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雷氏集团总部大楼位於最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内，雷鹰目光沉沉的盯着伫立眼前的一对小儿女。

他授意他最中意的孙子解除婚约，孙子意思是等女方开口才不会落人口实，他欣然应允，且以为孙子必定在三天之内就会摆平此事，让女方主动开口，怎知两人反而不若以往疏离，却是越走越亲近，让他有意的孙媳妇人选抱怨雷震心上已有人，所以对她既客气又疏离，根本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更让雷鹰大为光火的是，吉祥的妻子竟跑来告诉他，吉家自认配不上雷家，无意结为亲家，请他的宝贝孙子别来招惹她女儿。

这怎么得了，他是给面子让女方有自知之明先开口，可不是给机会让他们来说他孙子的不是。

是故，雷鹰将孙子叫来，想问清楚他打算什么时候将这桩无意义的婚约解除，没料到人是来了，竟也把那没用处的小娃儿一起带了来。

吉娃娃窍细得彷佛法国瓷器娃娃，娇小甜美、惹人怜爱，怯生生、娇滴滴的小脸儿让雷鹰也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听她稚嫩的嗓音喊她一声「爷爷」。可是，喜欢归喜欢，这娃娃对雷家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了。

「我有事找你，为什么她也跟着来？」雷鹰不悦的问。

察觉到自己的不受欢迎，吉娃娃下意识肩膀一缩，粉颈低垂。

「我想爷爷找我来，谈的应该是我们两个的事，所以我干脆将她带来了。」雷震也不罗嗦，直接点明。

要谈他们的事？不祥的预感窜入吉娃娃的脑子里。

雷鹰斜瞟紧张绞扭着双手的吉娃娃。「娃娃。」

「是，鹰爷爷。」

「我很惋惜你不能当我的孙媳妇。」

吉娃娃闻言一呆，雷震欲开口表明意思。雷鹰的嘴动得比他更快。

「你父母过来说明要解除婚约了，我也同意了。」

「我爸妈跟你，说要解除婚约？」吉娃娃一脸茫然的看着雷鹰。

「一开始就是我们做家长的强迫将你们在一起，没有感情为基础的婚约解除了也好。」雷鹰微微一叹。

「爷爷，我不打算解除婚约！」雷震正色道。

「女方已经开口了，我们已经做给他们面子了。」雷鹰淡淡道。

什么面子？吉娃娃慌乱的望着霄震。

「虽然如此，我还是决定娶娃娃为妻！」雷震斩钉截铁道。

吉娃娃胸口震颤，泪盈於睫。雷震愿意娶她……她的家世背景已经大不如前，他却还愿意娶她……吉娃娃好感动。

雷鹰锐利的眼瞪向爱孙，「你想步上雷渠后尘？」娶一个没用的老婆？

「我认为雷渠的选择是对的！妻子是一辈子的伴侣，不应该跟家世扯在一起。」雷震轻叹，「我不想重蹈我父母的覆辙。」

「混账！」雷鹰用力一拍椅子扶手，「你如果选她，就休想坐上我的位子。」

「其他的堂兄弟应该会有比我更适合的。」雷震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但当爷爷亲口说出时，他的身子仍是震了一下。

站在雷震身边、拉着他的吉娃娃感觉到了。

雷震是雷鹰最优秀的孙子，每个人都预料他将是下一任的雷氏集团统帅；他杰出优秀，二十几年来的努力都是为了爬上最高位，现在他面临了二选一的困难抉择，而他选择了她，她痴痴爱了他两年，心知肚明两个人的关系基础多么脆弱，她只希望他能喜欢她一点，偶尔走在她前方的时候记得回头看她一眼，不要一直忘了她的存在，这样就够了。可现在的她不只愿望早已成真，他不只喜欢她一点，他还爱她，他会与她并肩而行，有时走得慢了，他会停下脚步，微笑等她赶上来；他说她可以对他撒娇，可以反驳、可以抗议，他甚至不准她再说对不起……当她故意威胁他、说她有可能会变成任性的女孩时，他还笑着说那就来挑战他的极限吧！

她已经得到这么多，幸福得让她每一天每一天都好怕只是在做梦，好怕某一天清晨醒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所以她常偷捏自己的手，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痴恋许久的男人也爱上她了……他是她的梦想，可现在他却要因为她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吉娃娃仰头，雷震也恰好低头看她。

一瞧见吉娃娃紧蹙秀眉下水光闪动的圆眸，他唇线一抿，冷声道：「不准说话。」他清楚这丫头此刻脑袋里在想什么。

「可是我……」

「闭嘴！」他不耐的打断她。「我会处理。」

「我们分手比较好……」

「吉娃娃！」他怒气腾腾的低吼，「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她没种，只能咬着唇，头垂得更低。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雷鹰说道。几个孙子里，雷震最像他，也最有经营长才，他不想放弃最锺爱的孙子。

「我已经考虑很久了，爷爷。」雷震坚决道：「我从小就决定绝不步我父母的后尘，不娶一个凡事跟我作对、三天两头找我吵架、浪费我精力的妻子，所以你决定娃娃当我的未婚妻时，我首肯的原因是因为我认为她怯弱又胆小，可以扮演好我心目中理想的花瓶妻子，后来才发现我错了，真正不步上我父母后尘的应该是选择我爱的人，建立一个爱的家庭，更不要让我的孩子像我一样，在没有爱的家庭长大，活得孤独又寂寞。」

雷鹰愣了愣，今天是他第一次听到孙子的心声。

「所以我要娶娃娃，就是这样。」报告完毕，雷震打算带一脸痴呆样的吉娃娃离开。

「三天后，你再给我答案。」顽固的老爷爷仍不改初衷。

已经走到门口的雷震回头一笑，笑容里有不再更改的坚定。

※※※

三天后的晚上，吉祥夫妇接到雷鹰的邀约。

在高级餐厅里，雷鹰的一句「雷震帮助吉氏食品渡过难关，也算是尽了未婚夫的责任了」，让吉祥夫妇立刻明白雷鹰的言下之意为何。

解除婚约的事她不是早提了吗？脸皮薄的吉妈妈脸色微红，「我之前……」桌下，丈夫的手暗中阻止她开口。

「关於小两口的婚的，我们夫妇刚好想跟太爷商量一下。」见多识广的吉祥不动如山，沉稳的告知现在婚约的决定都是在两个小孩子手上，他们大人插不上嘴。

「小孩子年轻不懂事，大人不该随着起舞。」

雷鹰沉声道。

「我也认为他们不该在一起。」吉妈妈完全站在反对立场。

「那麻烦你劝退你的女儿，请她跟雷震分手。」

既然孙子心意坚决，雷鹰只好从吉娃娃身上下手。

「别误了他前途。」他深知吉娃娃这个妈妈好面子，可以利用这一点来逼退她的女儿。

听到雷鹰如此嫌弃女儿，当妈妈气得眼眶红了。「吉家没这么厚脸皮！」她连前菜未送上来就起身离去。

权威大老反对，吉娃娃就算勉强嫁进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吉祥叹了口气，不再对这桩婚姻抱持任何期待，也跟着起身道别。

目的达成的雷鹰背靠在椅背上，吁了口气。

怎么该高兴的时刻……他却觉得心头沉重呢？

※※※

「砰」的一声，吉娃娃手上的骨瓷茶杯掉在地上碎成片片。

「解除……婚约？」她瞪着失焦的双眼，茫然的视线不知落在谁身上。

「我知道你一下子不能接受，」吉妈妈坐在女儿身边，双手环住她的肩，「但这事的轻重我们在你出车祸之前就告诉过你了。」

「可是……可是当时要解除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雷震不喜欢我，但现在他有喜欢我了啊！」吉娃娃急切的说：「他真的喜欢我了！所以我们可以在一起……」

「太爷不答应。」吉祥平声切断女儿的话。

「我知道太爷不答应，可是雷震……」

「你知道太爷不答应？」吉妈妈瞧了同样愕愣的丈夫一眼，「太爷亲口要你解除婚约？」

「太爷找过雷震，当时我刚好在他身边，所以就一块儿去了。」

「而你拒绝？」吉妈妈问。

吉娃娃摇头，「是雷震拒绝的！」她将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详尽的告诉父母。

「孩子的爸……」吉妈妈为难的望向丈夫。

「那你更应该主动跟雷震提出解除婚约。」吉祥神色凝重的说。

「为什么？」吉娃娃不解。雷震已经喜欢她了，为什么还要逼迫她跟他解除婚约？

「你想误了他的未来吗？他是雷家最杰出的后代，太爷对他寄望非常深，就算他今天一时鬼迷心窍，舍江山要美人，但等到太爷立了其他的继承人时，也许他会后悔，更说不定他会恨你。」

恨……吉娃娃怔然。

「娃娃，」吉妈妈语重心长的说：「你也不想看到雷震那样出色的孩子，因为你的关系，而失了雷氏继承人宝座吧？」

吉娃娃呆了好一会儿，缓缓的摇头。「他很重视那个位子……」所以当她听到他愿意为她舍弃时，她高兴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那你更应该知道，若是为了他好，你该怎么做。」

吉娃娃哑然张口，晶莹泪水迅速漫入眼眶，缓缓流出。

瞧见女儿痛苦的流泪，吉祥夫妇就知道她懂了。

「我知会过你阿姨了，」吉妈妈脸侧在女儿头顶，无奈的轻拍她的肩，「离开这个伤心地，你很快就可以忘了他了。」

忘了他？吉娃娃赫然惊觉她正走向与当初罗苗儿同样的抉择。

是不是爱上雷家的男人都会步上同样的命运？膝盖上的小小拳头紧握。

她不能怪，不能怪父亲的事业会落入困境；她不能怪为什么当初伸出援手的人会是雷震……她不能怪……不能怪……吉娃娃低着头，用力闭紧泪水滂沱的眼。

她不能怪！

※※※

雷震的手机发出「哔」的一声，那是有简讯传来的提醒。

他交出打字的左手，拿过一旁的手机，斜眼淡瞟视窗上的文字。

「雷震，我们还是解除婚约吧！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我……」

还没将简讯看完，雷震就恼怒的按下通话键，直接拨往吉娃娃的手机。

刚输完简讯，正发着呆的吉娃娃被突然被音乐的手机吓得几乎惊跳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竟然出现雷震的名字，她傻愣愣地不知道该不该接。

为免夜长梦多，吉妈妈早动作迅速的帮她办了签证、办了休学，在作下决定之后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就将她送往英国。

她甚至没有机会好好跟罗苗儿话别，在她骤知该前往英国时，人已经在奔往机场的车上了。

母亲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可见她的决心。

英国之行势在必行，那她传个简讯告诉雷震，应该可以吧？

趁母亲上洗手间的时候，吉娃娃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运作。她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说，无奈手机传简讯有七十个字的限制，她键了又删、删了又键，等到终於确定了七十个字的内容时，早已泪潸潸，几乎看不清楚自己键了些什么字。

看着来电显示，吉娃娃犹豫着该不该接电话。