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出奇。
这又是做何?
“这、这个胡僧又是何人?”
江舟身后有弟子道:“他说与罗师弟赌斗究竟是何意?怎的还有性命之忧?”
江舟此时却没有注意。
而是神色怔怔出神。
他在看鬼神图录中的功德记录。
他收入火灵谷的数十火弟子,近日所行之功,其上皆有记载。
其中却竟有一桩“德行”。
无论是他之前看过的那七绝宫丽辰的功德薄,还是火灵谷数十弟子的行功记载。
其中“阴功”倒是常有,这“德行”还是第一次见。
估计是因所谓大德善行无赫赫之名之故。
如何算是德行,他也难以界定。
但这里面的一条“德行”记载,记的竟就是那罗思远。
“后丘村中,教授村民百二十四人识字学文,明理晓事,记德行一。”
教人识字明理……
这其中是什么原理且不说,别人入火灵谷都是为了学法或是积修外功。
他却跑去教人读书识字,而且江舟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入门应该也还没有半个月,就教了这么多人。
可见他平时怕是把时间都花费到这上面去了。
倒是个“奇”人。
不过令江舟怔神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他刚刚见到罗思远时,紫府中的先天戊己土元灵竟然有了异动。
与此同时,罗思远头顶冒出一团拳头大小的金光。
似乎被元灵扯动,扯出了一线,投入紫府中,被元灵所吞。
原本变成了一团黄蒙蒙辉光的元灵,吞入这一线金光,内中竟然隐隐现出一个龙形轮廓。
这是在恢复?
之前黄龙送他们几人远渡重洋,来到东土,想来是耗尽元气,才变成这般模样。
那金光是什么东西?能令其复原?
功德?
难道之前的那股冲动,便是因此人而生?
火灵谷中这么多弟子,却没有一人能令其异动,偏偏这罗思远可以。
是前者只有“阴功”而无“德行”,只有后者功、德兼具,才能入它眼?
江舟凝神默查,却发现元灵吞了这一线金光后,却没有喂饱的意思,反而那股冲动更强烈。
不由自主地,就看向那黄老太公。
元灵似乎能感受他心意,双目中所藏五行光针微微异动,一层蒙蒙黄光於眼底闪烁。
顿时便见那黄老太公有一道青中泛紫的烟柱,包裹在浓郁的金光之中,滚滚直冲云霄。
再看罗思远,头顶亦有一道嫋嫋青烟升腾,只是离顶三尺余,一团金光於青烟之浮沉。
与那黄老太公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江舟还看到,就在这一瞬,罗思远头顶的青烟又壮大了几分。
是因为元灵吞了那一丝功德?
气运,功德……
江舟心中泛起一丝明悟。
真正令得元灵异动的,是那黄老太公,那滔天的功德!
功德为食,以壮气运。
原来这才是炁根元灵的本质?
不过这玩意儿还挺能挑。
它似乎也并非是谁的功德都吞食。
罗思远是上了鬼神图录,而且也只是那一缕而已,并不是其功德全部。
应该是因为图录上所记,只有一点“德行”。
而其余弟子只有“功”,而无“德”,功、德不全,元灵不为所动。
记入鬼神图录中的功德它可吞食,那黄老太公那滔天的功德又要如何取得?
难不成杀人强夺?
江舟此念一生,顿感元灵中传来一阵浓浓的厌恶,竟令他心中都生出几分恶心之感。
还嫌弃上了?
是个有底线的好元灵……
还好,
若是这东西当真毫无底线,引诱他去杀人夺运,吞噬功德,那他还真未必有信心能抵挡得住,恐怕再好的宝贝,他也只能想办法弃了。正寻思间,忽又见那黄蒙蒙光中,龙影舒展,龙口似张,往出吞吐。
竟吐出一物,滚落紫府。
江舟一惊,神念贯注,默察究竟。
“……听说那是西牛贺洲地界,乌荼国来的僧人,名唤金刚无畏。”
半晌,渐收心神,便闻边上人群有人说道:
“据闻他还不是一般僧人,曾经乃是乌荼国一国之主,其国中曾出过一位大德,登临极乐,得西方教之主世尊如来授佛陀正果,”
“这金刚无畏法师,自小受佛法感化,后弃国主尊位,而修梵行,自唐王陛下迎佛,便入我东土传法,且所传之法,与寻常西方教法大有不同,”
“不似其他佛门寺庙僧人,传法众生,无有类别,”
“万千人中,亦难得一可授其法之人,自言其法从不可思议处而入,深秘难明,只授根器深厚者,”
“而且有一神异处,只消是根器深厚、佛性天生者,不必苦修,佛法可醍醐而传,累世轮回,世世积聚而成佛。”
江舟回过神来,
听着那人所说,这金刚无畏所修,倒像是他所知的“密宗”。
他所知佛经不少,知佛门亦有显、密二教之别,说是分别出自世尊三身所讲之法
所说小乘、大乘佛法,实属显教,是属世尊如来应身、报身所讲。
那密宗却是世尊法身,毗卢遮那,亦即常说的大日如来所讲。
以他所知,如今入东土的佛门诸寺,传的还属小乘佛法。
虽然弘扬佛法,信徒广布,但真正能学得佛门大法神通的,却还属少数,仍讲究所谓的天资。
不是大乘佛法的明心见性、众生皆具佛性。
恐怕不是西方教不欲传大乘佛法,而是有人不想让他们传。
毕竟众生皆佛,岂不是要让你把人都度了去,人间尽成佛国?
怕是五百年后,西行取经,才是大乘佛法东传的布局谋划。
而如今小乘初来,此僧又来传密教,怕又是一桩谋划。
密教法门虽难传,却有他法难及之神异,对普通人而言,恐怕更能彰显佛法广大、真经可贵。
“你这小道,怎不听劝?”
此时只闻黄老太公对罗思远不悦道:“老夫早有言在先,如你这等江湖小道术士,谅无大法,休教丢了性命在此,反来赖老夫不仁,污了老夫一世清名。”
那罗思远长得相貌平平,神色间亦有几分讷讷。
望之便不似聪慧、拔群之人。
听闻胡僧此言,竟也未显惧色,只是摇头道:“法师,老太公,不必介怀,小子一人生死,岂与一地百姓、十万生灵比得?”
“若能救得二位法师,固然是好,若是救不得,也算是小子命中当有此劫。”
那无畏法师闻言长叹道:“果是憨牛亦出醍醐,善哉,善哉。”
他也不多言,朝前一引,露出问询之意:你先还是我先?
“法师德高望重,先让小子一头如何?”
罗思远说着,也不待他回答,便走了出去。
“这小子怎么这么傻?”
“若是让这胡僧先去拔剑,也许就先抵不住两位大师法力反噬,就一命乌呼,他便赢了赌斗。”
“他先去拔,怕是根本不用赌了,以他这浅薄道行,定然不可能保住性命,倒让这胡僧躺着赢了。”
旁观人群顿时纷纷摇头,笑他愚蠢。
罗思远的道行,稍微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不过是稍有些法力,方入门罢了,甚至算不得什么道行。
“江兄倒是收了个好弟子,只是未免有些迂腐愚善。”
紫霓生此时却是叹道:“他恐怕也是自知鲜有幸理,方才如此争先,若他抵受不住,丢了性命,那胡僧也不必再去行险。”
“什么?”
江舟还没说话,李真显便惊道:“这小子是傻子吗?既然这样,他何必与人赌斗?直接向对方服软不就是了?”
其他弟子也是一惊。
赵太真若有所思道:“他怕是对那胡僧有所求,知道自己难有胜理,便用了这等法子,即便罗思远输了,但已他以命相抵,若那胡僧当真有慈悲之心,也会为他了却遗愿。”
说着朝江舟看来:“你当真要放任不管?”
“慧法此人,我也曾略有耳闻,是西方教中少有的修持《安忍不动大藏》之僧,此法源出地藏王菩萨,如大地安忍不动,藏生化万物大宝,修至极高深处,能演地火水风四大,”
“他虽未臻此境界,却已有安忍不动之性,生化水火之能,”
“此间冰火之景,当出自此大藏中《水火吉祥光明大咒》,”
“若我所料不错,此间冰火,其源非是慧法,而是大地生化,源出地脉,根植大地,”
“也正因如此,此二人如今才这般模样,都是被地脉所限,难以脱出,”
“那柄剑,恐怕也已与这数十里大地浑然一体,纵然移山之力,也未必能拔出,又哪里是凡胎肉体能为之?”
“倒是不知这慧龙又是何来历,竟能与慧法斗到这般境地,虽被限於此,却也将慧法拖入其中,并未落下风。”
赵太真这里说着,也不避众人。
一众弟子都听得出神。
却没想到这位往日於谷中深居简出,不显山露水的绝美女子,竟有如此见识。
也不知与方丈是何关系?
人群中,也有旁人听到他们几人交谈。
闻言竟才知眼前冰火两重天奇景竟还蕴藏如此奥妙,都不由看来。
江舟见状,也知躲不下去了。
便走了出来。
“罗思远。”
那边正朝着二僧之间、冰火中心走去的罗思远听闻人群骚动,又闻有人叫唤,不由回头。
见得众人,与当中的江舟,顿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