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流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却一直忍着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嘴里念念有词,看那唇形似乎在说:「劈死你!劈死你!」
我一皱眉,转头问沈熠:「伯南,这人这几日都在爱晚楼吗?」
沈昭摇摇头:「我在停云楼和爱晚楼都没见过他,老大,你认得他?」
我没言语,却顺着万里流的目光仔细在大厅里搜寻了一番,待看到我对角坐着的两个人,我心头蓦地一跳。
沈熠的目光也随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失声讶道:「天哪,天下怎么还会有如此俊秀的人物,他、他是不是女儿家女扮男装呀?」
「你看过女儿家有喉结的吗?」
那其中一个神采飞扬的白衣少年正是我在杭州城有过两面之缘的李思,而另一个相貌也算的上俊俏的少年却被我一眼识破是女扮男装,看她恭谨的样子,该是李思的侍女吧。
「他怎么不在大江盟?齐萝眼看就要大婚了。」我一阵好奇,大江盟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极是重视,想来两家的关系非比寻常,可齐萝的好日子将近,李思再怎么说也该待在大江盟帮帮忙吧。
确定了李思真的是个男人,沈熠的脸上恢复了平静,自嘲道:「奶奶的,我的竞争对手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多耶!」
「怎么,伯南你也相中了苏瑾?」我不动声色道。
「岂止一个苏瑾?」沈熠嘻笑道:「孙妙、庄青烟、冀小仙,哪个我都想娶回家去!只是,老大,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么多绝色美女替你卖命,连我抬出我爹的名号,许愿娶回去做现成的少奶奶都买不了她们的心?」
「女人的心可不是用钱能买来的,苏瑾、孙妙哪一个身边缺银子啊?」
我微微一笑道,不禁想起了他对待女人的那些奇技淫巧,或许在他的心目中,女人真得和一条狗没什么原则区别吧。
和沈熠闲聊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李思和万里流,李思从从容容的似乎在静等着苏瑾的出场,而万里流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而他望着李思的目光也不时露出凶光。
「咦?怎么他和李思有仇吗?」我一阵迷惑,无瑕和六娘都不清楚李思的来历,显然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和久不出江湖的万里流结冤的机率实在是太小了!
「再说,即便有仇,岂能这般沉不住气,亏他还是一派掌门!」万里流的那副样子让我对他的评价低了许多。
「啧啧,他这样的也能挤进名人录的前四十名,百晓生是不是有些名不符实呢?」
正暗自寻思间,爱晚楼又走进两个壮实的汉子,都是四十多岁的模样,脸色黝黑,皮肤甚足粗糙,身后各背着一把明晃晃的分水峨嵋刺,该是长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江湖人物。
两人一进大厅就看到了楼上的万里流,脚步便有些冲疑,我竖耳倾听,就听右边那个汉子小声道:「兄弟,楼上的那个汉子我怎么看像是铁剑门的万里流?」
而左边的那个轻轻点点头说就是他,右边汉子的脸上便有些忧色,说:「这可如何是好,就是咱兄弟俩加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呀!」
而另一个也有些心虚地道:「要不大哥,咱们先回去禀报帮主,说碰上了硬点子?」
两人犹犹豫豫的样子倒引起了万里流的注意,他目光在那两个汉子身上逡巡了一番,确认并不认识两人之后才把目光挪走,可如此一来却把两人弄得走也走不得是退也退不得的,只好假装东张西望在找座位。
偏偏他们旁边的一个中年文士是个热心人,指了指里面的空位,两人只好讪讪坐了下来。
「苏瑾今晚的暂别晚会还真是好戏连台呀!」我心中暗忖,原本就料到秦楼冲早会有人来惹是生非,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伸手摸了摸被我装饰得花里胡啃的斩龙刀,心道:「我今天倒要看看哪个蠢蛋不开眼了!」
「老大,这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头!」沈昭望着李思相万里流小声对我道:「你有没有准备啊?」
「开妓院怎么能不请护院和保镖呢?」我微微一笑:「伯南,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话音未落,那大厅里的兽头灯的灯花突然一暗,耳边顿时响起一阵疾如暴雨的琴音,那琴音虽是从隔着爱晚楼十余丈的停云楼传来,却让你觉得抚琴的人彷佛就在面前,而那急促的琴音直如暴雨打梨花,声声惊心,转眼间就有人凄然泪下,就连我都被那琴音激荡得心有些怦然乱跳。
孙妙在搞什么鬼?虽说知音者乐而悲之,可把气氛弄得这么凄凄惨惨的实在有违秦楼赚钱的宗旨。
就在我暗暗奇怪之时,琴音陡然一缓,大弦缓缓彷佛春回大地,小弦叮咚又如百鸟齐鸣,正足一片春光好景色,众人脸上也浮现出洋洋暖意。在琴声渐细的时候,一个宛如天籁般的歌声悠然响起。
红酥手,黄脸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苏瑾!虽然二楼小舞台上轻纱遮住了台上的佳人,可我知道那是苏瑾,我的心便猛地一紧,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和她的那些美妙回忆全找了回来,原来要把过去忘记竟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她缥缈的歌声里似乎也满是幸福的回忆,五年前也正足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分吧。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素,错!错!错!
我当然知道这结局,可当苏瑾歌声渐苦,我的心还是随之一阵抽搐般的剧痛,只是剧痛之后我心里却是一动,苏瑾她知道我来爱晚楼吗?为什么选了这么首曲子来暂别秦楼呢?是唱我还是那个让她有了身孕的男人?谁又是拆散她与情人的东风?是慕容千秋亦或是……我呢?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片刻死一般寂静后,苏瑾如泣血杜鹃般的歌声再度扬起,或许这就是如泣如诉吧,可她究竟是为谁衣带渐宽终不悔,为谁销得人憔悴?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是啊,山盟海誓就像绕梁的余音犹在耳边,可佳人已然别投他人怀抱了,还说什么锦书难托不难托!
望着满屋子如痴如醉的人们,我心中蓦地涌起一阵烦乱,刚想起身离去,却听二楼的舞台传来「扑通」 一声轻响,接着幔帘一挑,一个小丫鬟惊惶失措地探出脑袋来喊道:「不好啦——苏大家,她、她晕倒啦!」
(第六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