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蒋冲并没多想,随口道:「那我干脆先把韩文借你用段时间,反正我随后也要离京了,又不能带他一同上路,他那两把刷子,在京城还凑合,在江湖上就是一白给的。」
我心中顿喜,唐八股的武功不在韩征之下,在京城的确少有对手,有他护卫,宁馨自然安全多了,可脸上却大不以为然道:「去去去,别把那龙阳君往我身边塞。」
「咦,韩文现在不就是一太监嘛!难道宁馨她没用过太监?!」
「这话说的也是。」我顺水推舟道,只是想起唐八股,我心头却流过一丝莫名的恐惧。这个少年从心理上已经完全变成了女人,而从他隐约透露出来的信息,我知道唐家有着令人窒息的可怕传统,落在唐八股身上的这种恶毒诅咒在唐家绝非仅有,我现在只能祈祷上苍,日后解雨给我生的最好都是女儿。
「说起来,宫里的太监还真没一个能比得上韩文的。」蒋冲一边感慨,一边无聊地左顾右盼,狭长的甬道里空荡荡的再没有旁人,在夕阳掩映下,那宫墙看起来越发朱红如血。
「那你怎么不把他献给皇上?」
我将了他一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副淫靡的场景--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摇动的床榻和掀开杏黄床幔的小手,那姣美得如同妇人似的少年也如妇人似的小解,随后床榻又摇动了起来。
蒋冲讪笑了两声,刚想说话,宫门「吱扭」一声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都是熟悉的面孔,正是皇上秘密驾幸显灵宫的全班人马。
「爱卿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吧?」
「万岁明监。」
我提起六识,细查着车厢内两人的心跳与呼吸,少年心跳之速几乎是我的三倍,与七月初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变化,可少女却比平素尤快了两分,我心跳也不禁快了起来,饶是时近十月,天气已凉,可手心却微微沁出汗来。
「爱卿此去江南,除了办好武林茶话会外,沿途之上,要替朕留意各地雨水多寡、收成好坏、米价高低,明春回京之时,朕要听你奏报。」
「臣遵旨。」我恭敬地道,心头却是一凛,这差事可着实不好干啊!
皇上要我留意的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地方官吏要如实上报给朝廷的,但在官场浸淫久了,我知道天下十三布政使司没有一个藩司、三百多州府没有一个知府知州当真每一项都如实上报的。
在贪官手里,光一个雨水多寡就能变出无数花样,雨多成涝、雨少则旱,无论旱涝,朝廷都要拨款赈灾、减免税粮,而实际上百姓的税粮并没少交一粒,朝廷拨款也不是用来修缮水利,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贪官自己的腰包里。
至於清官…这朝廷上下还有清官吗?
我若如实上报,自然对皇上对朝廷有利,但有朝一日皇上想除掉我的话,他只要透露出我身负的这项使命,则朝中遍是我的敌人;可若隐瞒不报,更是欺君之罪,何况蒋冲很可能也得到了相同的圣命。
「爱卿好自为之,勿负朕望。」
「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万岁知遇之恩!」
少年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后和蒋冲唠起了家常。这半个月来,他开始重修十三经,几乎每隔两日就要在显灵宫召见我来讲解示范,反倒是蒋冲近来不曾伴驾,於是少年便问起他三个舅舅的近况来。
蒋冲事无钜细都一一道来,什么大伯蒋云松心痛长子病故,越发放浪形骸;什么二伯蒋云竹两个小妾争宠,打得头破血流;自己的老爹一心想长生不老,天天炼丹不辍,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他口才甚好,少年听得津津有味,车厢里不时传出他的笑声。只是蒋冲说到他妻子徐菡已有身孕,少年的情绪似乎低落下来,只「噢」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蒋冲额头顿时现出汗来,目光不由得转向我,一脸哀求的模样。
我明知道这时说话,一旦说错,后患无穷,可看张佐正在马车另一侧警惕地巡视着四周的状况,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石家四兄弟更是目不斜视,也只有我能帮他一把,心底沈吟片刻,轻声笑道:「小侯爷,你还真是孔圣人的忠实弟子哪。」
蒋冲虽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可知道我这是在救他出窘境,乖巧地配合道:「此话怎讲?」
「圣人说,『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在下记得小侯爷的生日还没过,算算正是二十而冠的岁数吧!」
蒋冲顿时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明白我这话其实是说给皇上听的,皇上今年不过十八,按孔圣人的说法,他现在没子嗣正常的很,而等他过了二十,离现在正好三年,与邵元节「三年内必有子嗣」的判断完全相吻合。
「王动,你言必称孔孟,帽子倒是大得很啊!」少年道,言辞虽厉,可语气却相当轻松,显然是笑谑之语,我和蒋冲知道他心情好转过来,不由相视一笑。
到了显灵宫,马车方停,少年便跳下来,迳直朝大德显灵殿走去。
少女跟着怯怯下了马车,站定紧了紧大氅,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也不知是因为天凉如水亦或是晚霞如火的缘故,她白嫩精致的双颊一片嫣红。
「别情,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说吧!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
「什么星星月亮的我都不要!东山,你少说两句话就全有了!你知不知道,我小衣都被冷汗打透了,再来这么两次,小命都得交待给你。」我苦笑道:「少说两句憋不死你吧?」
「是、是!」蒋冲讪讪笑道:「其实,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坏事了,当时大脑就一片空白,看你都不是你了,就是一根儿救命稻草。」
「你什么时候也变回救命稻草啊?」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不过,不等蒋冲回答,我已然换了话题:「其实,今儿这事儿简单的很,你不欲欺君罔上,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说,反正皇上又没问你。等郡主觐见太后的时候,让她告诉太后,不就结了?」
「得了,你这也是馊主意,我姑姑盼孙子的心比皇上还急哪!」蒋冲脸色好看了些:「连皇后都被她老人家说了好几次了,可这能怨…」
见皇上和张妃已走出了大殿,蒋冲连忙收了口,却轻轻叹了句无头无尾的诗来:「谁知盘中飧,它粒粒皆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