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便将棋局乱了,吩咐彭满把黑白子分捡出来,然后对愣住的梅妃道:「今日不下了,朕教教小五,你先回去吧。」
梅妃:「…………」
她不露痕迹看了一眼林帝身边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终是什么也没说,柔声笑道:「是,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她一走,林帝就开开心心教起女儿下棋来。
林非鹿倒真不会围棋,但架不住人聪明,林帝一解释她就懂,一上午的时间就把基本规则和定式都搞明白了。等到用过午膳再次上路,她已经能磕磕绊绊跟林帝对弈了。
虽然不过几子就被林帝绞杀,但五岁的孩子能聪明到这个程度,还是令林帝大为震惊。
震惊之后又是惊喜。
他一向惜才,大林也是重文轻武,后宫但凡有个饱读诗书满腹才情的妃嫔都会得他宠幸,他对几个皇子的要求就更为严格,所以太子才会压力那么大。
虽然对公主没什么要求,但林念知就因为聪明伶俐才深得他喜爱,就更别说此时令他另眼相看的林非鹿了。
他想起在梅园初见小团子时,她许愿世间清平,那时他就该明白,这孩子与旁人是不同的。
没想到萧岚给他生了个痴傻儿子,却生了个这么天资聪颖的小公主。
这大概就是上天垂怜吧。
林帝一时之间感慨连连,看着还在认真研究棋局的林非鹿,心中对她母妃的厌恶都不知不觉散了几分。
傍晚时分,行进的车队终於摇摇晃晃到达了山腰上的行宫。行宫也是常年有人驻守的,早已将各殿打扫干净,配置齐全,就等主子入住。
林非鹿住的地方叫听雨阁,林帝见她身边只有一个松雨跟着,便指派了身边的一个太监,叫做孔福的过去伺候。又拨了一队保护自己的禁军驻紮在听雨阁,以免之前的贼子再次行凶。
禁军的战斗力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往听雨阁四周一站,连宫人都要绕道走。
此时天色已晚,两日舟车劳顿,自然是要先休整一夜。听雨阁里已经有两个伺候的宫女,加上松雨和孔福就是四个人,照顾林非鹿绰绰有余。
这一天时间大家都知道五公主是随圣驾上山的,又看禁卫军那架势,暗地里都在说这五公主因祸得福,反而得了陛下宠爱。
林非鹿吃过晚饭在四周转了一圈,看着那些肃然而立的禁卫军,心安不少。
对方一击未中,林帝又在彻查此事,有禁卫军站岗,应该不敢再贸然动手。她不大担忧,松雨倒是很紧张,悄声跟她说:「公主,晚上奴婢还是跟你睡一张床吧。」
林非鹿笑道:「对方又不傻,要真是再来,肯定不会再上当啦。放心吧,有禁卫军在,他不敢再来的。」
松雨忧心道:「奴婢心里总还是不放心的。临行前娘娘交代奴婢要好生照看公主,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差池……」
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林非鹿拉过她的手:「你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啦,如果没有你,我昨晚就死了。」
松雨急急道:「公主不许说那不吉利的字!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两人边走边聊,刚进院子,就听外面禁卫军一声厉喝:「什么人胆敢翻墙!拿下!」
别说松雨,林非鹿都给吓了一跳。心道不是吧,这天才刚黑呢,对方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命?
没想到一阵慌乱之后,传出奚行疆略微狼狈的声音:「是我是我!诶诶诶,把你的刀放下,看清本世子是谁没有?!」
外头一阵匆忙:「见过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这是……」
林非鹿奇了怪了,迈步走出去。
就看见奚行疆抱着一叠铺盖卷儿站在墙角,有些尴尬地摸自己鼻头。
她真是又生气又好笑,嗓音沙哑地喊他:「奚行疆!你在这做什么?」
禁卫军见是误会一场,又纷纷纪律分明地站回原岗位。奚行疆抱着铺盖卷儿走过来,下巴抬得高高的,但是难掩尴尬,磕磕绊绊说:「我……我担心昨晚那刺客又来,在这巡视!」
林非鹿:「巡视那你抱着铺盖卷儿做什么?要是遇见刺客,你打算用被子捂死他吗?」
奚行疆:「…………」
他气得抬手揉她头上的小揪揪:「我这是担心谁?你还挤兑我!」他推她往里走,「走走走,先进去。」
进到院内,他抬手便把院门关上,里头的宫人瞧见他纷纷行礼。奚行疆随手一挥,跟着林非鹿走进房间,然后径直把抱在怀里的铺盖卷儿扔在了林非鹿床边的地上。
林非鹿:「?」
松雨眼见他开始打地铺,急忙道:「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奚行疆头也不抬地把铺盖卷儿铺好:「看不出来?打地铺呢。」
松雨又急又怕:「奴婢知道世子是在打地铺,可世子在这里打地铺做什么?难不成要在这里过夜吗?!」
奚行疆:「嗯啊。」
松雨当即就给他跪下了:「世子万万不可!我们公主……我们公主虽然年幼,但却是女子,男女授受不清,世子若是在公主房中过夜,传出去公主的清誉可就毁了!」
奚行疆抬头怪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命都快没了,还顾及清誉做什么?回宫之前,本世子就守在这里了,若是贼人再敢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林非鹿:「…………」
松雨本就担心刺客,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愣住了,开始在公主的清誉和生命危险之间反覆纠结。
奚行疆打好地铺,美滋滋往上一躺,以手枕头,翘起二郎腿,「行了,洗洗睡吧。」
林非鹿:「……你给我滚出去。」
他半抬了下身子,从下往上斜了她一眼,教训道:「女孩子不可如此粗俗!」他悠哉悠哉晃荡着二郎腿,「诶小豆丁,我就奇怪了,你在你皇兄面前的那股软萌劲儿,怎么在我这半点都没了呢?」
林非鹿:「一滴都不给你!起来!」
她越是奶凶,他越乐,两人正胶着着,屋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就听见宫人行礼:「见过四殿下。」
林景渊一路喊着「小鹿」跑进来。
方一进屋,看见躺在地上的奚行疆,眼珠子一瞪,顿时大怒,张牙舞爪朝他扑过来:「你这无耻之徒!又在我妹妹房间里做什么?!」
然后林非鹿就看着两个人又开始掐架。
两个熊孩子的破坏力简直是成倍的。
最后还是奚行疆从被子里摸出一把短刀大吼道「我是来保护小鹿的!」,才得以终止这场「战争」。
林景渊看看他那短刀,又看看站在一旁的五妹,眼珠子一转,然后就往地铺上一躺:「那我也睡这,我也要保护我五妹!」
奚行疆嗤笑道:「就你那三脚猫功夫?」
林景渊大怒:「你不要看不起人!」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林非鹿正打算出声,门外突然又进来一人,脚步匆匆的,看着眼生,进来先是给林非鹿和林景渊请了安,才急声道:「世子,娘娘传话。」
奚行疆身子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别扭,干咳了一声才问:「姑姑怎么知道我在这?」
那人垂首道:「娘娘说,她不仅知道你在这,还知道你要做什么。若你一盏茶的功夫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她就亲自过来打断你一条腿。」
奚行疆:「…………」
林非鹿:「…………」
林景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奚行疆一脸懊恼地瞪着那太监,听见林景渊放肆的嘲笑声又有些讪讪,还想讨价还价:「你回去告诉姑姑,我要留下来保护五公主。」
那太监仍是垂着头,尽职尽责地重复道:「娘娘说,这儿有禁卫军驻紮,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如果执意要留下来,那就……那就滚到廊檐上去睡。」
奚行疆:「……」
天气仍是寒冬,这山腰气温更低,要是在屋外廊檐上睡一晚,他明天早上估计就冻死了。
他气急败坏地瞪了一眼放肆嘲笑的林景渊,又把铺好的被子卷起来,抱在怀里气势汹汹地往外走。林景渊狂笑道:「被子留给我啊!」
奚行疆回头恶狠狠道:「自己回屋拿!」
林非鹿也想笑,但看在他其实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心意上,还是很给面子的憋住了,朝他挥了挥手:「世子慢走。」
奚行疆:「…………」
他一向猖狂嚣张的背影此刻居然显出了几分狼狈。
他一走,林景渊愣是在屋内拍桌子狂笑了五分钟,最后还是林非鹿问道:「景渊哥哥,方才说的娘娘,是奚贵妃娘娘吗?」
林景渊边笑边道:「不然还能是谁治得住奚行疆?」
林非鹿回想刚才太监重复的那几句传话,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奚贵妃,怪有趣的。
林景渊还在为奚行疆吃瘪的事狂笑不止,就听林非鹿说:「景渊哥哥,你也回去吧,不然一会儿娴妃娘娘也要派人来了。」
林景渊:「……」
突然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