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可能说是沈竹央设计揭发了崔朔与她的事情,因为这样无异於将那桩不可告人的秘事泄露出去。既然如此,他就必须找别的理由来治她的罪。筹谋储君她当年便曾做过,如今故技重施,很有说服力。
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沈竹央如何、薄熹微如何,甚至皇帝如何其实通通都与她无关。此刻她只想快些回到阿桓身边,好好打量一下他的小脸有没有长变了样儿。
吕川见她神思不在,没有再开口。转头看向窗外,他的眼眸是深深的黑色,里面浸透了忧虑,还有真切的痛苦。
仪驾行至煜都城外五十里之地时,外面忽然传来声势浩大的马蹄声,似有大队人马靠近。顾云羡困惑地挑起帘子,惊讶地发现那些人全作羽林郎的打扮,带头的赫然是一名羽林军统领。
滚滚烟尘中,她瞥见每一个人都满脸焦灼,待看到自己的车驾时无一例外露出欣喜之色。
两方的人马同时停下,禁卫军统领翻身下马,跪在马车前朗声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可。”顾云羡在车内淡淡地应了声。
吕川从看到羽林郎的那一刻便神情大变。顾云羡见他面色煞白、眼神惊惧,额头竟有汗珠滑落,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齐大人,出……出什么事了?”吕川打开车门,看着齐统领颤声问道。
“吕大人,属下等奉命前来,为皇后娘娘仪驾开道,好让娘娘从速回宫。”齐统领沉声道,“执金吾大人已得到命令,九重宫门已然大开,随时恭迎凤驾。”
“陛下他……。”吕川的声音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居然问不出后面的话来。
齐统领沉默一瞬,“臣离开时,诸位御医已齐聚椒房殿。”
吕川额头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一下。费力地喘了口粗气,他忽地提高嗓音,嘶哑道:“还愣着做什么?即刻启程!”
众人领命,羽林郎当先而行,提前为他们驱逐附近的闲杂人等,好让凤驾畅通无阻。
车门再次关上,吕川转头,发现顾云羡正死死地看着自己。
“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牙齿间似乎都在往外透出寒气,让人心惊。
吕川脸色灰败,跪在那里没有回答。
“你不回答,本宫便开门让外面的人来告诉我。”顾云羡厉声道,“我看那些人都清楚得很,就瞒着我一个!”
吕川身子一颤,牙关紧咬,眼眶隐隐有些发红,“陛下吩咐臣尽量冲些告诉娘娘,您……。”
顾云羡一声不吭地起身,眼看就要打开车门——
“陛下生病了。”
她的手僵在原地。
好半晌,她才慢慢转过头,脖子僵硬得如石头一般,“生……病了?”
吕川深吸口气,长期以来的压力终於将他击垮,此刻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说道:“去年十一月,陛下头疾复发。太医署上下费心数月,却始终没能想出医治的办法。到如今,已然……。”
顾云羡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头疾复发?”
她想起来了。去年年底,他确实头疾复发。只因看了那篇将他斥得体无完肤的文章,被气到头疼。可后来御医不是看过,说只是老毛病吗?
一手扶住了车厢内壁,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你是说,他病了,而且……治不好了?”
吕川脸色惨淡地与她对视,语气凄怆,“娘娘,这些羽林郎是在臣后面出来的,定是陛下的病情又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才会赶来催促我们……
“我们得快点,不然,可能就赶不上了……。”
皇后的仪驾飞快地穿过珑安长街,从丹凤门进入皇宫,之后也不曾按规矩换乘轿辇,而是直接驾车穿行在内廷。
顾云羡木然地坐在车内,透过半开的车窗看着外面的情景。
来往众人都行色匆匆,当看到皇后的车驾经过时全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顾云羡瞧见不少宫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却又对着马车的方向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仿佛她回来了便有了主心骨似的。
车驾抵达长秋宫后,顾云羡扶着宫娥的手下来,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众人已经全聚在了这里。
尹繁素率先走过来,也顾不得行礼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姐姐你可回来了!真是急死我了!”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逼迫自己问了句,“陛下呢?”
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她现在回来,是不是已经……
心头的恐惧仿佛灌了风的口袋,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爆炸。
“陛下正等着您呢!”尹繁素道,“谢天谢地,臣妾差点以为……。”
“赶不上”三个字被咽了回去,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她哽咽道:“您快去吧。”
她好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偶,听了她的话便顺从地朝殿内走去。还没走几步,尹繁素却又挡在了她身前,“陛下不在那里。”
顾云羡转头,尹繁素指了指椒房殿后面,“他在林子里等您。”
一旁的吕川闻言诧异道:“御医不是说了陛下不能吹风吗?怎么会让他去林中!”
过度的恐慌让他的语气里已带了几分斥责之意,好在尹繁素并不介意,只是咬唇道,“陛下两个时辰前忽然晕倒,御医施针让他醒过来之后,他就忽然说要去林中做坐坐。我们都拦不住,只好抬他出去了……。”
抬他出去。
顾云羡听到那四个字,才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那个男人是真的病了。
他那样要强的人,此刻却如无用的病夫一般,需要别人的帮忙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心里,该多难过啊。
吕川还想说点什么,却看到顾云羡一言不发地朝椒房殿后走去。她脸上的表情如同梦游,撞到了人也不知道,倒把对方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