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殿中,玉柳颤颤巍巍地跪着,贞贵姬气势如虹地站着,看起来倒像是贞贵姬在审问玉柳一般。
这情况颠倒了吧?
贞贵姬凝视着玉柳,“你说你把我指使你的事情告诉了你的朋友,那个人是谁?”
“是……是尚食局的宫娥小蝶,她与奴婢是同乡。”玉柳道。
“关於这个问题,本宫与陛下已经问过了小蝶。确实如此。如果贞妹妹需要,立刻便可以把她传进来。”顾云羡道。
“不必了。”贞贵姬淡淡道,“既然陛下与充容娘娘都这么说了,臣妾便相信确实有这么一号人。反正,那个小蝶在或不在,与臣妾接下来要说的话,没多大干系。”
“那妹妹想说什么呢?”顾云羡道。
“臣妾想说的是,这个玉柳说来说去,她手里的所谓证据不过是臣妾赏的一根金钗。这么一个毫无分量的东西,加上一套无凭无据的说辞,也能威胁到臣妾吗?”贞贵姬看着顾云羡,“如果臣妾真的做了这些事情,由着她被处死才是最干净利落的法子,为何还要自讨苦吃地把她救出来?等着她之后来指证我吗?”
“这话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毓淑仪慢慢道。
庄婕妤却道:“这可不一定。薄宝林落罪那会儿,宫里的情况多复杂?太后为了皇裔一事大动肝火,如果这个时候,薄宝林的宫女跑去长乐宫告发贞贵姬,一定会得到不少人的重视。至少以臣妾看来,太后娘娘若真听闻这样的事情,一定是会深查到底的。”
庄婕妤的话说得含蓄,然而里面的另一层含义大家却都清楚明白。
太后不喜贞贵姬,如果听说有这种事情,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加上那时事发不久,各方面的蛛丝马迹都还没消除干净。如果被太后仔细查探,搞不好就真的查出来了。贞贵姬考虑到这个,所以对玉柳的威胁妥协,也很说得过去。
不过是救一个宫女而已,不算太麻烦的事情。玉柳也不是薄宝林身边最得脸的宫女,只要做得巧妙,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
贞贵姬自然知道庄婕妤的意思,淡淡道:“好吧,如果你们觉得那时候本宫救下她,是怕在特殊时期多生是非,那么之后呢?将近两年的时间,我可以慢慢处理这件事,却为何还要留着这么一个宫女,任由她成为我的一个隐患?”
“也许是,这个隐患表现得太听话了,以至於让娘娘您对她慢慢放了心?”夏琼章挑衅道。
贞贵姬目光凌厉地射向她,“你入宫不到一年,又知道些什么了?敢在这里胡乱臆测。”
夏琼章被她这般毫不留情地驳回来,面上有些不好看。她依附於明充仪,如今明充仪有孕,她也跟着得意。今日见贞贵姬倒霉,本想凑上去落井下石一番,却把自己弄得有些狼狈。
明充仪眼见自己的人被贞贵姬落了面子,再也按捺不住,抬了抬秀丽的黛眉,懒懒道:“本宫觉得夏琼章说得很有道理啊。看看这玉柳,与你说几句话就吓成这样,可见是极胆小畏死之人。这样的人,只有在死亡的威胁下,才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来。譬如,联合同伙一起威胁你。”微微一笑,“可如果你明确表示会饶她一命,她便会乖乖听话了。本宫揣测,兴许是你将这玉柳救出来后,见她十分乖觉,绝口不提此事,一门心思熬到出宫。再加上那个毒誓,也就慢慢对她放了心。”
贞贵姬看着明充仪,右手拳头不自觉握紧。
明充仪似乎感觉不到她的愤怒,仍慢条斯理道:“更何况这时候,宫中除了有毓淑仪娘娘掌管六宫之外,还有深受圣宠的元充容协理宫务。二位娘娘如此睿智果断,若听到这样的消息,可就不妙了。”
她这话里的玄机与方才庄婕妤如出一辙。说顾云羡睿智果断什么的都是假的,关键还在於她与贞贵姬之间结有大仇。如今她在宫中如日中天,若贞贵姬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自然会被她好生利用。在这样的担忧之下,贞贵姬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於是只好隐忍不发,等到玉柳被放出宫,希望在这过程里不要出什么意外。
众人在心里这么一解释,顿时觉得十分说得通,简直有豁然开朗之感。
景馥姝站在殿内,四周众人都看着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用想也知道。而在这样的时候,那堂上之君却不再如从前那般出言维护。
明明只需要他说一句相信她,这些脆弱不堪的指控就没人敢再提起。
可是他没有。
其实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吗?如果哪一天,她失去了他的信任与宠爱,便会被别的女人肆无忌惮地凌驾头顶。
脑海中闪过他最后一次来成安殿的情景,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对她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偏袒她。
原来是真的。
男人无情起来,当真是郎心如铁。
深吸口气,她慢慢道:“不管你们如何揣测,都不过是揣测而已。”抬头看向皇帝,她慢慢跪下,“如果陛下听信了这些话,一定要治臣妾的罪的话,臣妾只能甘心领受。但无论如何,臣妾都要说一句,臣妾是清白的!”
她说这话时,微微仰头,眼中带着将坠不坠的泪珠,看起来坚强而又隐忍,更加教人怜爱。一张小脸不施脂粉,素净得如同盛开的白荷,神情里全是无辜蒙冤的悲愤和凄苦,让人忍不住去思索,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她。
皇帝凝视她许久,慢慢道:“看到阿姝你这样,朕几乎又要相信你了。”声音低了三分,“如果不是事先见到那个人的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