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会以这样的风仪再次出现在群臣面前,接受册封,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子。
“娘娘,尚宫大人……。”采葭原本跟在车旁朝前走,此刻却忽然出现在窗边,一脸焦虑道。
“怎么了?”柳尚宫问道。
“奴婢适才听到消息,说……。”采葭结结巴巴道,“说陛下的车舆还未离开大正宫,恐怕不能在吉时前抵达晖昇殿了!”
按照规矩,帝后各坐一舆前往晖昇殿,然后准时在吉时开始封后大典,若皇帝不能按时抵达……
“怎么会这样?”柳尚宫惊讶道,“你可听到缘由了?”
“没有。”采葭眼角眉梢都是担忧,“不过那个传话的宫人说,好像今晨何进何大人带着张御医去了大正宫……。”
柳尚宫转头看向顾云羡,“娘娘……。”
顾云羡想了想,平静道:“看这样子,恐怕是陛下的头疾犯了。”
“那该如何是好?”柳尚宫急道。
“如何是好?”顾云羡自嘲一笑,“本宫怎么会知道?这样的时候,我也不可能离开这凤舆一步。”见柳尚宫一脸忧虑,又安慰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陛下心性过人,只要他愿意,定能准时过来。即使真的误了吉时,回头只要不记上去,也不是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事已至此,柳尚宫也只能这么想了。
凤舆继续朝晖昇殿行去,然而众人的心情已不如方才那般喜悦激动,而是惴惴不安中带着祈盼:陛下啊陛下,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冲到啊!
凤舆在吉时前一刻抵达晖昇殿。顾云羡踩着马凳子从车上下来,长长的裙裾在砖地上拖曳三尺。
大晋历来尊左卑右,是以她此刻站在左侧的台阶下,一会儿将顺着这里的台阶上到晖昇殿前。而皇帝则会从右侧的台阶上来,两人在殿前会合。
如果,他能准时抵达的话。
鼓声起,宣布了封后大典正式开始。虽然看不到,但顾云羡知道,导驾官正引着百官入场,站到各自的位置。
她心里发麻,想起方才自己安慰柳尚宫的话,唇边忍不住溢出一丝苦笑。
那些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其实从今日起床开始,她心里就一直有一丝不安,仿佛即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的预感一向精准,这么一来心里就忐忑得不得了。
然而再担忧也没办法,她只得强迫自己忽略这异样的感觉,安慰道不过是太紧张了以至於胡思乱想。
她神色如常,听从旁人的安排,穿衣梳头,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然而再怎么自欺欺人,在听到采葭的话时,她仍是在心底发出了一声轻叹:果然。
老天爷一向爱折腾她,此番复位的过程这般顺利,早已让她觉得惊讶。如今,果然还是出了岔子。
他不会让她这么顺利地当回皇后。
若今日皇帝真的病到不能参与封后大典,她从此变成一个笑话不说,恐怕还会被有心人利用,生出别的是非。
她都能想象出那些人的说辞了,“顾氏乃不吉之人,陛下执意立其为后,违逆了天意,故而上苍有此暗示。望陛下万万不要逆天而行、收回成命!”
也许,他们还会再次上演叩求皇帝赐死她的戏码。即使看在她腹中皇裔的份上不可能真的成功,也能把她打入这后宫的最底层……
越想她便觉得心沉得越深,好像掉入了一口古井,捞不回来了。
大乐忽起,顾云羡眼睛猛地睁大,与柳尚宫相对而视。
这乐声是皇帝御舆而出时奏响的,也就是说,那些人已经看到了皇帝的车舆了?
一侧的导驾官轻声道:“皇后娘娘,请由此上。”
顾云羡回过神来,点点头,“诺。”
望着眼前长长的台阶,她深吸口气,踏上了第一级。
这条路她不是第一次走。早在麟庆二十七年的时候,她就已经身穿褘衣、头戴凤冠,走过一回。
那时候她才十七岁,还不曾经历过生死,一心一意爱慕着自己的夫君,痛恨一切与她争宠的女人。
转眼已经快六年了。
她终於走到了台阶的尽头。晖昇殿前立满了身着朝服的百官,而在她的对面,是一身衮冕的皇帝。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就无从判断他是否真的生病了。
耳旁是礼官的声音,一切不过是六年前的重演,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新鲜。
她按照规矩与他一起行至御座前,跪拜天地。
承制官宣制曰:“……贤妃顾氏,乃宣懿皇后侄女。柔嘉成性,宜昭女教於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於万国。今以册宝立尔为皇后,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伴随着承制官的声音,顾云羡一直悬着的心终於落下,多年夙愿也在这个声音里尘埃落定。
顾不上大典仍在进行,她侧过头看了看皇帝。
他面色发白,唇上并无血色,当真是遭受过一番折磨的样子。
其实她原本真的对他没什么信心的,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准时赶过来,即使自己病成那样。
她忽然有些心软。
无论从前如何,他如今对她,委实是不错。
察觉到顾云羡的目光,皇帝微微侧头,一双黑眸情绪莫辨,对上她的眼睛。
一瞬之后,他薄唇微扬,露出一个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顾云羡的错觉,总觉得那个笑容带着几分冷意。
像是在讥嘲着别人,更像是在讥嘲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