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刻意阴森的少年音在空气中响起,“怎么,还不够?”
那些腿软的孩子抖的更厉害了,“是黑乌鸦!它又出现了!是黑乌鸦!”
昏暗光线里走出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身型瘦长,披着个鸟毛一样的黑大褂,头上还罩着个格外狰狞恐怖的鸟怪面具。
鸟面尖嘴的地方滴着红色的液体,颜色刺眼,一看就是劣质的颜料。
那人压低嗓音,说道,“想吃糖,就从我身上跨过去。”
孩子们顾不上腿软,连滚带爬的就跑了。
只剩下祈无病一个人,站在原地盯着鸟人瞧。
“新来的?”鸟人见他没跑,感兴趣的走近了些,“胆子还挺大。”
祈无病开门见山,“他们说这里有糖,在哪呢。”
鸟人很做作的哈哈笑了两声,“我刚才说了,想吃糖就从我身上跨过去。”
祈无病思索了两秒,没给出让人反应的余地,举拳就打了上去。
用的力道一点儿不轻。
鸟人完全没预料到,直接被锤到了地上,脸上的面具也掉了。
灯“啪”就亮了。
祈无病也终于看到了这间屋子的全貌。
灰白的墙和灰白的地面,倒是挺干净,就是门口布置的格外恶心。
鸡和鸭的尸体堆在那儿,散发着腥味,木偶骨架倒在一起,扭曲的四肢好像在拥抱,也格外扎眼。
更别提几块已经腐烂的南瓜,仅扎了一个洞当眼睛,还歪歪扭扭。
地上这个半天没爬起来的鸟人要更狼狈些。
他褂子下面穿着统一的孤儿制服,洗的比原来的白色还要浅,胸口上的数字“1”都有些模糊。
这人脖子、手腕、脚腕上都缠着白绷带,隐约能看见血痕。
调整好姿势的鸟人抬起头,男孩儿才看到他的脸,却只看到了一半。
他脸上也有绷带,从眼睛斜着直缠到下巴,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嘴巴。
他的伤似乎并不是装出来的,右脚踝粗了一圈,瘸着根本无法使力,怪不得这么容易被打倒,还爬不起来。
这应该就是1号了。
他不再尝试站起身,只是吃力地坐了起来,“万圣节的第一守则就是不能殴打NPC,你来之前他们没告诉你么。”
祈无病高高在上的俯视他,“我没打你。”
闻一嘴角扬了扬,“这里有监控,你逃不掉的。”
祈无病毫不在意,视线环顾一圈,“糖呢。”
闻一揉了揉被打到的下巴,疼的“嘶”了一声,“院长每年只给一颗,给你们我吃什么。”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蹲到他面前,“所以你每年扮鬼吓他们,就是为了保护这颗糖?”
闻一似乎很爱笑,嘴角又勾了起来,“我还为它编了个乌鸦怪的恐怖故事,你想不想听?”
祈无病上下扫视,“所以,这唯一的一颗糖,肯定就在你身上了。”
闻一:“?”
祈无病下手极狠,直接上手扒衣服抢东西,粗鲁中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闻一的身上全是青紫鞭痕和年数不短的伤疤,它们错落堆积在一起,好像故意刻上去的画作,血丝蜿蜒刺目。
“惊讶什么,触犯规则就会被惩罚,这是孤儿院的传统。”闻一注意到他的停顿,悄悄伸手护住了左侧的裤子兜,“难道你还没进过反思室?”
祈无病摇摇头。
“那你肯定没待够三个月,以后会有机会体验的。”闻一小幅度的往后挪了挪。
祈无病拉住他,“院长今天说,我被领养了,很快就能走。”
闻一的胳膊瞬间僵了一下,“……这么快就被看中了?”
祈无病盯着他的表情,“什么看中?”
“没什么,你真幸运。”闻一还在笑,把情绪伪装的滴水不漏,护着糖的手却收了回去。
祈无病看到他的动作,没跟他客气,直接从他裤兜里把那颗糖掏了出来。
透明的糖纸包裹着浅浅的橙色。
在光线下好像发着光。
祈无病拆开纸,把硬糖捏在指间看了看,“这就是糖?”
闻一挑了挑眉,“你没吃过?”
祈无病点点头,“好吃吗?”
闻一语气有点不耐烦,“既然抢到手,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祈无病很喜欢这块糖在光下面发出的透亮色彩,有些不舍,但还是扔进了嘴里。
他舔了舔嘴唇,评价。
“好甜。”
闻一扯了扯手腕上紧勒的绷带,“嗯,橙子味儿的。”
看似坚硬的糖其实一嚼就碎了。
以为会停留很久的甜味也消失殆尽了。
陌生的世界,遥远的记忆。
像是前世的,理应泛黄遗忘,却在这一刻清晰的透彻。
祈无病坐在天台边,看着脚底下的一堆糖纸陷入沉默。
许久,阴影汇聚,天光暗了下来。
“什么东西是永恒存在的?”他轻声问自己。
这个问题几乎占据了年幼时的全部大脑,因找不到答案被搁置。
然而在最混乱的多年后,他突然找到了。
那是他吃到的第一颗糖,抢来的。
味道很甜,橘子味儿。
还有点酸。
因为舍不得咬碎,它在味蕾里待了很久,好像镶嵌在了舌尖上。
祈无病拿起电话拨过去。
“嘟——”
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没有说话。
祈无病攥着手心里的糖纸,语气淡淡的,“闻医生,世界上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啊。”
电话里还是没有回应。
祈无病笑了笑,“是橘子糖的味道。”
第一次尝到的甜,太短暂所以足够深刻。
想忘都忘不了,即使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