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军衬,肩上披着外套。
因为这地方是避暑山庄,内里绿化多,地势特殊,任凭外面热得跟火炉一样,园子里还是毫无道理地辟出几分阴凉。
何况这几日,气温降得也快。
芷荞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对了一眼就垂下了头。
白谦慎也在楼梯口站了会儿,打发走胡冰艳,步伐平稳地下了楼。
白靳说:“大哥的伤怎么样?好点了没?”
白谦慎挨着容芷荞坐了,分明感到她身体僵硬了一下。他端起茶杯,低头抿一口茶,唇角有点儿漫不经心的讽刺。
“死不了。”
真是难得听他说这么情绪化的话,白靳愕然。
但是看他的神色,又像是一句玩笑话,没有怨怼的情绪,白靳又疑惑了。
白谦慎的性质不大,打断了他下面要问的话:“晚饭吃了吗?”
白靳说:“没有。我跟荞荞,还有霍叔是乘动车过来的,半夜的车,到这儿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还来不及吃饭。”
当然,略过了他俩在暖阁里睡了一觉才过来看这位大哥的事儿。
白谦慎点点头,叫来勤务,让人准备晚饭去了。
期间,都是白谦慎和白靳在说话,芷荞一直垂着头,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白谦慎也言笑晏晏跟白靳说着一些琐事,问了这些天在北京城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一眼都没有看她。
芷荞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三个人,四菜一汤。
素菜是西红柿炒蛋和白玉豆腐,还有一道西红柿蛋汤,以及一道红烧土鸡煲和红烧螃蟹。
“快吃吧。”白谦慎招呼他们。
白靳只扫了一眼,下筷子的手就顿了。
这些都是容芷荞爱吃的。
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芷荞默默吃着,只夹离自己最近的菜。这时,一双筷子却夹着块鸡肉放到了她的碗里:“这个土鸡煲挺好吃的,你尝尝。这些,都是这边乡里人自己养的笨鸡,绿色、无污染。”
芷荞没想到他会理自己,还会给她夹菜,她抬起头来。
看到她茫然无措的目光,白谦慎笑了。
之前压在心里的郁气,这会儿都散了。心里想的是,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较什么真?
“愣着干嘛?快吃啊。”他又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芷荞点点头,连忙低头啃起来。鸡肉是真的香,又嫩又滑,吃到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他注视着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好像看着她吃,远比自己吃要幸福得多。
芷荞被他这样看着,有点不好意思,抬了抬头:“大哥,你也吃啊。”
“好,我吃。”他也低头吃起来。
芷荞这才发现,他崩开的扣子缝隙里,依约有绷带的形状。虽然看不见血迹,但她心里还是揪了一下。
也多了几分内疚。
他的受伤,与她大概也有几分关系。
在这种想法下,她吃饭的速度明显变缓,有点儿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谦慎又给她夹菜,劝她吃。
她才多吃一点儿。
“我吃好了。”白靳放下筷子,起身离座,头也不回朝外面走。
白谦慎喊他:“阿靳——”
白靳没回头,只是朝他们摆了摆手,推门走到了外面。
外面是真的冷啊,真不明白,为什么这地方这么冷。他哈了口气,在廊下掏了根烟出来。
胡冰艳正好从阁楼下来,看到这一幕,笑着打趣:“这位战士,这边可不允许抽烟哦。”
白靳瞥了她一眼,笑得低调,然后,当着她的面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那根烟,还放嘴里狠狠吸了口。
胡冰艳嘴角的笑容拉大。
啧,还挺有个性的!
也不知道谁惹到这位爷了,脸色那么不好看。
……
屋内,白谦慎和容芷荞还在吃饭。
“怎么想到来看我?”白谦慎吃得差不多了,搁下碗筷问她。
他拄着头撑在桌面上,有点儿慵懒,这么定定看着她,让她心跳加速,不能自己。
本来就是年轻女孩,没有什么定力,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她的局促、她的慌乱,也都明明白白被他收集到了视野里。
白谦慎莞尔一笑,拿起杓子,又给她添了两杓汤:“不是最喜欢番茄鸡蛋汤吗?特地给你煮的,要吃光哦。”
此情此景,她除了乖乖应声,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被他吃得死死的。
芷荞不愿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低头努力扒饭。
不忘小声问他:“你不吃了吗,大哥?”
“我吃饱了。”
“这么快?你吃得好少啊。”
白谦慎说:“秀色可餐哪。看着你,我不吃也饱了。”
芷荞:“……”好好的,怎么开起车来了?
她看向白谦慎,他也微笑着望着她。
芷荞心里犯嘀咕,也不是很有底气。她有点怕他这样看着他,好像是一只大灰狼,笑眯眯盯着觊觎了很久的猎物。
也像看着一块美味的点心。
芷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嘴里嚼了一半的鸡肉含在了嘴里,好不容易咽下去:“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
白谦慎说:“你吃你的,我看我的。”
他居然说得这样心安理得,芷荞都震惊了。
但是,看着这样拄着头瞅着她,潇洒又风流的模样,她又说不出不好的话,只得低头,默默吃自己的饭。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吃,心情也觉得特别好。
小女孩吃东西的模样很安静,一小口一小口的,像一只可爱的、飞快进食的小仓鼠,生怕别人跟她抢似的。
这样的美好中,冷不防白谦慎说:“荞荞,我问你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芷荞愣住,完全没想到他会问出来。
这次来看他,完全是出於愧疚和担忧,但是对於那个问题,她压根就没想过,也不敢去深思。
因为,随着那个问题,伴随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对於谨慎怯懦的她来说,未免有些忐忑。
见她不回答,白谦慎也没继续追问,省得破坏这难得的温馨。这几日,天知道他心里的懊悔。
之后,他也没再提过这个问题。
只是不断地给她夹菜,问她一些事儿。
夜深了,白谦慎留她在客房睡一晚,却让胡冰艳送白靳去配楼住。
听到这种安排,胡冰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是,在这场中打混的,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很快,她就理出了一些苗头。
但是,猜测到底是猜测。而且,她这样聪明的女人,是不会把这种好奇心胡乱说出口的。
毕恭毕敬地把容芷荞领到二楼的客房,她又给她拿来了一次性牙刷、牙膏等等东西,并祝她有个好梦。
芷荞道谢,又去洗了个澡。
对着镜子,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浅黄色的睡衣。
连帽的睡衣,帽子上还连着兔子耳朵。
他真当她长不大啊?
她在心里哼一声,不肯服气,可转念一想,又很是温暖。这简简单单的一件睡衣,却透出了他对她那种细致的关怀。
他是真的疼她,把她当掌上明珠一样细心周到的。
可是,这份感情维持简简单单的关系,不要弄那么复杂,不是更好?这样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夜半,她睡不着,到过道里看星星。
这边的过道,右边一溜儿的落地玻璃窗,坐在地板上抬头望去,可以看到漆黑的夜幕下,郎朗的星辰。
群星闪烁。
小女孩抱着肩膀,用她并不怎么成熟的思维思索这桩枣手的事情。
这时,有人从后面贴近她,悄无声息地弯下腰,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芷荞被吓了一跳,但是一想,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颗心又放了下来。但是随着她贴在他耳边低笑,用怪怪的调子刻意说“猜猜我是谁”时,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砰砰砰砰”,跳个不停。
“大哥,你不要开我玩笑了。”她脸颊绯红,尽量克制着说。
白谦慎放开了她,在她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他把肩上的军外套摘下来,披到她的肩上。
“我不冷。”
“听话。”白谦慎笑了笑,身体微微后仰,虽然没有看她,芷荞却能感觉到他话里那种从容豁达的笑意。
不咄咄逼人的时候,倒是分外舒心。
叫人心驰神往。
她心里有点悸动,更多的是游移和彷徨。有时候,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
黑暗给了一层保护色,她定了定心神,主动询问:“大哥,你到底伤在哪儿啊?现在好了吗?还疼不疼?”
白谦慎失笑,回头看她,眼睛特别亮。
他好整以暇的:“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先回答哪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