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执着於这点,薛长松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想了想,忍不住一并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其实根据臣这些日子查探的结果来看,一切正如当初张御医的诊断。打从永嘉二年冬天起,太后的身体就十分虚弱。之后的那几个月之所以显得精神,全靠她的一口心力在支撑。然而心神耗损到了一个极限,便是病来如山倒。”顿了顿,“其实即使太后那段日子不曾劳心劳神,恐怕也撑不了一年……。”
这样的话,阖宫之中也只有他敢说了。
顾云羡闻言呆呆地坐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动一下。薛长松被她的反应唬到,几乎是无措地看着她。
半晌,顾云羡失魂落魄地起身,“有劳大人走这一遭。本宫没什么疑问了,大人请回吧。”
薛长松出去之后,顾云羡一直没有唤人进去服侍。柳尚宫在殿外等了许久,里面却一丝动静也无。她心中担忧,遂自作主张进去了。却见大开的轩窗旁,顾云羡亭亭而立,正看着远方的景色怔怔出神。
她松了口气。
今日的充容娘娘太不对劲,让她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如今看到她没事,便放心了。
然而她只看到顾云羡神情平静,却不知她心中早已掀起了万丈波涛。
太后的药里没有草乌,那么在膳食中混入贝母、以此毒害她的法子自然无法实施了。
到了这个地步,她终於可以确定。一切都是她误会了。上一世固然是景馥姝害死了太后,可这一世,并不是她。
察觉到柳尚宫的靠近,顾云羡慢慢转头,凝视着她,良久苦笑一声,“大人你是对的。景氏没有害死太后。”
即使害过,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柳尚宫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上前握住她的手。
顾云羡用力地反握住柳尚宫的手,希望可以从中得到一点力量,赶走她心中的慌张,还有茫然。
从太后驾崩之日起,支撑着她不断前进的信念便是报仇。手刃景馥姝,为太后报仇,为她自己报仇。可是如今,忽然跑来一个人告诉她,全是她想错了。景馥姝没有动手。
她顿时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她重活一世,意味着自她在梅园救下邢绾那一刻起,之后的一切都被改写,与上一世再无干系。
景馥姝曾经害死了太后,可她已经为这个罪行偿过命了。如今,她不能再用这样的理由去给她定罪。
“既然景氏没有加害太后,我再去算计她,置她於死地,就没有理由了,对不对?”她看着柳尚宫,轻声问道。
柳尚宫眉头微蹙,“娘娘您怎么会这么想?”神情严肃,“您知道奴婢为什么放弃追随太后而去,留在您身边吗?”
顾云羡一愣,“不是因为,想帮我查明太后驾崩的真相吗?”
柳尚宫摇摇头,“一开始是这样,可是很快,奴婢便开始怀疑这件事了。但是奴婢什么都没有说,依然继续帮您。”
“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奴婢知道,太后在这世上最看重的人是陛下,其次便是娘娘。奴婢愿意替太后陪在您身边,一路为您保驾护航。”柳尚宫道,“景氏其人,佛口蛇心、手段毒辣,就算她不曾加害太后,也掩盖不了她犯下的别的罪行。她早就该死了。”
顾云羡听得怔怔出神。
是啊,柳尚宫说的没错。景馥姝是不曾加害太后,可是她意图谋害邢绾之子是真的,事发之后用薄瑾柔去顶罪也是真的。
她不曾冤枉她什么,她揭发的,全是她实实在在做过的事情。
那个女人,生性奸恶,无所不为。无论有没有太后的事情,她们俩都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她相信,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置自己於死地。
既然如此,她也就没理由对她手下留情了。
更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不能回头。
“帮我叫定美人过来,我有事情要问她。”
当天下午,成安殿的宫人无一例外被提到了慎刑司,吕川奉了皇帝的命令,亲自前去审问。毓淑仪和元充容作为六宫如今的主事人,也各自派去了一个掌事女官,协助吕川。
柳尚宫带着顾云羡的命令而去,手段灵活地引导了审问的走向,最终从景馥姝的心腹婢女白瑜口中问出了整个过程里最有价值的一个消息。
皇帝坐在大正宫中,看着白瑜用颤抖的笔迹写下的陈诉,面色不可捉摸,“也就是说,去岁宁王所献的御马之所以受惊,不是宁王自己动了手脚,而是景氏派人动了手脚?”
顾云羡点头,“白瑜确实是这么说的。”
毓淑仪似乎没料到在薄瑾柔一事之后,还能从贞贵姬那里挖出更惊人的消息,口气带了几分感慨,“臣妾初初听闻此事时,真是给唬了一大跳。这景氏也太过胆大妄为,居然敢在御马上弄鬼!若是摔到了陛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