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明白了,他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并不是自怨自艾,也许,真的只是在冷静思考而已。
他思考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不喜欢被人打扰。
因为父亲的性格缺陷,导致了母亲和妹妹的离世,亲眼目睹的少年,没有逃避,选择了完全相反的路。
印象里,他好像真的没有做不成的事。
他想做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最难克服的困难是自己。
白谦慎却恰恰做到了。
芷荞嘘一口气,想起了刚失去父母的那段日子,暗无天日,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跟他一比,她的心理素质确实差得太远了。
掌心的温度提醒着她,这会儿,有人牵着她在黑暗里前行。
心里,忽然就有了安心的感觉。
大手牵小手,就这么进了园子。
后来,终於到了景山山顶,白谦慎站到了她的身后。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芷荞有点紧张:“大哥,你干嘛?”
白谦慎俯身,贴到她的耳边:“你听。”
他的呼吸热热的,拂在脸上,又有些痒痒的,说话都隐约带着笑意。
“听什么?”她冲疑着,“……风声、雨声。”
“还有呢?”他轻笑,有点捉弄她的调调儿。
她又是紧张,又是懊恼,不知道他怎么也跟白靳一样喜欢捉弄人了:“不知道!不知道了!”
白谦慎弯下腰,嗔怪道:“还有你的心跳声啊。”
芷荞怔住。原本没有跳的心,在此刻,忽然心如擂鼓地跳起来。
她猛地挣开了她,一言不发,在亭子一角坐下来,也不跟他说话了。天气有些热,她干脆踢了鞋子,光了脚。
他负手站在她身后,望着她,不置可否。
她穿的是浅口的鞋子,一踢就掉了,一双白嫩的脚丫,有节奏地一上一下摆动着,莹白如玉,小巧精致。
每动一下,都像是挠在人的心窝里。
她本就娇小,没想到,一双玉足也这样娇俏。
以为背对着他,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其实不知道,这样无形的举动,更像是在挑逗人男人。
好在他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在她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跟她隔了点距离。
“怎么不说话了?”他柔声问她。
芷荞踢踢脚,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吓到你了?”
“没有。”她语气轻松,“我知道你跟我开玩笑的。”
“如果我说不呢?”
“……”
他轻笑,弯腰拔了两根草:“跟你开玩笑的。”
芷荞舒一口气,回头瞪了他一眼,双手撑着石凳子,继续摇摆双脚:“大哥,你觉得我学这个专业怎么样?”
“挺好的。”
“你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太敷衍了!”
见她皱着鼻子,嘴巴不开心撅起的模样,他心底一片柔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啊?小祖宗。”
芷荞哼一声,扬扬下巴:“至少得认真思考过啊。”
白谦慎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认真思考?”
芷荞见招拆招:“拜托,你刚刚那回答,间隔有两秒吗?”
白谦慎比她更厉害:“就不能是我思维敏捷吗?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还说得煞有介事,好像跟真的似的。
芷荞真是说不过他,竖起两根大拇指,又是拱手作揖:“厉害厉害,小女子甘拜下风。”
“知道就好。”
“白首长最厉害的,可不就是这张嘴了。”
“好啊,你还给我下套呢!”他说着,伸手要过来抓她,芷荞吓到往后一缩。
因为没穿鞋,她在草地里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脚踝处立刻传来钻心的刺痛。
“怎么了?”他紧张地弯下腰,把手放到她的脚踝上。
她疼得小脸都发白了,头摇得像拨浪鼓:“疼死了,你别碰,别碰。”
“好好好,我不碰。”他弯腰把她抱起来,小心放到长凳上,俯身,把手轻轻放到患处。
他还没动呢,她就吓得嚷嚷起来,说什么也不让他碰。
他无奈地抬起头,语重心长:“你这是脱臼,不是骨裂,我给你扳正就好了,拖着反而有事情。”
她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扳,我宁愿疼死。”
怕疼到这么无理取闹,他都气笑了,忽然愣愣地望着她身后,惊讶道:“阿靳,你怎么来这儿了?”
芷荞下意识回头。
下一秒,脚踝处就传来一声骨头正位的声音。
伴随而来的,还有钻心的疼。
芷荞“啊”了一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居然也耍诈?
“白首长,你太过分了!”她的语气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控诉。
白谦慎仍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单膝着地,一只手还搁在膝盖上,自下而上望着他。
他笑得是温文,出口的话却很无赖
“我就过分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芷荞:“……”
看着她目瞪口呆三观尽碎的模样,白谦慎忍不住朗声笑起来。记忆里,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毫无包袱地笑过了。
“好了好了,回去了,不跟你闹了。”他在她面前弯下腰,示意她上来。
芷荞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勾住他的脖子,趴到了他的背上。
他起身,拖了拖她的小屁股:“抓紧了,别掉下去。”
他声音里的调笑,芷荞完完整整地听出来了。
她扁扁嘴,想着扳回一局,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提起声音,恶意道:“驾——”
白谦慎无可奈何地笑了。
夕阳下,她趴在这个坚实的背脊上,任着他背着下了山。
……
容芷荞并不是一个多么敏锐的人。
但是,女孩子对某些事情,总是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又或者,那是身体的本能。
那天,从景山公园回去后,她没有多想,倒头就睡了。
晚上却莫名其妙地梦到他。
那是五年后,她的婚姻殿堂。
婚礼办得很大,所有人都来观礼,新郎是一个容貌平常的年轻人,她大学里的师兄,在神父的见证下执起她的手。
说,芷荞,我会爱你一生一世。
芷荞那个感动的,微笑、踮起脚尖跟他亲吻。
吻完后,新郎也望着她。
白璧无瑕的面孔,微微含笑,分明是白谦慎的模样。
容芷荞一个激灵,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自此才知道,那天在景山公园里的感觉,绝非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