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王宦道,「翟双衡资历尚浅,臣以爲忠勇伯之子冯保更爲合适,其父虽有过失,不涉其子,可堪一用。」
柯太傅接道,「臣以爲行军打仗以实力爲重,资历爲次,冯保至今战绩平平,未闻出色。」
用战绩平平形容冯保其实都是褒奖,他已过三旬,最适合的是庸碌二字,哪怕忠勇伯想方设法给他捞功劳,也没什么说得出的战绩,声望比后辈还不如。
陈王也不管旁人说什么,谑笑道,「翟双衡箭法不错,不过心思未必在军中,前一阵还对焉支公主神魂颠倒,追逐於裙下,万一罗幕人也有个公主,不知仗还打不打得下去。」
吴王见陈王故意贬损,脾气一燥顶了一句,「年少风流算得了什么,战场上拼的是刀箭,可不是比谁更能捞钱。」
陈王力挺忠勇伯,自然是收了好处,不过他毕竟是亲王,除了与圣上一母同胞的吴王之外,谁敢冒大不韪挑明。
还是六王松缓气氛,打个哈哈说了两句闲话,将场面揭过去,随性道,「翟家的小子确实不错,眼光也好,我曾在马市看中两匹好马,一问才知翟双衡已经下了重金,说是一匹要送给左顷怀,贺他入了羽林卫,另一匹给楚寄,送他赴钱塘就任;我不好和小辈抢,只有罢了,那马双耳如削,腰健力足,毛色全乌,真是少有的漂亮。」
六王对错过骏马格外惋惜,柯太傅却暗道要糟,靖安侯被指逆谋,翟双衡又与左楚二人交好,就脱不了一党之嫌,哪还能再领兵。
果然应德帝听后即道,「众卿不必再争,统军者当持重,冯保在军中数年未见过错,想必不至有失,就着他了。」
诏令即下,军部督行,冯保率大军开拔启行。
应德帝等了几日,依然不见益州的呈报,不免也有些恼了,未及决断,黄门突报安华公主请见。
安华公主嫁予靖安侯,数年前莫名其妙的罹患了怪病,已许久未曾入宫。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应德帝不好拒见,又因她不良於行,吩咐置了一张软椅,免了她的礼数。
尽管染病已久,安华公主依然保持着皇家的尊贵气度,神态倨傲,肌肤白晰,衣上带着浓浓的熏香气息。
应德帝知她爲何而来,索性道出来,「你安心养病,别的事就不必操心了,朕自有分寸。」
安华公主握着玉串珠,「皇兄圣明,我只是进宫道一声,左天行绝不会谋反。」
左天行是靖安侯的名讳,不过他杀伐如神,声威卓着,外人通常呼其爲左天狼。
应德帝避而不答,「你们夫妻之间淡薄至此,何必还替他说话。」
安华公主冷冷道,「左天行无情无心,我厌憎至极,陛下如何惩处他我都乐见,唯独谋反绝无可能。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知悉,不结朋党,不贪权钱,左氏一族想求官的,托到他都被按了下去,连嗣子也不曾破格。此去西南是受陛下之命,想必在益州撞破了武卫伯的阴私之举,才至翻脸,我身爲陛下亲妹,更希望彻查此事,万一让真正的贼子逃过,危及的是自家天下。」
靖安侯夫妻离心,朝野尽知,安华公主对丈夫的冷憎也非一日,以往上书都是挑左侯的不是,如今却又进殿说情,这个妹妹的脾气实难言说,应德帝道,「朕已经谴人去益州,定会弄个一清二楚,你身子不好,不必爲这些费心。近来足痹如何?不是说古方有效,怎么竟像半身都不能动了?」
安华公主这病来得甚爲蹊跷,足趾无由生疼,御医按风寒湿邪所致的痹症来治,越治越痛楚难当,尽管重金寻来了一个药炙古方,依然压不住痹疾上行,安华公主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也不愿多提,「谢皇兄关怀,我这病已无望,只是熬日子罢了。」
安华公主少女时何等盛气,然而夫妻不睦,恶疾缠身,蹉跎得心气沦丧,应德帝不免同情,询了几句侍候公主的嬷嬷,差宫人取了几盒珍稀的药物,算是给妹妹稍作抚慰。
送走公主,应德帝想了想,转去了后宫内淑妃的居所。
淑妃出身左氏一族,是靖安侯的长姐,听得通传已经在殿外相迎。
应德帝见她披发素面的曲身而跪,未带任何簪珥珠饰,竟是个脱簪待罪的意思,讶道,「淑妃这是何必。」
淑妃是四妃之一,膝下虽无所出,多年来贤良宁慧,从不争风,应德帝对她一直敬重,又见她后方还跪着一个明秀的少女,正是左侯之女左晴衣。她自幼养在淑妃身边,亦是天子看着长大,二女面色苍白,显然是知道了益州之事。
逆谋之名一旦落定,罪及九族,也难怪她们如此惶恐,应德帝不禁生恤,「都起来吧,靖安侯所爲尚未定论,不必过於惊恐。」
淑妃长跪不起,蛾眉低敛,话语静沉,「臣妾谢过陛下,舍弟从来忠心爲国,绝不会做出有悖朝廷之事,还请陛下待他回来与武卫伯对质后再行论处。」
应德帝本就爲此心烦,没好气道,「一个个都担心朕将靖安侯府的人胡乱斩了,朕还没那么昏庸!有错自然跑不了,没错朕也不会妄加冤屈,不必再说了!」
淑妃见天子不快,只有将余下的话咽下去。
正当此时,一个内侍急急来报,「禀陛下,威宁侯入宫求见。」
应德帝正扶起淑妃,闻言一奇,「威宁侯?他不是瘫——他不好好养病,入宫做什么。」
内侍回道,「威宁侯称已痊愈,听闻罗幕人犯边,特地入宫请缨,愿爲圣上效命。」
瘫了许久的人突然康健如初,简直闻所未闻,不仅是天子,淑妃与左晴衣一幷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