞快抵达墙下,第一波成员迅速踏着廿多条云梯而上,其中包括了荆裂、燕横和虎玲兰三名武者!

他们三人与平日比武或是野战不同,此刻也都提着盾牌防备箭弹。燕横右手拿着金色的长剑「龙枣」,而虎玲兰在攀梯攻城中不便使用巨大的双手野太刀,改拿较短小的仿倭旧军刀——就是她曾经送给霍瑶花的那柄刀,霍瑶花牺牲之后又重回她手上。

三人连同奇袭兵一起登上德胜门侧那段城墙,所有人都把盾牌往上迎举,抵挡墙上发射投下的石矢。

那云梯甚长,即使下方有大量民兵全力稳固着,梯前端又附有铁钩搭着墙顶,踏在上面还是摇晃不定;加上墙上守军不停用长叉和矛枪拨打,以图将云梯弄脱翻倒,而登上的奇袭兵又要腾出一边手举着盾牌保护自己,攀爬和保持平衡都极不容易,整个人就好像置於风高浪急的海洋中一条狭长小船之上,还要全速向着船头逆风奔跑。

然而「破门六剑」三人,仗着严格锻链出的超凡平衡力,在梯上却是如履平地,甚至不用双手帮助攀扶,两腿交错飞快地踏在梯级上,爬升速度甚快!

沈小五也在这先锋行列之间,紧随在虎玲兰之后。他朝上看见荆裂等三人踏梯的惊人速度,心里只想追赶上去,没有因为呼啸掠过的箭矢而畏缩。

——已不是第一次经历战事的沈小五,知道战场上的一个道理:跟着战斗经验最丰富的人,生还的机会也最高。

同时城墙内侧,练飞虹的「开山鞭」又击毙三个守兵,他再在楼梯上前进了四步。火光映得他的脸涨红着。他感觉呼吸闲难有如溺水。

由於练飞虹在城门内的突袭干扰,将这段城墙上的守备力量大大摊薄,截击荆裂等人的火力也不似之前猛烈。但即使如此,奇袭队才攀上云梯三分一,已有七人给箭矢和落石命中堕地,另外四个人在被射击间失足跌下。

一块大概有廿来斤重的落石,这时迎着虎玲兰头上跌落,她咬牙高举左臂,把已经插着四支箭的圆盾挡在石块之前!

那落石挟带着高空堕下的能量,击在盾上的力度不下於一头野猪的猛撞。虎玲兰刹那间好像要被打得身姿崩溃,但她鼓着一道气,用尽全身肌肉的力量硬顶着。

——我跟孩子,不会死在这里!

石头把木盾中央击裂了。虎玲兰抵在盾后的左前臂传来痛楚。那冲击力一直传到双脚,她足下的其中一条木造的梯踏,从中断了开来!

虎玲兰身体向下跌时,却是临危不乱,全神保持平衡与脚掌的感应。她才堕下一尺,脚板就踩到另一级梯踏,她勉力保持稳定,成功留在云梯之上!

也因这个跌势,落石的力量稍被卸去,向侧反弹滚下。

虎玲兰因这冲击一时呼吸不顺,但她深知绝不可在云梯上停留不动,那只会变成城墙守军的标的。她聚敛心神,匆匆回过一口气,又再向上快速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