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人面容,林清凄厉地喊了一声爹,双腿一夹马腹就要冲上去,却被林淡及时拉住。她越众而出,叫阵莫戾,试图用激将法激他与自己单打独斗,以便生擒了他,好拿来交换林铁。
莫戾却不上当,扫了一眼薛照,讽笑道︰「小娘子,你莫要在我跟前耍这种把戏,我莫戾从来不会小看女人,尤其是能在大魏国的军队中脱颖而出的女人。你们大魏可不像我们胡人,从不约束女子。胡人的女子可以出去牧羊,也可以在外打仗,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而你们大魏的女人却只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孱弱得很。如此境况下,你们大魏军队竟然出现一名女子,还担当将位,如何叫我不警惕?你若是没有两把刷子,薛照那样的逞凶斗狠之辈,可不会甘心居於你之下。我不应战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谨慎。你若是打着生擒我的主意,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话落他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他的士兵也都夸赞他心思缜密,竟半点也不上林淡的当。
林淡面上不显,却暗暗勒紧缰绳,大魏国其他将领也都咬紧牙关,告诫自己莫要露出异状。没办法,莫戾就是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人,想要诓他绝非易事。
笑够了,莫戾命人把一桶冰水浇淋在林铁头上,待他悠悠转醒便指着林清和林淡说道︰「林铁我的老朋友,快看看呐,你的儿子和女儿都到齐了,今日我便让你们合家团聚。」话落手一扬,几名士兵便转动轮毂,把一具又一具林家人的屍体吊上刑架。
日前那场大战,林家儿郎的屍体都深陷敌阵,未能收殓回来。林清原以为莫戾再狠毒,也只会把屍体烧掉,骨灰洒了,却没料他竟把他们带到阵前,吊上刑架,拿来羞辱林家,更打击大家的士气。林老元帅虽然已经逝去多日,双眼却睁得极大,彷佛死不瞑目,其余林家儿郎也都浑身染血、惨不忍睹。
大魏国的将士们仰头看着这些屍体,纷纷红了眼眶,乱了心神。有人大喊元帅,有人大喊兄弟,还有人强忍哽咽,几欲泣血。
莫戾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翻身跃上刑架,一拳砸在林铁的脸上,把他的牙齿全都砸碎,然后哈哈大笑道︰「我早就说过,你们大魏军人全都是没牙齿的老虎,不足为惧!」
林铁彻底清醒过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林清,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举箭射杀我!」
他早已被折磨地不成人形,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被打碎,手筋脚筋也都挑断,已是废人一个。就算救他回去,今后的日子也是生不如死。他知道莫戾在干什么。他想用林家人的屍体折辱林家军,想打断他们的脊梁,打碎他们的军魂,用几十万同袍的鲜血来铸就他的威名。
这种战术是莫戾独创,却也十分有效,林铁姑且称之为攻心战。若是今日,他和其余林家儿郎的屍体一直被吊在刑架上,林家军就根本没办法鼓起士气。那一具具屍体就像一面面招魂幡,令他们怵目惊心、魂不守舍。除非他们能亲手把这些招魂幡烧掉,彻底释放压抑在内心的愤怒和血性,否则此战必败。
想到这里,林铁越发凄厉地喊道︰「林清,你听见没有,快点杀掉我!我宁愿死也不愿被匈奴折辱!」若是死了他一个,能激起千万人的斗志,那么他何惧之有?
林清连连摇头,眼眶已是一片赤红。他怎么可能亲手杀掉自己的父亲,他根本做不到!
林铁无法,只好去喊李宪。李宪举起弓箭瞄准,然后放下,少顷又举起来瞄准,又放下,反覆几次之后,他已经快要崩溃了,坐在马上竟有些摇摇欲坠。林铁不是别人,是他的恩师,他如何下得了手。
林铁的本意是激起林家军的血性和愤怒,用自己的死亡去解开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枷锁,却没料这一喊,竟让他们往更深的绝望里滑去,本就萎靡的士气已是一蹶不振,仗还没打便已露了败相。更有薛照率领的中军马蹄腾挪,队伍散乱,士兵倒退,竟有临阵脱逃之兆。
林铁气得连连呕血,莫戾却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大魏人全都是一群软骨头!儿郎们,今日我们便灭了林家军,用他们的鲜血来铸就我们大胡的伟业!」
「大胡必胜,魏国必灭!大胡必胜,魏国必灭!」数十万匈奴士兵齐齐呐喊,声威震天,逼得魏国军队连退数丈。
站在高岗上观战的丁牧杰脸色已一片灰败。他知道,这一次,他依然无法扭转既定的结局,而本该郁郁而终的林淡如今却在战场上,他想阻止她,他想让她长长久久地活着。可是,如果她的愿望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屍,那么他即便心痛欲碎,也不会再违背她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