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上,有几人敢说自己一身清白?若是黑白如此分明,势不两立,那么当年苗疆一战中,唐门的对手中,天池派和红花会都是白道,隐湖为何不相助,结果那两派最终派毁人亡?快活帮清剿十二连环坞,隐湖为何又袖手旁观?很简单,因为那时尹雨浓还活着,她知道江湖是多么丑陋,黑与白也绝不是大家嘴上说的那么截然分明!」
「何况,没有了黑道,白道就是黑道,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辛垂杨是隐湖出类拔萃的人物,她岂能不知!」
见魏柔眼中阴晴不定,我明白,光靠说辞无法从根本上动摇辛垂杨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味使强,反倒容易引起她的误解,遂放缓了语气道:「当然,眼下的江湖局势与以往大不相同,而隐湖这五十年来,除了你师傅出手击败我师傅这件光辉业绩外,也的确没做过什么可歌可泣的事情,长此以往,隐湖的超然可能演化为实际上是游离於江湖边缘、对江湖事务的影响力越来越小的局面,你师叔或许是虑及於此,才改变了隐湖近五十年来的一贯作风,明里以自己的行止替大江盟助威,暗中则派出自己的弟子李思实际参与同盟会的事务,以防大江盟将胜利果实一口吞掉。」
魏柔轻吁了一口气,表情显然轻松了许多,只是她还似不放心,追问道:「就算辛师叔的确站在了大江盟的一边,但这也可能是师傅的主意呀!」
「不太可能。」我摇摇头:「阿柔,我总觉得我很了解你师傅的心思,你别笑,或许这是因为我师傅的缘故吧,如果你师傅的性情和你师叔相仿,我想我师傅绝不会爱得如此之深,甚至两人之间的那场比武都很可能不会发生。」
说到这儿,我叹息一声:「说来,我魔门连续几代门主、宗主都是情种,真是枉对魔门称号!若是我将来一统魔门,非改叫多情门不可。」
两女被我逗得噗哧一笑,魏柔的心情大为好转,柔声道:「人家方才钻进了牛角尖里,以为师傅不要我了,是因为收了李思这个徒弟的缘故,现在想想,李思是辛师叔的弟子大概没错了。」
「咦,阿柔,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肯定?」我一怔。
「其实说穿了简单的很,相公是十八年前拜在李前辈门下开始习武的吧?」我点点头,魏柔续道:「相公聪明绝顶,可也跟李前辈足足练了十七年的武功,想那李思习武的时间绝不会比相公还短,他和相公的年龄相仿,就算他也是十八年前开始习武的,可那时我师傅自己才刚刚出师不久,怎么可能就收他为徒?人家也是在两年之后,才拜在了师傅门下的,倒是穆师姐那时候入师叔门下已经三年多了。」
「还是阿柔你聪明!」我赞道,这等涉及隐湖隐秘的事情我自然无法得知,自然也就无从推测,不过,弄清楚了李思的来历,想来魏柔的心理负担也该减轻了不少--既然辛垂杨可以收男弟子,那么她嫁给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余下的,则要魏柔自己好好消化这个惊人消息带来的利弊了。
我便随口道:「你穆师姐入门二十一年了?她该是和我一般大喽,怎么江湖没见过她的芳踪?」
「不许你打我师姐师妹的主意!」魏柔瞪了我一眼,旋即惋惜道:「穆师姐急於修练心剑如一心法,结果走火入魔,双腿俱瘫,不良於行,自然无法在江湖上行走了。当时,辛师叔心疼得不得了…」
停了一会儿,她抬眼问我道:「相公你说,万一师傅知道了此事,那该如何是好?」
「那你说,你师傅若是知道了你和我的关系,她会怎么样呢?」
「…大概要把我开革出师门吧…」魏柔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来,连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非也!」我摇摇头:「阿柔,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从你师傅给你的那封信来看,你师傅的思想已经和隐湖传统有了相当大的差距,当然,这不是说她和你辛师叔一样,都想改变隐湖五十年来的超然作风,事实上,我觉得她对江湖争霸并不感兴趣,否则她常年云游在外,却如何侠踪不现?看她那句『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甚至对隐湖立派的宗旨都有所怀疑,既然天道、仙道俱被她否定,又不能堕落到魔道中去,岂不是只剩下了世俗人间道!什么是世俗人间道?你嫁给我,就是最简单、最正确的答案!」
「真的?!」魏柔先是一怔,随即惊喜地叫出声来。
「当然是真的!」我斩钉截铁地道:「其实,你师傅和你师叔在这一点上倒是殊途同归,你师叔很可能走得更远…」
抛开所有的成见,我倒是很佩服辛垂杨,鹿灵犀只是被动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走上离经叛道之路,而辛则是亲自实践了,只是李思那厮一身邪气不亚於我,真不知道辛垂杨是怎么教他的。
「…不然,当你师叔知道你已经身属於我的时候,绝不可能单单只是生气失望而已,禁足乃至废了你的武功都不过分,如何还能替你着想?」我突然灵机一动:「或许她还存着撮合你和李思的念头,而这八成才是她失望的真正原因。」
「所以,就算你师傅知道李思的身份,大概也会默许,再说,江湖又不是没有先例,你相公就是春水剑派百多年来唯一的男弟子嘛!」
捱了魏柔一顿白眼,我接着道:「只是,此事若被旁人知道,短时间内,隐湖难免有些麻烦。」
魏柔一怔,我道:「阿柔,你别忘了,当时在场的还有宫难,他可是清风心爱的私生子,尽得清风真传,认出『流云诀』来不算稀奇吧!」
「相公又来编排清风师伯了。」魏柔目光一凝,下意识地道,可我知道,她嘴上说的是清风,心里担心的却是隐湖和辛垂杨。
「从相公掌握的情报看,当晚只有我和宫难看出了李思的武功来历,虽然和李思交手的是三藏,但唐门与武当不同,它和隐湖没什么交往,故而就连三藏都不知道李思用的是什么轻功,而宫难显然还没有把这消息透露出去。但纸包不住火,李思又不是个安分的人,早晚要出纰漏,你还是把这个消息尽快告知你师门,好提早应对可能发生的变化,也算我投桃报李,报答辛垂杨放你一马之恩。」
「我这就去。」魏柔闻言便跳了起来,只是双脚刚着地,却又反身扑进我怀里,仰起俏脸,怯生生地道:「相公,你不会怪人家吧?」
「傻丫头,相公怎么舍得怪你!」我嬉笑道:「只是冲上一两天不至於影响到你师门,你身子不便,还是歇一日再走吧!」
魏柔顿时羞不可抑,轻应了一声,螓首便埋进了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